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开挂的印度系列/周五更新/杨清筠（撰文）| 当皇帝可不是一件含着金汤匙吃御膳房山珍海味的享受事情，一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需要面对的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压力和威胁，当不好遗臭万年还是轻的，身首异处惨遭曝尸也不是不可能。怎样才能做一个出色的皇帝呢，我想阿克巴的示范必须被推上首页~今天我们就继续来看他的故事。还记得上期内容（点击回顾上期内容：阿克巴大帝：他就是天生的帝王）吗，筠蛋长吁短叹地感慨了好久，阿克巴是怎样天赋异禀的帝王之材，虽然都尚未度过20周岁的生日，却已经懂得在权术面前不念情感、断舍离坚定，在巴伊拉姆和阿达姆 汗先后被他除掉之后，风起云涌的莫卧儿宫廷，阿克巴俨然一个久经沙场的老手，能够习惯于不信任任何一个人，同时熟练地使用手腕，保证他的皇位旁边绝对的清净和安宁。他也早早认识到了“宰相”这一职位的危险性，借着杀阿达姆·汗的机会，将这一令各路贵族不安分的重要位置彻底取消，其权转为自己之手以绝后患。而与他相差时间并不算太久，在向东不远处的大明王朝，也有一位帝王做了相同的事情。所以说，自古混得像样的帝王都是千篇一律，他们不得不为手中绝对的权力辛苦而孤独地斗一生。
图：电影《阿克巴大帝》剧照 即使如此，阿克巴依然不敢放松一点警惕。此时的莫卧儿如同一锅临近沸点的大杂烩，它融合了莫卧儿人、阿富汗人、乌兹别克人、印度本土以及地区性穆斯林小王的各路势力，每一个看上去都不好惹，他们对阿克巴这个年轻首领屁股下面的王位有着极大的热情，随时都准备着取而代之。就连身边的队友，阿克巴也没有把握控制他们，这些出身中亚游牧的贵族，天生秉持着高傲、自由、好战的性格，要他们在一个年轻人的朝廷中忠心耿耿地臣服，简直是天方夜谭，如果阿克巴要组建一个各司其职、等级森严的集权政府，就必须把这群习惯了部落式原始纪律的旧贵族制服（或除掉），否则任由他们倚仗军功一言不合就拔刀，莫卧儿只不过会变成下一个德里苏丹国。“替换文件永远比删除文件更彻底”，这个道理阿克巴在16世纪便懂得了。他的眼睛像狼一样眯起来，与其费尽心思和那群不服管教的旧贵族争权，不如转而去征召属于他的一批新力量，以此排挤削弱一直骚动的各种不服。在招募新贵族集团的过程中，阿克巴始终是清醒的，他深知自己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最大限度地加强自己的权力，为他日益扩大的帝国服务，除此之外任何因素都不应该成为束缚他的锁链，比如宗教，比如种族。阿克巴又一条黄金tip诞生了，这也是他作为一名统治者极为可贵的格局和胸襟。那就是不要因为无谓的偏见影响决策，所有可以为自身利益做贡献的因素，都要放心大胆地去用。这样的远见和宽容，在宗教强势的伊斯兰国家实属不易，更不用说在帖木儿王朝的统治者身上诞生。阿克巴愿意接受没有皈依伊斯兰教的印度教信仰者进入他的统治核心，一向以刚烈强硬著称的印度土著拉杰普特人也开始有所松动，就在1561年，一位拉杰普特的首领在获得阿克巴的庇护之后，将自己的女儿献与阿克巴，用联姻的方式彻底打开了拉杰普特人与穆斯林坚不可破的次元壁。
图：拉杰普特的勇士 此后，其他拉杰普特首领纷纷效仿，昔日的反政府武装开始争先恐后报考公务员，堂而皇之地跻身莫卧儿新贵族集团，曾经两拨人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也在足够的恩赏特权之中悄悄瓦解（当然并不是所有的拉杰普特人归顺都是和平式的，依然有一些比如西索迪亚这种誓死不从被武力征服的），历史告诉我们，没有永远的敌人，如果有，那就是利益没有达成。钱算对了再塑料也是兄弟。 阿克巴的智慧获得了印度土地上最有性格的战斗民族拉杰普特人的效忠，这不仅意味着莫卧儿王朝不必绞尽脑汁与他们打仗拼命，也让长期难以安定的印度居民接受了阿克巴帝国政府的庇护，在长治久安之下潜心生产，安居乐业。与拉杰普特人相似，其他异族新力量也在阿克巴的宽容和接纳之下进入到莫卧儿的统治集团当中，他们互相排斥，难以兼容，角度刁钻的各种鄙视链错综复杂，唯一能将他们拧在一起的，仅仅是阿克巴大帝个人的强势。所以这种关系一点也不牢靠，为了让这支组成混乱的贵族队伍能够长期维持下去，天才的阿克巴开始运用治国理政的新智慧，他要发明一种足够有效的制度，保证莫卧儿帝国庞大的公务员系统能够比较平衡地运转下去。这个制度的基础源自于蒙古的曼萨卜体系，在这个体系之下，每一个受封赏者依靠品级来决定其可拥有的俸禄、地位、可支配财富等等，而文武官员都在这个体系之下，品级的高低升降变化，仅仅有一个人可以决定，那便是皇帝本人，并且爵位不可世袭。这样阿克巴就可以将为他负责的贵族集团牢牢把控住，相对于德里苏丹松散脆弱的统治系统，莫卧儿可以说进了一大步。
图：莫卧儿细密画 当阿克巴在复杂的朝政和硝烟不断的征服战争中稍稍回过神来，他的手中已经是一个空前庞大的大帝国了，在以他为中心环环相扣的帝国体系之下，南亚大陆正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妙色彩，那便是多种文化宗教在相互排斥和被迫融合时交汇出来的成果。虽然印度教与伊斯兰教在教义源头便有太多不可兼容的点，但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印度人赶不走穆斯林，穆斯林也同化不了印度教徒，日子还得过，他们在打打杀杀之间也慢慢找到了一些平衡点，求同存异的先进思想也在双方的神学家中扩散开来。无论是什么宗教，归根结底都是要为现实服务的，如果一个宗教能在现实中给予人们足够的精神关怀，那它一定存在得下去。阿克巴深谙这一点，所以即使作为一名伊斯兰统治者，他仍然愿意给其他宗教生存的空间，尊重并且还愿意聆听其他宗教关于精神追求方面的见解。阿克巴对于非穆斯林的宽容，并不止于换取他们的向心力，而是在思想和精神层面主动汲取其他教派的长处。他专门修建了供神学家们辩论讲道的场所，应邀的除了伊斯兰神学家，还有印度教、波斯拜火教甚至耶稣会的牧师。听他们谈经论道，各有千秋，也培养了阿克巴的见识和自由思考的能力，他越发能够摆脱穆斯林原本秉持的“非我族类即为异端”的歧视传统，更理智地立足于现实，服务于他所掌控的莫卧儿帝国本身，当他发现不少穆斯林神学家仅仅是披着宗教的外套便能堂而皇之地侵占教产时，便当机立断下令彻查教产，更令穆斯林恼火的是，被收回的土地和财富竟然被阿克巴赐给了其他宗教（包括拜火教、印度教、基督教等）有名望的神学家，这对长期借着神的名义的贪污者无疑是致命性的打击。
图：莫卧儿时期的饰品 即使如此，阿克巴依然意犹未尽，最具有历史意义的是，他逐步废除了一系列针对非穆斯林的歧视性税项，这意味着长期以来，伊斯兰政权之下的宗教不平等契约被废除，为了给这场宗教宽容的大动作画上一个圆满句号，阿克巴于1579年颁布了一份帝国敕令，宣布在帝国范围内，皇帝拥有对一切事务的决策权，包括宗教，这就使得君权完全凌驾于教权之上，没有人可以束缚阿克巴。如此一来，正统的伊斯兰信奉者失去了在印度的优越地位，也对阿克巴的强势态度感到格外愤恨。他们在皇帝至高无上的压力之下不得不承认了那份敕令，内心却充满了对阿克巴政权的叛逆，这将是又一股可怕的隐患，莫卧儿宗教宽容的路上注定坎坷，始终理智坚定的阿克巴，同样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制服这股打着圣战之名反叛的旧势力。阿克巴真的是天生的帝王，他冷静，沉着，胸怀宽广，深谋远虑，他似乎就是为运筹帷幄而生，江山之大、局势之乱，都能在短时间内被他尽收眼底，然后权术翻覆，游刃有余。谁又能想到，这样一位天才的统治者，是一个目不识丁的文盲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