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借米

逍遥游

     庄周的家里，已经三天没有揭开锅了。三天来没有吃过一粒真正的粮食。他的平素就十分娇弱的妻子，已经昏过去几次了，幸亏还有清洁的水源来灌醒她。

     蓬头垢面的庄周也是前心贴着后心。此刻他跪在爱妻的床边，捏着苍白的手，给她擦着眼泪，说：“实在是没有法子了，前天惠子送来的野菜也吃光了，可是我又怎么忍心看着你饿死呢？想起来，我与监河侯还算有点旧交情，他那里不仅有小米吃，还有鱼有肉呢。虽然黄河总是为害百姓，他毕竟是管理黄河的官员。我记得从前他还有些善良仁爱之心,我去向他借些小米熬碗粥吧？”

     他的爱妻眼泪唰唰地流下来了。她以微弱的声音说：“子休，你这么高傲的人，要去求人，实在是太难为你了！你要去就去吧，不管借来借不来，你都要早去早回啊！我死了也不要紧，不要让你的人格受到羞辱啊！”

     庄周含着眼泪，别了爱妻，拿着一个缺了口的小瓦缸来到监河侯的府邸。等了半日，得一“请”字。监河侯盛气凌人地接待了他，皮笑肉不笑地说：“啊，原来是庄大先生屈驾光临，寒舍实在生辉呀！庄先生，我可是听过你讲学的，可惜没有照你的话来做，不然，我今天哪里来的这锦衣玉食呢？庄先生，你今天来，抱着一个破瓦缸，又要有什么赐教吧？”

      庄周咬紧牙关强忍着监河侯的奚落。他今天为爱妻能够活下去，是下决心做一个哑巴，忍到底的。于是庄周努力镇定自己，拼足力气说：“我当你是一个可以信赖的君子，还有些仁爱所以今天才来找你。我家里已经三天没有生炊烟了，只是吃了点野菜，那也是惠施先生采了分给我的。我的学生，我已让他们各自逃荒去了。我今天来，是想让你借我一点小米，算是救命粮吧，我的爱妻已经奄奄一息了！你是有慈悲之心的，不至于见死不救吧！”

     “啊哈，庄周！朋友——哧，你会认我这个肉食者鄙的人是朋友吗？好吧，我给你说，再过半个月，我们俸禄就要发下来了。三千吊钱，三千吊钱哪！啊——庄周，到时候，我给你十吊二十吊，怎么样？我够朋友了吧？”

     庄周生气地说：“庄周今天来的时候，走到半路，听见有个声音叫我，我四下里一看，车辙里躺着一条鲋鱼。鲋鱼说：‘我是东海的波臣，不行随着一阵狂风大雨掉在这里，我快要渴死了，你能救救我吗？’我说：‘好吧！我将要到东海去，去对东海龙王说，让他激扬起东海的水下一场大雨来救你，好吗？’鲋鱼白瞪了眼说：‘哼，我快要死了，只须半碗水就能救活，像你那样的救法，还不如早点到干鱼集市上去找我呢！’”

      监河侯说：“啊，庄大先生，真想不到，到这时候了，你还有雅趣来讲你的寓言！你没有听说过吗？孔子不是说过‘道不同，不相与谋’的话吗？你不是骂我们这些人是窃国大盗吗？你不是应该与我‘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吗？我是没有小米借给你的，不然你又要讲出我的不知什么坏话来呢……”

      庄周听不下去了，脸色铁青，转过身，踉踉跄跄地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