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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首发于“人间未来”公众号） 如果你是一个哲学爱好者，那你很可能听过王东岳这个名字。这个人像是一面社会镜子，能反照出太多值得细细琢磨的东西，今天就好好聊聊这个人。 在网上能找到的王东岳视频，有他在大学讲授中西方文明的讲座，也有他在混沌大学有关东西方哲学史的系列课程。我自己前几年听过这些课，说心里话，那时候我是挺喜欢这个脑瓜锃亮、吐字清晰、各学科知识张口就来的人。 好口才不是每个学识渊博的教授学者都具备的技能，有很多大师级别的教授讲课方式简直惨不忍睹。王东岳的口才极好，表达慢条斯理，长短句组织的很有韵律，哪里该停顿，哪里该加重语气，哪里要设疑问等等，王老先生拿捏的很准。听他的课不会枯燥，哪怕是讲西方哲学史，听众也很少有睡觉的。 我第一次听到王东岳这个人，是在罗振宇的视频节目《罗辑思维》里，里面有两期专门介绍王东岳的书《物演通论》。书里主要论证的是一个叫“递弱代偿”的原理，这本书出版时还配了一本哲学小散文集，两本一套，我买了。《物演通论》完全没看懂，以后也不打算弄懂了。 罗振宇不光在自己的视频节目里推荐《物演通论》，他还在2015年的跨年演讲里把这本书当做年度重磅书推到大众面前。他在演讲里说，这本书会在未来几年火起来，人人都会谈论它。到现在已经五年过去了，似乎没什么人愿意聊这本书，倒是看到在很多平台里有人在问怎么评价王东岳这个人。 读者隐约察觉到似乎有什么不对，但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有几个名人给王东岳背书，但是背书的人还不够多，除了罗振宇和混沌大学创始人李善友之外，似乎没看见再有哪个学术界的人公开评价过他。对于其他较为有名的哲学学者，学术界多少能看到同行评议，比如陈嘉映、周国平、邓晓芒、赵汀阳等等，这些叫得响字号的学者应该算是行业枢纽节点一样的存在。 为什么这五年来，几乎搜不到任何学术界的人谈论过王东岳？是他的学术能力太强，别人无法评价么？显然不是；是他的人品不好么？显然也不是；除了这些，那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王东岳不属于正规的学术圈子的人。 这个是我想说的重点。 为什么学术圈子里没有王东岳的位置？现在的哲学学术圈子里整体氛围是怎样的？王老爷子还有可能被主流学术界认可吗？这几个问题我们一个个来说。 先说为什么学术圈里没有王东岳的位置。现代科学形成体系之后，行业内学者已经不是一个孤立的身份了，他需要得到这个行业圈子的认可，认可的基础门槛除了正规大学里正规专业的一级级上升拿学位之外，还要通过持续发表相关论文或者著作来刷行业存在感。也就是说你进了门槛后，就得泡在这个学术圈子里混脸熟。 王东岳呢？公开资料里找不到这个人的详细信息。 出生年月不详，哪里读的大学不知道，在哪里进修过行业知识不清楚。 他就像忽然从野外跳到城市办公楼桌子上的猴子一样（没有贬义，实在想不到别的类比，就觉得猴子最合适），耍了一通别人没见过的新奇招式，认为自己掌握了一个别人不知道的世间大秘密。可在周围人眼里，他只是一个没经过猴子社群成长规则训练的野猴子，仅此而已。 王东岳在混沌大学的课程里提到过自己的“递弱代偿”理论，他说他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是他发现了这个理论，这个理论应该很早由别人发现才是。按照他的说法，这个“递弱代偿”理论似乎还很重要。但就我听了个皮毛来说，这个理论没什么预见性，不算科学理论，最多算个自然规律发现。当然，很有可能是我根本没明白王老先生的这个精深理论，没资格评价。 这让我想起前段时间有个新闻说是一个叫谈方琳的15岁女孩，解决了一个世界级数学难题被邀请去了第二届世界顶级科学家大会参加论坛。 说心里话，在看过很多国外数学家的故事后，我非常希望我们国家能出几个想丘成桐、陶哲轩和王小云那样的顶级数学家，但是我第一次听到那个15岁女孩谈方琳时，我不太相信新闻里说的内容。 为什么不相信？因为在现代科研领域中有个说法：低垂的果实已经没有了，不可能再有什么科学家只需要在家里花时间和精力，就能得到一个震惊整个科学界的理论，任何科学领域的最末端的角落都有很多科研人员倾尽毕生心血在研究，他们一生致力于把自己研究的领域边界向外扩展一点点，但是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一生都不会做出什么科研贡献。 在当今这样的科研环境下，让我相信一个15岁的女孩把那些科研一线工作者甩在身后，发现并改进一个数学难题（很多媒体直接用“解决数学难题”的 字样），我是无论如何很难相信的。真要如此，那些占着大学教授职位的老教授们都该一人抱着一盒狗屎去墙角反省了。 我们似乎很愿意看到一个少年做出大人都办不到的事情，只有这样才能喊出少年强则国强的口号。没这个必要，别的少年怎么牛逼，都和别的少年没关系，别瞎操别人的闲心。 说的有点远了，说回王东岳。既然说王东岳不是现代哲学圈子里的人，那现代这些哲学学者都在研究什么？ 哲学在今天处于一个很尴尬的位置，科学家，尤其是物理学家对哲学嗤之以鼻。这个可以理解，哲学的很多研究内容已经被更加精细的学科瓜分走了，古代哲学已死，现代哲学研究的内容，只不过是科学界暂时找不到能足够量化数据的方式来肢解现代哲学的研究课题，否则哲学可能彻底沦为没有研究素材的学问，最后的结果就是被科学一步步接管研究内容，直到哲学成为彻底的古代学问，被放到博物馆里封存。 很多哲学学者认可一个说法，就是哲学是给世人提供一套有效思考方法的学问。我们平时除了要学知识外，还要拥有如何高效利用知识的能力。换句话说就是除了思考，我们还要学习如何思考。哲学就是用一套已经被证明行之有效的思考方式去试图为世间所有难题找到最终解的。 对思考的思考，现在已经有很多成熟的方法了，比如我们常说的批判性思维、逻辑思维等等这些都是帮助我们提高思维能力的工具。既然我们已经有了这些思考工具，那现代哲学还需要研究什么呢？国内的哲学学者在研究什么呢？ 现在我们打开各个教育平台的网址、APP或者相关图书，我们看到的有关哲学的课程和内容，几乎都是在讲述中西方哲学史，讲完哲学史似乎课程内容的使命就算完成了。现在很多哲学学者一辈子的工作也确实就是研究某一位先哲的思想内容。就像钱钟书在《围城》里说过的一样：中国没有哲学家，只有研究西方哲学家的哲学家。 除了研究西方哲学家，原本一些属于哲学研究领域的内容慢慢被科学接管之后，现在的哲学学者似乎被逼到了墙角，只能研究如何才能更好的生活这个课题。网红哲学学者周国平就出版了数量不少的什么幸福语录之类的口水书，不知道私底下他自己是不是觉得这么做有些寒碜。 这么讲，并不是说哲学学者研究如何更好的生活是不务正业，恰恰相反，如何更好的生活这个课题才是哲学研究的终极话题。如果哲学学者真能把古代先哲们看似不说人话的著作用普通人听得懂的语言说明白，就是无量功德。如果哲学学者能做到把哲学研究里的精妙智慧传导到普通人的生活里，就是伟大贡献。 从这一点来看，王东岳没把自己定位在向大众普及哲学知识的人，他把自己定位在是和康德黑格尔一样的哲学家。康德和黑格尔都做过老师，王东岳把自己在陕西做大学老师的那段经历说成是为了吃口饭，仅此而已。他写出《物演通论》那么难懂的书，估计也是有成为中国第一位有原创哲学思维体系第一人的想法。 按照西方的评价方式，中国从古到今没有哲学家。最接近哲学家的就是孔子和老子这二位，中国独特的社会环境造就了孔子老子的思想内容不同于西方哲学家，西方哲学是以形而上学的研究为根基，中国古代哲学（如果能称得上哲学的话）是以形而下的研究为基础。从形式到内容上的差别，造就了两种完全不同的文明体系。 在王东岳心里，自己的学说是否被当代人理解不重要，千秋万代之后会给出答案。比起周国平把一些不疼不痒的语录反复组合，换几个书皮集结成书这种鸡贼做派，我还是更喜欢王东岳这样的学者。虽然王老先生的一些观点一听就是论据不足，甚至是错误的，比如王东岳说笛卡尔的证伪理论的意思是凡是科学都被证明是错了的学问。这明显就是王老爷子理解错了，笛卡尔的证伪理论根本不是他说的这个意思。但是在他身上我看到了学术开拓的精神，一种独自开辟出一条哲学理论道路的精神，哪怕这条学术道路后来被证明是错的。这么讲的话，感觉王东岳有点堂吉诃德的精神。 但是，一般来说主流学术界之外的人想另辟蹊径，独自开创出一条新路，这种可能的成功率微乎其微。如果新路真的那么好开辟，那一定是在学术混沌的早期，这时候你在学术界做的一举一动都将成为历史，有开创之功。一旦学术体系确立，各个分支都有学者用尽毕生之力试图把学术边界努力往外拓展一点点，要知道这是极难的事。这时候如果突然跳出来一个学术界之前从未见过的人，声称自己有新方法能在学术内做出新成绩，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学术界是什么反应：你丫就是个骗子。 不要低估受过正统专业训练的学者的研究能力。一群在大学研究院里一步步接受正规训练的学者研究一辈子，比不上一个自学成才的家伙？只有武侠和修仙小说看多了的人，才相信这种事情会在现实生活里发生。 王东岳目前就处在这样的境地。 万维钢在他的《精英日课》专栏第三季的一篇《哲学家的法宝》评论里说过：王东岳是哲学民科，思维混乱还什么话都敢说，他是哲学的反面。 不止万维钢瞧不上王东岳的研究成果，我见过其他科普人对王东岳基本上是不予评价的冷漠态度。 那作为普通民众，如何区分专业和民科？如何确定一个名人言论的可信度是高是低？ 答案是看同行评议。 如此回答，显得有点简单粗暴。但这确实是很管用的信息选择的过滤筛子，它可能会让我们错失一些靠谱的信息，但绝对能让我们避免很多不可信的信息来源。 同行评议不是简单的找同行业的某个人的背书，狭义一点理解，就是同行业具有公信力的人物的评价，还有行业内最有影响力的刊物、世界上最具公信力的机构，这些都算是同行评议。如果不知道一个名人的水平怎么样，我们就去查资料，找各种关于这个人的公开资料，在庞杂的信息里，选择那些值得我们相信的人物或者机构的评价。 除了同行评议，我们还需要独立思考。思考一个人或者一件事的来龙去脉。在背景知识充分、前后逻辑合理的情况下，我们基本上就能做出正确的决策。 我知道有杠精会说，怎么保证学术圈子里没有隐秘的污点？万一行业内沆瀣一气呢？ 确实有这样的行业存在，比如说郭德纲一直骂的同行，比如某国家的公务员队伍，行业内互相吹捧，互捧臭脚，但是这只是少数情况，你要是不干这行，你也没必要知道他们内部的龌龊。如果你要了解的这个人这件事所在的行业里真的乌烟瘴气，那你也没必要详细收集这个人的信息，公开资料里肯定就能找到你想要的信息。 为什么要费劲巴拉地说王东岳这个人？ 如果仅仅是解决做事的难题，就没这么复杂了。谁能解决一般人解决不了的问题，谁就是高人。比如《经营最重要的事》的作者梅纳德·韦伯，他就是一个解决问题的高手，从一名保安的工作开始，一直做到IBM公司首席运营官、雅虎公司董事长，外号“搞定先生”。这样的做事能人不需要同行评议，大家也能通过他做的事知道他的厉害。但是在思想领域，可就不好评价一个人的能力了。 只动嘴动笔的人，脑子里的思想可没法衡量是否货真价实，就像王东岳这样的。 对于普通大众来说，一个满嘴瞎话的骗子，很好辨认。 但是一个学富五车的学者如果说十句话里有九句是真话，是金句，但剩下一句就是或有意或无意的假话，大众该如何分辨？如果那九句真话都是为了那一句假话做铺垫，大众如何能逃出学者思想的魔爪？ 没有一劳永逸的妙招破解办法，只有不断的精进自己。 了解社会常识，学习各领域知识，建立思考框架，只有这样，才能在这个改革进入深水区的社会矛盾多发期不至于常常被人忽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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