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春阳西斜，寒气逼来。春兰背着背篓拿着镰刀跨出破旧的门槛，喊了声：春梅小强，跟姐去地里割猪菜！ 墙角一个九岁左右的女孩和五岁左右的男孩正嬉笑打闹着，闻声乖乖地跟在了姐后面。春梅还懂事地顺手拿上一个小篮子。 春兰十一岁，是这个家的家长。虽说爸爸离家时一再叮嘱他们：听奶奶的话。可奶奶今年都八十三了，嘴里只剩两颗挡风的门牙，懒得管事也懒得唠叨了。 爸爸一年前外出打工，今年春节都没回来。除夕那天，姐弟三个接到父亲远方来的电话，听到那熟悉而遥远的声音都泪花花的，最后还是春兰挺起小胸，对着话筒说了句：爸爸不要担心，我们过得好，都听奶奶的话。 春兰不像春梅和小强那样经常念叨妈妈，妈妈两年前就从这个家消失了，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 别人都说她是熬不住苦日子逃了，春兰从来不信，妈妈怎么会丢下他们呢？她舍得春兰春梅，也舍不得小强啊。 春兰这段时间尤其不想提起妈妈。每年二三月，村里就来很多镇上的干部，他们经常不由分说地把一个个妇女拉上车送去医院，丝毫不顾别人的哭喊乞求。好端端的人送什么医院？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春兰心里想。 每次镇里的干部经过春兰家门口，看见他们姐弟仨，都会虎视眈眈瞧上好一阵，然后笑眯眯地问小强：小朋友，你妈妈呢？春兰把小强拉到身后，她觉得这些人的笑容后面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这种时候春兰就为妈妈不在异常欣慰，她总是得意地回答：她早不见了。 夕阳一跳一跳地去了山后，小强一跳一跳地跟在姐姐们身后向半山走去，身后是伙伴们的嬉戏声。 春兰看着小强不断回望的眼神有些心疼。 去割猪菜的地远在山腰，四周都是浓密的树林，呆会儿暮色起来那里会更觉可怖。 小强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汉，奶奶说男子汉阳气重，能避鬼驱魔。有他在身边，春兰心稳当当的。 暮色完全盖住回家的路之前，春兰直起了腰把装满猪菜的背篓挂在肩上，看着春梅和小强抢着拿篮子，她开心地笑起来。 他们唱着歌穿过丛林踏上回家的路。 春兰很少有玩耍的空闲，早上做好饭去学校，放学回来做饭喂猪割第二天的猪菜……她觉得自己像爸爸手上那块表，没有停歇的时间。 弟妹都熟睡了，春兰坐在门槛上看着满天星星听着虫鸣，她闭着眼，享受一天最惬意的时刻。 春兰上电视和被采访的时候都没这么惬意过。 那是去年十月份吧，春兰放学回家，像平常那样去拿柴火煮饭，回来时就看见满屋的陌生人，像从天上掉下来一样。 春兰家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即使她爸妈都在的时候。她吓得差点丢掉了手上的柴火，下意识地喊着春梅和小强。 春梅和小强挤出人堆，兴奋得小脸泛红。好几个相机追着他们拍着。 就你们姐弟仨在家？有人问。 春兰摇摇头说，还有奶奶住隔壁。 难道是来抓妈妈去医院的？春兰有些慌乱。心里又开始庆幸。 平时都是你给妹妹和弟弟做饭？ 春兰点头。 就你们小孩在家不怕？ 春兰摇头。 他们问了好多问题，春兰不断地点头摇头。好久，这些人才离开。 春兰做好饭的时候，已是月亮高挂了。 当晚，姐弟仨都久久不能入睡。他们猜不透这怪事。 可这怪事却接二连三发生了。 不断有一些端着相机和摄像机的人来，他们对着摇摇欲坠的房子猛拍，他们翻来覆去地问那几个问题，“爸爸妈妈不在？”“你们都多少岁啦？” “就你们三个在家？”“你们自己做饭？” 到后来都不用春兰回答了，小强争着抢着可以全部答完。 春兰焦急地问凤婶是不是把爸爸叫回来，凤婶是春兰爸爸堂兄的媳妇，她偶尔会来看看他们。凤婶摆着手对春兰说：不用叫你爸爸，你们显得越可怜越好。 春兰不懂凤婶说话的意思，凤婶走之前神秘地告诉春兰：你们快走运了。 上了电视和报纸你家就有钱啦。政府会给钱的，好心人也会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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