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的文坛,是各路神仙打架的时代。 比如说浪漫诗派掌门李白,凭借自己潇洒飘逸的文风迷倒万千少女;现实派掌门杜甫,“愁深似海”的苦瓜脸经常占据社会新闻榜热搜...... 那还有一个人,在杜甫玩泥巴,李白在四川抠脚时,就已经名噪京城了——那就是“山水田园诗派”掌门人,佛系青年王维。 在后人眼中,王维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看破红尘的模样。 但没有人一生下来就这么佛系,那必然是经历过生活的反复锤炼和毒打,才从一个胸有大志的少年,变成了无欲无求的佛系青年老年人。 幼年丧父,初尝人间苦楚 王维,本是出生就赢在起跑线的男人。 爹妈均出身于当时的五大望族,门当户对。虽说王维出生的时候,家里情况已经大不如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在孩子的教育上,王维的爹妈就是狼爸虎妈,非常舍得投入精力时间: 父亲王处廉作为一个上班族,工作之余也绝不放松孩子的功课辅导,时常亲自教授王维诗文; 察觉到王维自幼就有音乐天赋,便请来当时的“大唐第一琵琶手”李先生亲自指点; 母亲崔氏虽然是家庭主妇,但特别擅长画画,尤其是水墨画,王维在母亲熏陶下,经常拿起毛笔学母亲一块画画...... 家庭优渥,父母用心,王维的人生按理应该一路开挂,但偏偏人生就是充满了意外。 王维九岁那年,刚和弟弟王缙上完课便得知噩耗:父亲突发疾病去世。 一夕之间,王家失去了顶梁柱,王维无忧无虑的童年也结束了。 这是王维人生中遭遇的第一个毒打。 遭遇变故后,母亲变卖了所有家产,带着王维和5个弟弟妹妹回娘家蒲州抚养。 王维母亲是名虔诚的佛教徒,从王维的字“摩诘”便能窥见一二。平日里,她除了拜佛念经之外,还会做些刺绣卖来补贴家用。 王维则在家门外摆摊卖画,比他小一岁的弟弟王缙给人当枪手写稿赚钱。 好在,日子虽然过得清苦,但王维的母亲从未松懈过孩子的教育,她深知知识改变命运。 王维也没辜负母亲的期望。 15岁时,王维已经长成了“妙年洁白,风姿都美”的帅小伙,虽然年纪轻轻,但知识已经相当渊博,诸子百家,左史庄骚均不在话下。 此时的王维,还是一个对美好生活充满无限向往的少年,为了一展抱负,他决定远赴京城,考取功名。 年少成名,不过一场虚梦 在京城这个文人才子多如牛毛的地方,想要C位出道,不是那么简单的。 但王维是谁啊,他是诗歌技能加满的天才: 15岁,豪爽写下了“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名噪京城; 17岁,重阳节登高望远凭一首“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独步长安; 21岁,以一支自创的琵琶曲《郁轮袍》成功将岐王李范和玉真公主纳入粉丝团,得到他们的应援; 23岁,以科举考试第一名在长安城出道,成为炙手可热的新星。 一时之间,风光无限。 左手,和各路名流大咖喝茶吃饭、合影留念,还和文坛前辈高适、李龟年一起唱他自编词曲的“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右手,被钦点为皇家艺术总监——太乐丞,专门负责皇家歌舞音乐类事务,对于艺术天才王维而言就是小菜一碟。 一朝成名,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光明的未来。 可没成想这乌纱帽还没戴热乎呢,一纸贬官令落在了他的脑袋上。 原来有人举报王维私自让手下的伶人舞黄狮子,“黄”=“皇”,这个舞狮子只有皇上才能看,你一个小小乐官也配看? 王维真是有苦说不出。 这明明是岐王喝醉酒提的要求,我上司刘贶都点头答应了,我还能说啥? 初入社会的王维哪里懂得,年少成名最容易遭到同行嫉妒,再加上皇上对岐王有所猜忌,他又与岐王交流密切,所谓舞狮不过是借口罢了。 就这样,单纯的王维毫无预兆就迎来了人生的第二个毒打——被贬去离京师两千里外鸟不拉屎的济州,当一个仓库管理员。 中年丧妻,重返职场 济州这个小小管理员,王维一当就是四年。工资低,还没有升职空间,与当初春风得意的少年一对比,那叫一个讽刺。 大丈夫能屈能伸,王维憋着一口气,终于等到公元 725 年,玄宗大赦天下,他得以回到长安。 本以为人生迎来了转机,却发现离开太久早已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胸口的一腔热血,也熬成了堵住心口的老血。 王维干脆辞职回家陪老婆,夫妻恩爱,小日子过得也快活。 偏偏,屋漏偏逢连夜雨。 王维三十岁那年,妻子因难产而死,肚子里的孩子也未能保住。 短短十年,职场失意,再是失去挚爱,人生的第三次毒打让王维陷入了低谷。 他开始游历江南,试图放空自己,修复自己破碎的心,这从他当时的诗作中便能窥见一二,眼之所及,只觉荒凉: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鸟鸣涧》 就在王维沉迷写诗作画,打算做个家里蹲时,他听到消息,张九龄当上了宰相。 这是个靠谱的大佬啊,王维立马给张九龄投了简历,“贱子跪自陈:可为帐下不?”跪求张九龄收留。 之所以这么卑微,是因为当初正是王维从玉真公主手里,夺走了张九龄弟弟张九皋的举荐名额。 但张九龄不是小心眼的人,既然是个人才,那就提拔王维做了个右拾遗,并时常带着王维喝酒打猎。 王维也争气,很快从一个八品小官,做到正五品的给事中,成为张九龄的得力助手。 在这期间,他认识了孟浩然,也就是日后的田园农家乐代表团——“王孟”组合,两人直接把山水田园诗推向了文坛巅峰。 有伯乐,有好友,王维似乎终于摆脱了霉运开始走好运。 又遭贬谪,接受命运安排 但好日子才没过三年,张九龄被李林甫排挤下台了。 李林甫什么人?那就是职场搅屎棍,要不是因为他,安禄山也不会做大,也会有后来的安史之乱,大唐盛世一去不复返。 伯乐远离职场,小伙伴孟浩然因为一直没能入朝当官,心灰意冷,也挥一挥衣袖离开了长安,两人的“王孟”组合也随之解散。 王维再次孑然一身。 更糟的是,作为张九龄一路提拔的人才,李林甫自然也不会放过他,再次将他发配边疆,以监察御史的身份出使边疆凉州。 这是王维人生中遭受的第四次毒打,也正是因为这场变故,他开始怀疑,自己从前积极当官真的有意义吗? 在边塞,他彻底放飞了自我。 天高皇帝远,没人管,最重要的是,这里还有一大群老朋友:岑参、崔颢、高适和崔希逸。 他们一块游山玩水,欣赏与繁华城市不同的塞外美景: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他们一起狩猎:风劲角弓鸣,将军猎渭城。草枯鹰眼疾,雪尽马蹄轻。 在渭城的细雨中,他举起酒杯,送别好友元二: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 四十岁那年,王维重返长安,发觉一切早已物是人非。官场已是一池污水,加上三位挚友的先后离世,他开始远离官场。 有事上朝,无事就窝在终南山的辋川——他的世外桃源,他安放身心的精神家园。 在辋川,他写下了《终南别业》: 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 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 他喜欢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看天上云卷云舒,地上花开花落,偶尔遇到山翁一块喝茶坐禅,岂不快哉? 要是就这么一直混下去也挺好的,王维心想。 但他的人生就是反转剧,你以为一切都变好的时候,不幸很快就来了。 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公元755年,安史之乱爆发。 王维跑得太慢,被安禄山抓住,软禁于普施寺中,被胁迫当伪官。 期间好友迪前来看望他,并告诉他发生了一桩“凝碧池血案”。 原来,安禄山为了庆祝胜利,宴请将士们在凝碧池喝酒,就把梨园子弟也就是皇家乐队押来为他喝酒助兴。 这些乐手,原来都是在宫中当差,如今却要为逆贼演奏,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忍? 一个叫雷海青的乐手直接把乐器扔在地上,嚎啕大哭,马上就被安禄山施以酷刑,以儆效尤。 王维听到后心里悲痛不已,写下一首《凝碧池》: 万户伤心生野烟, 百官何日更朝天。 秋槐落叶空宫里, 凝碧池头奏管弦。 叛乱很快平定,新皇唐肃宗也开始一个个算账,那些出任伪官的卖国贼,大多都掉了脑袋。 轮到王维,好友裴迪捧着他的诗作《凝碧池》为他求饶,证明王维是被逼的!他的心没有背叛大唐。 再加上弟弟王缙在平乱中立了大功,愿意削官为王维赎罪,他逃过一劫。 不仅如此,王维依旧身处要职,步步高升,完全没有受到这次事件的影响。 但对王维来说,曾经出任伪官是他一生的黑点。朝廷对他越好,他就越愧疚,他想要努力回报皇上的宽宏大量。 可他已经年近六旬了,经历这么多的大风大浪,对于官场已不再留恋,自觉并不能再做出多大贡献,倒不如退位让贤。 “一生几许伤心事,不向空门何处消”,他干脆把辋川的别墅送给佛门,自己则在其中做礼佛的居士。 自此,王维彻底走进禅门,开始学习修炼辟谷的方法: 将手杖头雕刻成斑鸠的样子,把乌龟壳用来垫在床脚底下; 没有事时他就在北窗下焚香打坐,时不时约一群人一起来诵读经文; 在嵩山隐居时,偶尔闭关修行。 退休的老干部,远离了城市的喧嚣,在深山老林里,泡上一壶枸杞茶,偶尔弹个琴,从此佛系养生。 王维这一生,经历过幼年丧父,中年丧妻丧子;拥有过怒马鲜衣的辉煌,也有被贬边塞的低谷;看过大唐盛世的繁华,也经历过国破家亡的安史之乱。 年少时候,他以为凭借自己的万丈豪情,必能大展宏图;可到了晚年,他才明白,所有的功名利禄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人生,是一个不断失去又不断收获的过程。 “但去莫复问,白云无尽时”,他放下了对官场的执念,终于收获了内心的平静 公元761年,王维从容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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