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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元十八年永州路司狱司”八思巴文铜印

 孟溪ProbeT连山 2020-06-01
永州馆藏文物随笔之
刊发日期:2020-06-01 语音阅读:

◇楚天雨  平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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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元十八年永州路司狱司”八思巴文铜印印面图

在永州博物馆众多的馆藏文物中,有两件是与八思巴文血脉相通的,一件是元菱花形八思巴文鼎炉纹铜镜,另一件就是“至元十八年永州路司狱司”八思巴文铜印。两件国宝,都是同一个朝代的产品:元朝。都是一样的遭遇:被无知的发现者当做废品卖进了废品回收店,尴尬地踏上了它们的流浪之旅;然后,又幸运地回到文物管理部门的怀抱。但是,它们“回家”的途径不一样:鼎炉纹铜镜被那个有良知的废品回收店老板送到了宁远县文物部门,而“至元十八年永州路司狱司”铜印却是被文物工作者偶然发现并收回。

还是让我们把镜头聚焦到那个令人难忘的时刻吧。

那是1977年的一天,天很蓝,云很白,风很轻,湘南大地一派秀美。湖南省新田县文化局的文物专干张一纯在县城逛街,途经县物资局废旧物品回收站,应熟人邀请进去小坐聊天,不经意间发现桌上有一枚古怪的青色金属件,它是在一块正方形金属上焊接了一枚长方形的柄,既像一枚倒置的方针,又像一枚邮戳。张一纯十分好奇,于是拿起来一看,原来是一方古铜印。他先用手掂量了一下,再看了看印面,感觉很奇怪。因为那印面有三行线条,不是汉字,好像是一种符号,张一纯却不认识,心想可能是一种少数民族文字。出自职业敏感,他意识到这是一件非同寻常的宝物,便与回收站的负责人进行沟通,让对方交给文物部门收藏。在那个时代,破铜烂铁很便宜,通常是几分钱或一两角钱一斤,回收部门的人考虑到都是公对公,反正还在政府部门,便答应了张一纯的要求。这个过程仿佛影视中的特写镜头,十分惊险。如果不是张一纯与古铜印的偶然邂逅,这件价值连城的国宝有可能被送去熔铸,或者被以其他形式毁掉了。

张一纯将古铜印带回单位,对它进行了一番清洗。之后,与同事对它进行了一番审视。考虑到文物的特殊性,新田县文化局的班子成员经过商量,决定将此印交给零陵地区文化局保管。后来,经文物专家鉴定,印面为正方形,每边宽5.8、厚1.5厘米,印重575克,印的正面略显凸起,字迹清楚,印的背面正中有长方形铜柄,高3.8厘米,上窄下宽,上端宽1.2、长2.7厘米,下端宽1.4、长3.3厘米,柄的上方有一阴刻“上”字,柄的右侧刻有两行楷书汉字:“中书礼部造至元十八年八月日”。至于印面文字,零陵地区文化局于1985年5月将铜印的正面印模函请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研究所照那斯图老师鉴定,照那斯图老师认为,此印系八恩巴文的篆体字,相应的汉字是:“永州路司狱司之印”,其中“永”字,八思巴字中的韵全字母n?有笔误,少了一个横(―),印面八思巴字中的“(昂)”字与汉字的“之”相应,但在印柄右侧刻的汉字则将“之”字省略了。

至元(1264年—1294年),是中国元朝第一代皇帝元世祖忽必烈使用的年号名,取《易经》“至哉坤元”之意。从1264年改中统五年为至元元年,到1294年忽必烈驾崩,一共使用了三十一年。至元十八年八月,即公元1281年8月。也就说,这是一件铸造于元朝开国皇帝时代的铜印。

在永州下辖的九个县中,新田县是一个很年轻的小字辈,元朝初期属宁远县的一部分,明崇祯十二年从宁远县划出乡十三里,始建新田县。宁远县元朝初期属永州路管辖,故新田县境当时也应属永州路管辖。如今的地级永州市,或者说四十年前的零陵地区行政公署,即是元朝永州路官府所在地,宁远、新田两县,现今也属永州管辖。因此,这枚古铜印的发现,为研究永州地区元朝时期的历史文化提供了重要的依据,其价值不言而喻。

铜印,源于东周,盛于西汉,铜制的印章。官私皆用。官用代表一定的官阶。官阶越高,铜印的制作越复杂、精美。一般来说,铜印的印面以方形为主,也可见到极少数的菱形和圆形铜印。至于印纽的形状,可以说变化较多,有瓦纽、兔纽、兽纽、柄纽、片纽等。汉代时期,俸禄六百石以上的官员随身佩戴;到了南朝,一般是诸州刺史使用;到了唐代,诸司用铜印;而后的宋代,规定六部以下用铜印;清朝时期,府、州、县官员,皆用铜印。

当我在永州博物馆国宝厅的灯光下,仔细打量这枚将近八百年前的古铜印时,仿佛感觉到了它身上散发出来的森森冷气,以至于不禁为之一颤。我从不同的角度来审视它,如同研究一个久违的朋友,似曾相识,却又陌生。我一边观看,一边思考:它的柄和座之间的焊接技术是那样的娴熟,究竟出自哪一位工匠之手?产于永州本土还是他乡?如果是他乡,为什么能结缘永州?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审视一件文物,如同欣赏一座名山,需要全方位的观察。而要想查清这枚古铜印的胎痕,必须先了解“路”的来历和元朝的一些官制。

这里所说的“路”,不是指马路,而是古代中国的一种官职。它始于宋代,是宋元时代行政区域名。宋代的路相当于明清的省,元代的路则介于行省与州、府之间。或者说,相当于现在的副省级省会城市和计划单列市。

忽必烈统一中国后,为了加强对占领区的控制,沿袭了行省制度。但他不懂中原文化,自然也不懂中原的治国之策,不知什么原因,居然简单地将宋代的多个道和路合并为一个行省,赋予了省极大的行政权。后来发现,由于中书省区域太大,管理起来不方便,就在行省与州、府之间设立了路,形成了四级地方行政制度。再后来,为了加强监督,又在路之上设立了肃政廉访司和宣慰司作为监察区域,搞得管理体系越来越复杂。

在我看来,忽必烈是一个比较浮躁的皇帝。大约是文化上的陌生,也导致他在政策上的多变。

元朝至元十一年(1274年),忽必烈心血来潮,御笔一挥,就设立了一个荆湖等路行中书省,因拟取鄂州而别称鄂州行省。三年后,也就是至元十四年(1277年),他又下旨并鄂州行省入潭州行省,治所放在长沙。又过了四年,即至元十八年(1281年),他再度下旨,迁省治到鄂州,治所放在武昌(今武汉武昌)。后来,又称之为湖广等处行中书省,简称“湖广省”。论辖区面积,湖广省是全国的10个行中书省中最大的省,辖境包括今长江以南、湖南大部、湖北部分,广西、海南全省及贵州大部、广东雷州半岛,下辖武昌、岳州、常德、澧州、辰州、沅州、兴国、永州等30路。

在这30个路中,建置的时间不一。其中的永州路,元至元十四年(1277年)升置,治所在零陵县(今永州市零陵区)。辖境相当于今天的零陵、冷水滩、东安、祁阳、祁东等地,是一个物产丰饶的区域。

那么,永州路的治所具体位置在零陵古城的什么地方呢?这也是值得探寻的。

众所周知,零陵,是全国出现最早而历两千多年后仍沿用至今的地市级行政区域名称之一。它曾经是泉陵侯城、零陵郡城、永州州城、永州府城以及零陵县城和永州市(零陵地区)治所所在地。《洪武永州府志》卷二“衙门沿革”篇载曰:“永州府治在子城门之东北,创自汉唐,其来久矣。前为仪门,中为设厅,左右为廊,列为吏舍。厅之东为经历司,西为推官厅,又西为通判厅。”;“圣朝混一区宇,改永州路为府。”;“司狱司在子城内街西。”;《康熙永州府志》卷三“公署”篇载曰:“府治在城中近北,倚山,唐宋遗址。洪武十四年(1381)知府余彦诚修。正德十三年(1518)知府何诏重修……前为大门,门外右越数十步,有亭曰申明,曰旌善。旧有狱司,今改卫前。”;“府前街,自钟楼至卫前。”“司狱司,在卫前大街。”

由此可见,古代的永州府治是有围墙围起来的,相当于故宫在北京城的位置,也就是子城。永州路到明朝改为永州府,其治所一直没有变,就在千年永州府治。也许,当时的湖广省掌权者认为,路治与州治在一起,便于管理和联络,也可以节省执政成本,于是就把它们放在了一起。

根据柳宗元《永州崔中丞万石亭记》一文的描写,参照《永州府志》《零陵县志》的记载以及《城厢图》,可以推定永州府治大致包括今零陵区工商银行宿舍(核心区域,内有发珍井)、零陵电业局西部办公楼和宿舍、永州市第四人民医院的东部和北部区域(万石山)。府治附近还有九疑阁、新堂、钟楼、鼓楼、西楼、万石亭等众多公共建筑。

司狱司,是一种机构名称。各省提刑按察使司及府、厅衙门所属内部机构,掌管监狱事务。司狱,就是在司狱司里面掌管刑狱的官员。这个名称出自于汉代扬雄的《法言·告知》:“如有犯法,则司狱在。”元大德七年(1303),刑部设司狱司,掌率狱吏、典囚徒之事。大都路及南北两城兵马司下亦置,正八品(《元史·百官志一》)。

从明洪武和清康熙年间的两部《永州府志》等文献记载来看,我们可以得知,司狱司跟永州卫治一样,都是在府治的西边。

搞清楚“路”的来历和元朝的一些官制之后,我们再来探究一下当时永州路的路官是谁。

其实,只要我们来一次回头看,重新阅读我们手上的府志和县志等文献,就一目了然。

《洪武永州府志》卷一“设官沿革”篇载曰:“元制  路官,达鲁花赤、总管、同知、判官、推官各一员。”也就是说,明朝至元年间,在永州担任路官的是达鲁花赤,他手下有总管、同知、判官、推官各等人。

这枚印的印面为八思巴文,也有来历。元朝刚刚建立时,官方文字初期是蒙古畏兀字,元世祖忽必烈改元至元后,觉得原来的文字有所欠缺,也应该创新,便命国师八思巴为蒙古汗国创造一种新的文字。八思巴不负重托,用了五年时间,创制了一种新的拼音蒙古文字,并于至元六年(公元1269年)颁行全国,称“蒙古新字”或“蒙古字”,俗称“八思巴文”。作为元代的官方字体,主要用于官方文书、旨书、牌符、官印等。

至此,我们对整个古铜印的前世今生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至于柄的上方有一阴刻的“上”字,那是刻印的习惯,至今流行,主要是给使用者指明方向,不至于把字面盖反了。

在中国的五十六个民族中,蒙古族是一个十分强悍的民族。元朝存世时间不长,但它结束了五代以来长期的分裂局面,实现了统一多民族国家的巩固和发展。元朝的统一有利于民族融合的进一步加强,促进了多民族国家历史的发展,为经济和文化的发展创造了条件。

所以,每每想起那个时代的永州,我心里总有一种特殊的感受。看见这枚古铜印时,眼前也仿佛出现了达鲁花赤的高大背影,只见他大手一挥,总管、同知、判官、推官等人深入民间调查,衙役们深入各地缉罪犯、维护治安。而且,我们也听到了那来自司狱司的审讯声,还有这枚古铜印落向布告纸面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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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元十八年永州路司狱司”八思巴文铜印正视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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