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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灵(一)黄纸黑棺

 青壶先生 2020-05-30
1
这个故事我是爹亲身经历的。
一九八九年我爹专业回到了地方,当了一名刑警。可是阴差阳错,差点把一名强奸幼女的嫌疑犯打死,被犯人家属举报,扒了皮。
本来对于我爹在家闲着这个事情,我爷爷也没什么话说,但是我爹觉得不妥,爷俩在家天天见面容易干仗,一个战友得知我爹的经历,就招呼我爹:“不行你到我这里来,虽然我这儿活儿辛苦,但是挣得多。”
我爹知道他这个战友是干什么的,一开始不太愿意,但又一想,与其在家跟老爷子天天干,还不如跟了战友去了呢。索性收拾了一个包袱,跑到了战友那里。
战友在新疆的时候和我爹一个班,俩人一个土坑里扛过枪,一个坦克里睡过觉,甚至特训的时候都喝过彼此的尿,这情谊——骚的很。
战友姓孙,外号猴子。不是这家伙长的像猴子,就是沾了这个姓,也不知道怎么叫起来的。猴子家里是干殡葬的,也算是子承父业。但是猴子的老爷子身体好着呢,按猴子的话说,他家老头一个人背八具尸体都不觉得累。
我爹这个人比较愣,一听还要背尸体,当时就要打退堂鼓。可是猴子跟他说,自己说这话就是比喻,现在那哪还需要人背的,都有担架了。而且猴子现在干的并不是殡葬这块,而是运尸。就是开着车把尸体从一个地方运到火葬场,或者运到死者的家乡。
我爹一听这个还行。
这里补充一句,并不是我爹胆子小,我爹这个人胆大包天,据他说,在新疆当兵的时候一个人误入藏尸洞,自己在里面生活了半个多月,要是没补给都想吃人肉了。我爹这话不知道真假,但我爹亲手把猴子的尸体从沙漠扛出来这事儿是真的,因为这个我爹还获得过部队的嘉奖。
所以运尸体这事儿对我爹来说小菜一碟。另外我爹一问待遇,一个月三千五,管吃管住管宵夜,我爹当即就拍板了,干。
运尸车是一辆老款的全顺改的,这种车我爹以前没开过,不过难不倒他。在部队没有他不会开的车,无论什么车,摸到他手里捣鼓两下,全都会了。可能这就是天赋,不会洗衣服不会做饭不会说甜言蜜语,甚至话都说不利索,但是机械这方面,真的是一学就会。
那车估计是有年头了,手动挡,给油不利索不说,有时候还会挂不上档,非常不好开。但是我爹不在乎这个,在新疆那种地方什么情况他没遇见过。有一回开着车过盘山道,正上坡的时候汽车熄火了,一个劲儿溜车,旁边就是悬崖峭壁。当时坐在副驾驶上的班长胡一凡都准备跳车了,我爹却靠着操控方向盘把车稳稳当当溜回了山下。
后来胡一凡逢人就说我爹的驾驶技术好,从那之后,只要出任务,胡一凡就不做别人的车,就坐我爹的车。不过这个特权没多久就被连长剥夺了,坐在我爹副驾上的,成了指导员。
所以,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下换来的,是我爹面对突发状况的良好心态,和面对困难绝不服输的强大内心。所以这样一辆区区的破全顺对于我爹来讲,根本不是个问题。
试了两回车,我爹把全顺驯服了。
那辆全顺改的很简单,前面是司机座和副驾驶,后边被拆得干干净净,放着一个不锈钢的冷藏棺。猴子告诉我爹,一般的活都是短途,三五十分钟的事儿,最长不超过一小时,这冷藏功能也派不上用场。
我爹和猴子讨论过那个冷藏棺,说着冷藏棺怎么这么小,还这么扁,要是遇到个大胖子怎么办?
猴子说,一般人你这个小棺材是够了,咱们的客户基本都在医院里,你见过几个在医院死的还浑身是肉的。真说遇到大胖子,那也不怕,又特制的棺材。猴子说着话,指着另一辆车说,那车的棺材大,放个两百斤的都没事儿。
我爹猴子讨论这些的时候,正在撸串,一起的还有猴子的一个发小,叫放放。放放听猴子说到这里,问道,那为啥这冷棺这么扁呢?
猴子说,防止人在里面翻身。
放放听了猴子的话,嘴里的肉都忘了嚼了。猴子看到放放那个表情,哈哈大笑,放放这才知道猴子逗他的。
不过就像是猴子说的一样,基本上都是市区的短活儿,一趟也就是几百块钱,从医院拉到家,或者从家拉大火葬场。死者多是老人,不是老死就是病死。横死的少,公安机关就给处理了。不过也不是没有,一开始我爹就和猴子拉过两单,都是喝农药死的,还没近身就一股农药味。
其中一个倒还好,直接拉到了火葬场烧了,没有什么事儿。而第二个是拉回村里,这一路上就不消停,不锈钢棺材乒乒乓乓响个不停。猴子嘱咐我爹,不用管,反正她也出不来。
当时我爹怀疑里面这人是不是没死,猴子说,千万别瞎想,绝对是死透了的。就算是不死她在里面也憋不死,要是真没死,在里面早喊上了。
猴子说这话是有根据的,前两年他还真拉过一个没死的。
猴子说,那没死的人跟死的人不一样,死了的人在里面死命踢打,而没死的,一般都是先摸摸,然后喊救命。那些没喊救命的,一律不用搭理。
我爹问,那些喊救命的呢?
猴子吐出一口烟,那也不用搭理,你只需要跟说说话就行,就说到地方就把他放出来,让他在里面别着急。
我爹说,上回那个没死的是个老太太,气管里有痰卡着了,送到医院都没有生命迹象了,这才喊的他们,准备拉回家办丧事。结果车一颠,老太太气管里的痰给颠出来了,人才缓过来。不过就算是那样猴子都没有半途开车放人出去,而是到了地方,当着老太太家人的面,把人给放出来。
老太太出来之后,儿女们哇哇大哭。老太太说,她都见到上帝了,在头顶上放着金光。可是上帝说时间搞错了,她时候还没到,让她回去再享三年福。
我爹听到这里觉得神奇极了,问猴子,然后呢?
猴子说,三年后老太太死了,他们家人还是找的我们,这回路也不好,没颠回来。
拉了几趟短途,我爹觉得这份工作还不错,工作时间也没那么累,每天也就是开开车搬搬尸体,甚至有时候尸体都不用自己搬。猴子对我爹真是不错,每天有酒有肉,好烟好菜,吃的我爹都胖了小二十斤。
那段时间我爹挺不好意思,知道是猴子照应,所以也努力,车每天都清理打扫,就连冷棺里面都会来来回回打扫好几遍。猴子说没必要这么细致,差不多就行,可是我爹觉得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活再干不好,那就更说不过去了。
不过干一个多月有余,一直没有碰上远途的。猴子说别着急,现在还没到时候,一般刚过完年这段时间比较少,最起码得等到三四月份。
不是我爹好奇长途运尸,而是有些奇怪。猴子说过这个事儿,市区之内的不赚什么,也就赚个油钱。真正赚钱的是长途,一趟活最起码挣一半。要不是介绍人还得抽水,那百分之八十都是利润。
我爹问猴子,一个月能跑几次长途。
猴子说不一定,少的话三两趟,多的话七八趟。说到这儿,猴子神秘兮兮的问我爹,你看我们家这买卖咋样?
我爹挠了挠毛茸茸的大脑袋,说,我觉得还行。
猴子又神秘兮兮的说,我跟你说,我们家这买卖,就不指着运尸挣钱,那骨灰盒、寿衣、再化个妆,哪个不是钱,所以这运尸的事儿就分给我了,照我老头的话说,给以后的孙子挣点奶粉钱。我跟你说,我家老头是看不得我清闲,看我清闲一天就难受。
猴子的话让我爹感同身受,他就觉得我爷爷也是不想让他闲着。
俩人聊着天,又说道长途上面的事儿,我爹忽然想起来一个事儿,问猴子,跑长途你出过什么事儿没有?
猴子啪嗒一声放下啤酒瓶,出过事儿,肯定出过事儿,你以为我找你来干嘛的?

2
猴子告诉我爹,去年冬天他拉过一个老太太,跑东海的。这趟本来不算长途,也就二百公里,一来一回半天就能完,回到家还不耽误吃完饭。
可是老太太是东海县一个村里的,比较偏,当时又赶上下雪,跑不快。再加上猴子路不熟,问路的时候也不知道那人是故意的还是怎么回事,走错了村子,这又绕了一大圈。所以当猴子开着车快到老太太村子的时候,天都黑了。
我们那里多是平原,也没什么山,可是到了东海县就有山了,要不然东海县怎么盛产水晶呢?虽然都不是什么大山,但是环境毕竟相对于我们那里还是不一样的。
猴子问路的时候,一个老头跟猴子说了,绕过前面这座小山就到了。可是猴子来到山脚下的时候,就开始出现诡异的事情了。先是棺材里不安生,一个劲儿的嘭嘭响,似乎老太太用脑袋撞棺材。然后是车莫名的熄火了,怎么打都打不着。
车熄火这种事情猴子也遇见过,在他们这个行当里有说法,有的说是冤魂拦路,有的说是小鬼作祟。遇到这种情况就得下车拜一拜,要是情况严重就得烧点纸钱,嘴里祷告一番。
外面雪下这么大,而且寒风呼啸,猴子着实不愿意下车。可是不下车又不行,车打不着火你怎么走?
猴子下了车,按照说法往四方拜了拜,说是初到贵宝地,多有冒犯,希望能放一马云云。猴子拜完之后,上了车,一拧钥匙,还是打不着火。没办法,猴子只好再次下车,准备拿火纸来烧。
可是火纸在后面包装着呢,包挂在冷棺旁边,猴子伸手还够不到,只能下车,从后边去拿。拿到火纸,打火机打了几次火都没打着,好不容易打着一次还被风吹灭了,这把猴子急的。
好不容易打着火,火纸点着了。猴子拿着火纸四下拜了,到了车上,还是打不着火。这可把猴子气着了,跳下车就骂,说老子境从你这走一趟,你妈个比的还不让走了,信不信老子回去拿桶炸药把你家祖坟给炸了……猴子骂骂咧咧一通,一上车,嘿,打着了。
猴子得意万分,心说这鬼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的玩意儿,又骂了几句,猴子出发了。
那时候的路不像现在,村村通公路水泥路,那时候很多的路还都是沙石路,窄不说还不好走。这条路也不例外,坑坑洼洼的,还不直溜。路的左边是一条沟,右边是条河,这要是一不小心,全完蛋。
本来猴子全神贯注的开着车,可是开着开着,猴子意识到什么地方不对,一转头,发现左边沟上沿的山坡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小坟包。本来猴子当了七八年兵不怕这个,可是这个行当干久了听说的事儿见过的事儿也不少,这就琢磨上了。
可是不琢磨还好,一琢磨全是事儿。脑子里一会儿是无头女尸,一会儿是吊死鬼,猴子自己吓自己,把自己吓得够呛。这种事儿啊,往往越怕什么越是来什么,就在猴子琢磨这些事儿的时候,忽然发现前面路边一个小孩默默的往前走着。
猴子见到是个小孩,心想大冷的天,这孩子一个人,可别冻死了。猴子想到这儿,就把车停下,喊小孩上车。可是那个小孩根本不理他。
猴子后喊了几声,那小孩自顾自的走,头都不回一下。猴子忽然想到了什么,顿时一加油门,走了。
后来猴子跟我爹说,那一晚上,我什么都没干,净绕着那山跑着玩了。跑一圈就遇到那个小孩,跑一圈就遇到那个小孩,直到天亮,一箱油快跑完了,我才跑出来。
猴子说到这里,跟我爹说,你以为我为啥要找你来。
猴子和我爹两个人跑的第一趟远途是到淮安,一路上平平安安,什么事儿都没有。这一趟净挣小两千,猴子点出来三百块钱塞给我爹。我爹说什么都不要,猴子说,你要是不要咱们哥们儿没法处了。
我爹拿了三百块钱,给我爷爷买了两瓶好酒。可这没让我爷爷给他好气儿,说他挣点钱就嘚瑟,买这么好的酒干嘛?这把我爹气的够呛,心说这好酒不是给你买的吗?不过那酒一直在我爷爷家放着,一直等到我爹结婚那天才开的瓶。
淮安那一趟回来之后,我爹就对着长途这个事儿上瘾了。
我爹上瘾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感觉回到了以前在新疆的时候。新疆那八年,我爹三年训练,五年都在车上。新疆西藏青海三个地经常跑来跑去。照班长的话说,这车就是咱们的媳妇,咱坐着她睡着她惯着她,最后还得受着她的气。
班长的话很贴切,可最后还是死在了车上,肺气肿。
淮安一趟长途之后,我爹跟着猴子又跑了好几个地方,都是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地方,什么泗阳啦,商丘啦,枣庄啦,临沂啦,之类的。一趟来回也都不远,半天工夫,但是我爹乐在其中。每次活一结束,猴子就给我爹分钱,分了钱两个人就去撸串喝酒。当然了,两个人撸串没什么意思,必须喊上放放。
因为放放也没个正经工作,也没有女朋友了,他爹妈也不管他,一喊就出来,喝多了也不回去,就去我爹宿舍睡。猴子说,可能整个县城都找不出放放这么惬意的生活了。我爹问放放都在家干嘛,放放说,玩传奇,法师五十二级了。
我爹也不知道传奇是个什么玩意儿,放放扯了很多技能小猪什么的,我爹一个字也没听明白。
别看放放不务正业,但是对我爹和猴子干的事儿还特别感兴趣。老是问东问西,都是什么鬼啦神啦的事儿。不过说来也奇怪,我爹和猴子跑了这么多次车,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过。连冷棺里都安安静静的,猴子说我爹是辟邪体,无论什么玩意到了我爹面前都得老老实实的。
后来猴子跟放放说,要是你感兴趣你就跟着跑一趟。放放听了猴子的话哐哐摇脑袋,猴子笑话他,你这是叶公好龙啊。
放放说,我这是明哲保身。
猴子说,哲你妹,让你跑一趟车,又不是让你上战场,还明哲保身。
但是无论猴子好说歹说,这放放就是不去。
猴子骂放放,真怂,白喂你喝酒吃肉这么久。
但是放放再怂,最后还是上了我爹的车。原因很简单,猴子开车把老人家尸体甩出去了,人家人不乐意,缠着猴子陪葬。猴子陪葬是不可能的,最后达成协议,家里赔钱,猴子给老人披麻戴孝。
猴子他爹没气死,老子还没死,我儿子先披麻戴孝了。不过那件事情也有意思,最后猴子竟然在葬礼上收获了他的爱情,不过这是后事了。
猴子没发出面,但是还是来活了。而且油水还特别足,从我们家到湖南,一万块,到了再给一万辛苦费,这可是九十年代的两万块呀。
不过这钱不是那么好拿的,人家说了,棺材不用你们的,必须用我们的。这个事儿也同意了。不过猴子说,这么远的路用你们的棺材人臭了怎么办?
人家也说了,臭了跟你们也没关系,而且我们这人也臭不了,你放心吧。那人说完这话,似乎觉得有点说多了,任是猴子再问什么,那人都不肯再说了。最后猴子还想问点有的没的,那人撂了狠话,你要是不接我再去找别人。
这么好的事儿没有不接的理由,猴子什么都不问了。
但是路途这么遥远,让我爹一个人去是不可能的。我爹拍着胸脯,说没事,这么多年风风雨雨都过来,阴兵过道我都遇见过,这事儿我一个人没事。
猴子摇头晃脑,不行,最起码得安排一个跟你换班的。就这样,放放成了我爹的临时陪驾。
本来我爹以为,不就是一个活吗,虽然路途稍微远点,我一个人可以应付过来。
猴子叼着烟跟我爹说,这不是稍微远点,这他妈是特别远,一千五百公里,你俩三天能回来就不错了。
我爹说,日夜兼程,三天能回。
猴子拍着我爹的肩膀,别日夜兼程,该吃吃该喝喝,这么远去一趟,走慢点,就当旅游了。猴子说完话,先给了我爹三千块过路费和加油钱。
而且猴子跟我爹说了,这里面这事儿有点儿古怪,我不在,你千万要小心。猴子说的话没错,光从棺材就看出来了。
别说猴子了,我爹看到棺材脸色都有点绿。
那是一个大黑棺材,棺材头上画着寿字,而且棺材横七竖八的绑着红绳。那红绳看上去也不粗,但是我爹有经验,一眼看出来那都是麻绳。麻绳这种东西极其的强韧结实,而且越是遇水越是结实。特别是手工麻绳,遇水了刀都不一定砍得断。
那棺材被麻绳绑了几十道不说,而且那棺材从头到尾贴了很多黄纸。这些黄纸我爹太熟悉了,这些都是黄符,我们家全是这些东西。我爷爷帮人看事的时候,要是遇上了特别凶悍的,这些黄符就派上用场了。
要是光有这些也就算了,那黑棺材上还有密密麻麻的细纹,好像用什么东西画上去的细线。这些我爹也知道,小时候我爷爷帮意外身死的那些人下葬,就会用墨斗蘸着朱砂在棺材上打线,一般讲究七七四十九,也有九九八十一的,但是后来大家都懒了,就变成了三三得九。
那托事儿的是一男一女。男的瘦小干枯,面色黝黑,一双小眼睛咕噜咕噜转,塌鼻子大嘴巴,嘴唇上流着两撇胡子,身上穿的粗布褂子裤子,脚上踏着一双黑布鞋。看着猥猥琐琐的,跟个小偷似的。
女人相对男人而言,就像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女人身上穿着打扮一看就不平凡,用雍容华贵来形容也不为过。耳朵上戴着耳环,脖子上挂着珍珠项链,手上戴着翡翠戒指。身上穿着暗红大花裙子,看那料子丝滑明亮,一看就不便宜。
两个人看人的态度也不一样,男人看人贼溜溜的,女人昂着脑袋有些倨傲。
我爹看到这个棺材倒是还没什么, 可是猴子就不一样了,拉着我爹就要走。可是刚走到一半就被那女人叫住了,再加一万。就这一声,仿佛把猴子的脚步紧紧的拴住了一样,猴子想抬步,可是根本抬不动。就在这一瞬间,女人又说话了,过路费油费算我的,到了拿票结钱。
女人这一句话,猴子马上转了身。
女人看到猴子转身,嘴角一挑,从包里直接拿出来两沓人民币,扔到了猴子怀里。

3

放放和我爹当天就出发了,为了怕放放临时反悔,猴子直接把棺材遮起来了。所以上车的时候放放看到车后的棺材,挠着脑门滋啦滋啦响,说怎么这次棺材比以前大了好多。
我爹不会编谎话,还是猴子说了,这次是双棺,叠在一起的。放放听了猴子的话就没有再问。车子出发的时候,放放才问我爹,那后面真的是双棺吗?
我爹也不知道怎么撒谎,又不知道怎么给放放解释,只能嗯了一声。
放放不放心,又追问了我爹几次,我爹说你不会自己看看?放放把棺材上的幕布一拉开,只见满眼的黄纸,还有错综复杂的绳索。放放问我爹这是怎么回事?我爹说他也不知道。
放放当时的脸就垮了下来,问我爹说,你们以前拉的也都是这种棺材吗?
我爹说,不是啊,这也是第一回。
放放担心的问我爹,那你怕不怕?
我爹说,我不怕。
放放说,我有点害怕怎么办?
我爹安慰放放说,不就是一口棺材吗?你有什么好怕的?要是实在害怕你就下车。
这时候天都黑了,车子已经过了萧县,都快到河南地界了。放放伸头看了黑漆漆的车窗外,骂我爹,你个王八蛋,这么黑的天,你让我下车?
我爹说,你不说你害怕吗?你直接下去呗。
放放有点无奈,外面天那么黑,我更害怕。
我爹没想到放放这么胆小,以往他和猴子一起搭档,猴子从来没有提过害怕的事儿。有时候猴子太累,还会爬到后面的冷棺旁去睡觉。猴子睡觉的时候姿势繁多,有时候一翻身就把冷棺抱在怀里,一条大腿搭在冷棺上面。就这样也没见猴子出过什么事儿,谁知道放放一见到这个棺材就害怕了,这把我爹烦的,当时真就想把放放给撵下去。
不过放放似乎看出来我爹有点不耐烦,所以也不再说什么。别看放放不怕猴子,可是他多多少少有点儿怵我爹,毕竟我的是一个一米九浑身是毛的汉子。我爹往那一站,什么话都不说,震场面那是一个顶一个的好使。
平常我爹和猴子一起开车的时候都是猴子说话,我爹听。猴子这个人话特别多,特别爱说,什么都能说上两句,路边看上一条小虫子都能给你描述描述这虫子是公是母?可是到了放放这,放放好像和我爹是差不多的人,都不爱怎么说话。所以旅途上的枯燥是有些难免的。
可是我爹这个人有一项好处,就是别人说他听着还能回应两句,别人不说他也觉得没什么,也不影响他开车。放放不说话也挺好,我爹还觉得清静不少呢。
不过让我弟没想到的是,他们这一路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清静。
棺材开始闹腾的时候,他们刚进入商丘。那时候时间都已经晚上十点多了。本来放放的意思,是到了这个时间就别走了,赶紧找个地方休息休息再说。我爹说再往前走一段,这一段的旅馆比较贵,咱帮猴子办事儿,得给人省点钱。
结果就因为我爹这个想法,他们又往前开了有一个多小时。因为经过了这个镇子之后,前面就是一片漫湖,路两边也没什么人,也没什么街道。
可能有人会问,我爹他们走的这一段路是什么路。那会儿高速没有现在这么发达,很多跑长途的大多走的是省道。我爹他们走的这一段也不例外,也是省道。而且跑长途那会也没有导航,基本上人手就是一幅地图。
要是熟悉路还好,要是不熟悉路不小心跑错了,那可就麻烦了,那可得折腾好久。为什么那时候有一个职业叫做带路呢,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很多人不认识路跑岔道儿了,地图上指示的也不明确,没办法只能花钱找引路人。
好在我爹和猴子两个人经常跑长途,所以对周边的各种的路多多少少了解一点儿,跑错路的情况有,但是也没找过引路人。
但是那天走到这条路的时候,前面莫名出来一个岔路口。两条岔路口的方向都是往西,只不过一个偏南一点,一个偏北一点。地图上也没有标明究竟要走哪条路。
我爹和放放研究了半天,最后做了一个决定,先挑那条向南的路走走再说。毕竟湖南在南边嘛,两个人这个决定就这么草率做了。
可是顺着那条路往前一走,这棺材可就不消停了,一开始的时候还只是轻轻的抓挠声,吱啦吱啦两声。
一开始我爹其实没听到这个声音,是放放听到的。可是放放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那声音又没了。放放本来以为也是错觉,可是车往前又走了一段儿。前面有一个大坑,颠簸了两下。这时候这棺材里头那抓挠声又响了起来,放放这回听着真切了,他问我爹,杠哥,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我爹聚精会神开着车呢,耳边除了发动机嗡嗡的转动之声,和风吹过车窗户的声音,吃的什么声音都没听到。我爹跟放放说,没听到什么声啊。
放放紧张地说,你真没听到吗?我听到后面有人用指甲抓棺材呢。
我爹说,这车就咱俩,谁抓的棺材?你抓的呀?
放放听了我爹这句话,有点哭笑不得,杠哥,我真没骗你,我真听到了,吱啦吱啦的。
我爹嗯了一声说,等会你再听到了提醒我。
没一会,放放就提醒我爹,杠哥,你听你听。
放放这一提醒我爹还真听到了,就像放放说的,还真有人用指甲抓什么东西,吱啦吱啦的响。听那个声音的来源,就在车后面。
我爹不相信这个声音是抓棺材的声音,你别看我们家我太爷爷我爷爷都是干这个的,可是我爹根本就不相信这个。所以放放说有人抓棺材,我爹根本就不信。在我爹的意识里,人死了就是人死了,怎么能复活呢?
对于猴子讲的那些事情,我爹基本上也都是当个故事听,他才不信呢。
所以现在我爹听到这个声音,他一点都没有害怕,他还安慰放放,说估计是老鼠进车了,以前也有过这个事儿。
放放听我爹这么说,才稍微安心了一点儿。可是没过一会儿,这后边的声音越来越大,变成了捶打的声音。听那声音,好像是有人用手狠狠敲打着墙壁,咚咚咚,咚咚咚。
放放问我爹,这老鼠能锤墙吗?
我爹想了想说,这老鼠个头要是大的话,也能。
听我爹这么说,放放差点气笑了。
但这时候我爹发现一个事儿,他们这条路应该是走错了,怎么这个路越走越窄呢。省道应该是柏油路,可现在这车走的已经不是柏油了,而是石渣子。而且路两边的风景也越来越荒凉。走省道的时候,路两边多多少少还能看见路灯,还有一些民房。就算是再荒凉最起码有个小商店什么的,可这时候路两边完全是荒野田地,田地里的电线杆子上还有鸟扑啦扑啦飞过的声音。
是这时候不光我爹发现路走错了,放放也发现了,他问我爹,杠哥,咱这道是不是走叉劈了?
我爹嗯了一声,确实走错了。说完这句话,我爹把车停在路边儿,开门下车去了。放放一看我爹下车,吓坏了,他也赶紧下车去了。他可不敢一个人在车里呆。就算挠那棺材板的真是耗子他也害怕。
本来放放还以为我爹下车干嘛去了,说知道我爹是去撒尿了,浇在路边草地里哗啦哗啦响。放放看我爹撒尿,他也站在我爹身边撒了一泡尿。放放可不想被我爹嘲笑,说他一个人不敢在车里呆。
我爹撒完尿,又爬车上去了,招呼放放上车后,我爹把车调了一个头。就在我爹调车的时候,放放指着外面野地里忽闪忽闪的幽绿色光芒问道,杠哥,那是啥呀?
我爹伸头一看,说,噢,萤火虫。
放放听我爹这么一说,咽了一口唾沫,杠哥,你别骗我,萤火虫有这么大个儿的吗?
我爹说,我们家就有,大拇哥那个大,我爷爷经常一抓抓一兜子,回家就炒,可香了。
放放从没听说过还有人吃萤火虫的,听我爹这么一说,觉得还挺新奇。详细问了问,可是放放越听越奇怪,听了一会儿,放放问我爹,杠哥,我怎么听你说的这个像知了猴呢?
我爹点了点大脑袋,啊,就是知了猴。
放放当时就有点想掰我爹脑袋,知了猴和萤火虫有什么关系?
我爹哈哈大笑,说没啥关系,我胡说八道呢,就怕你害怕。
放放听我爹这么说,指着后面依旧吱啦吱啦响的棺材说道,杠哥,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不害怕了吗?
我爹看看放放的样子,一回头伸手在那棺材上使劲儿拍了几下,行了,别挠了,到地方再挠。
放放看我爹的样子,忽然觉得我爹这个人有点儿傻大个儿,这棺材里面的东西是个什么玩意儿,就凭你拍几下它能听你的吗?可是让放放没想到的是,我爹拍完之后,棺材里果然就不闹了。这可把放放郁闷坏了。
放放以为这一下就安生了,可是让放放没想到的是,当我爹和放放住旅馆的时候,发生了更可怕的事情。
累着了,今天休息一天,这个本来想存稿的,不存了,看吧,争取一周更完。明天接着更一米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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