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伏雨|被誉为“当代小篆第一人”

记者刘慧

这是一位西泠老社员的终身夙愿——5月27日，由西泠印社、浙江美术馆主办，中国美术学院、浙江省博物馆学术支持的“孤标千尺挹清芬——李伏雨捐赠作品展”在浙江美术馆开展。展览包括捐赠作品总计80件，创作时间跨度为1960年至1990年间，以20世纪八九十年代为主。

这是一位西泠印社中人的信念——“捐赠父亲作品的想法，已经有好几年了，一直在等待一个契机。”李早说，西泠印社是父亲离休前的工作单位，中国美术学院是父亲的母校，浙江美术馆、浙江省博物馆是浙江最好的展览和收藏机构。此次，四大家携手为父亲举办捐赠展，感到无比荣幸。

当代小篆第一人

今日，好时辰。书法、篆刻、诗文，耀眼；老友、新朋、同道，相聚——父亲大人，您可看见。

天堂之上，理应如是。

“便觉眼前生意满，东风吹水绿参差”——西泠印社副社长朱关田先生，引南宋文学家张栻的《立春偶成》之句，为其大展有感而书。

也许，读者透过朱关田先生书写的这首节令诗，能看见李伏雨先生独步书法、篆刻旷野那派生机勃发的春日图景——

李伏雨，西泠印社社员、西泠印社出版社创办人之一，被誉为“当代小篆第一人”。

碑额笔意，遒逸浑朴，跌宕多姿……

书法家李伏雨，四体皆擅，尤精小篆。其篆书上承“二李”遗绪，下究清篆三昧，直取吴让之，寻心迹于邓石如，工中有放，方中寓圆，自出胸臆，影响甚大；其行草具“二王”风韵，挥洒间真情流露，自然酣畅；隶书见汉碑骨力，舒展凝练；楷书则得颜体精髓，煌煌庄严。

漫步展厅，琳琅小篆，映入眼帘：你看“布白分朱秦汉彩，腾龙踞虎缶璜功。”李伏雨用自作诗呈现了他对书法艺术的表达。

时下，书坛已很少有人如此认真而自然地去写篆书了。就在18年前，西泠印社出版了李伏雨所书《小篆作品精选百幅》广受好评。

难得，李伏雨在文人雅意与艺术家的变化之间，融会贯通而塑造自己的篆书风格。其笔下沉着而舒展，规矩中生出情趣，其间可见秦小篆的婉转中锋，又见吴昌硕的苍茫酣畅，又有吴让之的流动华美，借千家米煮成一锅粥，形成自己的篆书表现语言。

难得，李伏雨的篆书，既有古典的雅意，又有当代艺术的表现力；既有规矩法度，又见自家性灵。但这一切都是在平实自然中展示出来，结构不去刻意变形夸张，用笔不去故意张扬以炫人耳目，而是在自然大度中去感动人心。

叶一苇先生评其篆书用笔“先以紧卷，然后疾转舒展而下，于规矩中生微妙之趣，在笔道外溢流丽之韵。”

漫步展厅，人们发现，其书法内容大多为自作诗词，而诗词吟唱，多为即景即兴之作：“椰风蕉雨海南游，儿女相偕海尽头，万顷烟波怀往哲，诗思片片逐浮鸥”在篆书《海南情思首章》中的这首自作诗，虽自谓“不谙声韵”，实为言志抒情，扬其“气质与风骨”。

诗书传情，先生歌吟。

篆刻整饬健为上

浑朴苍劲、清新大雅、烂漫天真……

李伏雨的篆刻，如同他的绘画，倾心于乡贤齐白石与老师潘天寿，受吴昌硕影响颇深。

在此次捐赠的80件作品中，有印章20件，篆刻内容具有时代印记——在那个《一切行动听指挥》的年代，在那个《要准备打仗》的日子，在那个《欢庆建国三十五周年》的时辰……李伏雨都《以大局为重》《密切协作》《争取更大的胜利》。

面对作品，人们欣赏，李伏雨的篆刻音质主调很鲜明，音域又很宽广，其篆刻结构既蕴含儒家所崇尚的中和之美，又有艺术家所经营的形式之美。

面对作品，人们赞赏，李伏雨篆刻以秦汉为宗，于明清诸家均有涉猎，仰慕于吴昌硕、齐白石，所作既多汉印，又拟古玺，以浑朴苍劲、整饬沉健为上。

面对作品，人们赞美，李伏雨所写摩崖石刻“印传东汉”，其实他自己就是这么做的。从汉印入手，然后在自己的创作中，又呈现出汉印的厚重、庄严、浑厚。

篆刻家李伏雨，早年得潘天寿启迪，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请益于沙孟海、韩登安。初学邓石如，继学汉印，旁及周秦古玺，对浙派和吴昌硕、齐白石、邓散木、来楚生诸家亦有涉猎，所作苍劲遒丽，古朴而清新。作品入选全国第一、二届书法篆刻作品展览及在日本、香港举办的书法篆刻展览。

从展出的作品中，我们可窥其入印篆法有小篆、汉摹印篆，又有金文、甲骨文及其他金石铭文。不仅掇战国古玺、汉印及明清诸派之精华，又追探古玺文之精神韵味，在浑穆中求灵动，真诚中寓雄秀，旁搜博求，并自开门户。

涛声听东浙，印学话西泠——西泠印社是海内外研究金石篆刻传统文化历史最悠久、成就最高、影响最广的国际性研究印学、书画的学术团体。

一件件，一方方，现场展出的篆刻作品，无不体现出西泠印社立社以来所倡导的博雅精神。作为一个艺术家，不仅仅局限于刀石楮素之间，从素质上首先应是一个文人，从品德上首先要是一位君子。

在西泠印社社员们眼中，李伏雨其人宽厚、端正、勤奋、执着，其文其艺平实、自然、本真，刀笔与人格合一，美与真善合一，在先生的遗作中有着完美的展现，而且历时不衰而愈见光华，给后人树立了典范，也给现在的我们留下许多艺术创作乃至人生的思考。

亦如西泠印社副社长兼秘书长陈振濂读史：“李伏雨翁西泠前辈，篆书篆刻皆足为时之范，而循循善诱。杭城嗜金石、书画、篆刻者多霑其恩泽。出版名碑法帖，育人教化，皆卓有建树。尤以君子谦谦，无丝毫颐指气使习风，前辈雅逸有如此者。”

自上世纪40年代，李伏雨来到杭州，就读于国立艺专，也就是现在的中国美院的西画专业。1976年调入西泠印社工作，1984年于西泠印社离休。此后的李伏雨一心在艺术道路上继续追求。每天至少临池数小时，他一直想使自己的篆字能在上一代书家的基础上，形成自己的风格和面目，因此总在不断地思考、探索、实践之中。

同为西泠人，亦父也亦友。

“关于书法和篆刻的关系，父亲始终认为书法是基础，写不好字的人，篆刻肯定好不到哪里去。”李早记得他当初就是按父亲的要求先学书法，两年后再捉刀学印刻的。

1992年，69岁的李伏雨参加沙孟海先生追悼会，撰挽联“艺苑尊师万丈门墙父子愚顽叨教益，书坛泰斗等身著作中华文化又高峰”。刻“金心”“伏翁金心”二印。是年刻印八方，为最后篆刻作品。

虽然，李伏雨没有去刻意标榜“笔墨当随时代”，但是几十年过去了，我们回眸看去，作品中那个时代的痕迹非常明显——他心中一直在镌刻永恒的主题《祖国万岁》。

熔古铸今，先生是也。

只缘不了西泠情

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展厅里，我们更能读到李伏雨艰辛的人生经历，感动他执着艺术不忘本心。

谁曾想，李伏雨短暂的人生却如此漫长，扣“帽子”、关“牛棚”、去“双抢”……

1943年，癸未20岁，在成都空军军士学校学习。

1945年，乙酉22岁，到重庆报考国立艺专。

1995年，乙亥72岁，与世长辞。

不曾想，漫长的从艺道路却那么短暂。春天里，李伏雨迎来艺术的创作高峰……

1997年，李伏雨作品收入《中国现代美术全集·篆刻卷》。

2000年，李伏雨《小篆作品精选百幅》由西泠印社出版社出版。

1973年，李伏雨辑成《贫之印稿三集》收入所刻印章233方。

1993年，李伏雨在西泠印社迎春雅集上书写的“闻鸡起舞”成为绝笔。

……

今日之大展，只觉眼前已是一片生机盎然，东风吹来水面绿波荡摇。虽经历坎坷人生，却造就了李伏雨广阔的胸怀和气魄，也让他的艺术作品有了更深刻的意境。

“父亲是我的榜样。”出生于书法篆刻世家的李早，从小的耳濡目染，使之早年便已醉心于书法艺术。他的成长历程中，似乎从来就没有离开过西泠印社。

传承经典、弘扬正脉。作为西泠印社的早期社员，李伏雨不仅给了他形体生命，更给了他艺术生命，无论创作还是投身出版事业，他都秉承了这个“走正路”的理念。

李早和父亲李伏雨，都与西泠印社有着深厚的渊源。

1991年底，李早因公干去沙孟海家，沙老就对他讲：“你别人的字也不用学了，把你父亲的篆书学好就行了。他的篆书是有功夫的。”这番话，李早记忆犹新。

李早回忆，就在2000年，西泠印社出版社出版了父亲书写的《小篆作品精选百幅》——此书首印5000册，数月即售完，后重印数次，至今还在销售。此生没为父亲做过什么事，这也算是一点安慰吧。

早在1976年，李伏雨调入西泠印社工作，是西泠印社出版社的创办人之一。在西泠印社工作期间，李伏雨对恢复杭州的书法篆刻活动殚精竭虑，贡献甚大；对以西泠印社75周年社庆为标志的恢复印社正常活动鞍前马后，尽心尽力；尤其是对西泠印社出版事业的发展，作出了奠基式的贡献。

孤山不孤，西泠不老。

如今，西泠印社社址，存有李伏雨于1983年留下的三座摩崖石刻：一处位于山川雨露图书室前，刻有“静观”两字。一处在西泠印社社址的小磐谷，刻有“印传东汉”四字。还有一处在正门莲池，上刻“莲泉”二字。

岁月不老，艺术长存。

2020年，李早整理出父亲李伏雨书法、篆刻等遗作共80件，分别捐赠给西泠印社、浙江美术馆、中国美术学院、浙江省博物馆，为答谢捐赠，全面呈现李伏雨毕生的艺术成就和不断探索的人生历程，弘扬无私奉献的精神，特联合举办此次“孤标千尺挹清芬——李伏雨先生捐赠作品展”。

“与诸君子商略山水间，得以进德修业，不仅以印人终焉。”——时至今日，同道们最想借用西泠印社首任社长吴昌硕在《西泠印社记》中的最后一句，来告慰天堂之上的李伏雨：您是践行西泠精神的一位君子、文人、艺术家。

先生往矣，斯人安息。

李伏雨（1924—1995）

出生于湖南长沙，少时辗转广西、贵州、四川等地求学，1945年考入国立艺专。1949年从浙江省青年干部学校结业。1976年调入西泠印社工作，1984年于西泠印社离休。生前系西泠印社社员，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浙江省书协一届、二届理事，浙江省篆刻理论研究会副会长，杭州市书法家协会副主席，杭州市篆刻研究会副会长。书法篆刻作品分别参加第一届、第二届全国书法篆刻展览。1984年至1986年连续三次参加“中日兰亭笔会”。1986年书法作品为中国美术馆收藏。作品及传略收入《中国新文艺大系·书法集》《中国美术年鉴》《中国现代美术全集·篆刻卷》等多种国家级刊物。20世纪80年代初期担任责任编辑出版的《吴昌硕作品集》“忠义堂法帖”丛书、《印学史》等图书产生了广泛的社会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