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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党史纵横》2017年11期，作者雷辉志 罗历戎, 原是国民党第三军军长, 1947年10月在河北定县全军覆没当了解放军的俘虏。1961年11月28日, 人民政府公布第二批国民党军政特赦人员名单, 罗历戎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掉下了眼泪。 来年春节将至, 这天, 周恩来总理、陈毅副总理在中南海西华厅接见特赦人员。为了让大家愉快地度过新年, 周总理按照北方的习惯, 用饺子招待他们。罗历戎旁边坐着一位高个子的解放军军官, 让他觉得面熟, 但又记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他端详着、沉思着……周总理看出了他的心思, 指着那位军官说:“他是罗瑞卿, 是你们四川同乡, 你们二罗已经在清风店见过面啰!” 罗历戎恍然大悟, 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半天才断断续续地说:“真对不起, 在清风店我没听你们的话, 给你们造成困难……” 罗瑞卿哈哈大笑, 说:“那有什么, 你不愿意让守石家庄的余部放下武器, 我们不是照样把石家庄解放了吗?那时候你对国民党政权还有幻想, 今天认识了, 说明你改造得不错嘛!今后好好为新中国建设出力吧!” 罗历戎除了点头, 再也说不出什么来。13年前, 他作为战俘站在罗瑞卿等人面前, 今天却坐在一起欢度新年……他激动, 感到自己真正得到了解放, 认识到自己已经获得了新生。他感到幸运, 最后没有成为国民党政府的炮灰;他也感到懊悔, 当年没有听聂荣臻等人的劝告, 让石家庄的余部放下武器。此时, 酸甜苦辣一齐涌上心头, 清风店战役的激战、失败、被俘、宽大, 像放电影一样, 一幕幕出现在他的脑际。 当年, 罗历戎的防地是石家庄, 他是率第三军主力增防保定, 途经清风店被晋察冀解放军歼灭的。增援保定是蒋介石的决定, 但罗历戎亲自率部前往, 完全是他自己的请求, 因为他有他的小算盘。 当时, 石家庄已处于解放区的包围之中, 成为一座孤城, 随时有被解放的可能。1947年秋, 解放军又有进攻保定, 切断平保线, 孤立北平之势, 蒋介石不断找十一战区司令长官孙连仲和十二战区司令长官傅作义等商讨确保平津保三角地带之策, 但一筹莫展。 10月上旬, 蒋介石召集华北军事会议, 进一步商讨防务。参加会议的有北平行辕主任李宗仁, 副主任吴奇伟等四十余人。会上, 蒋介石要“各军注意部队的训练和防守, 不时出击, 争取主动, 抱着有我无敌之决心, 达到统一建国之目的”, 并对秋季作战作了详细的布署。罗历戎和他的顶头上司十一战区司令长官孙连仲、三十四集团军总司令李文, 照例在会上慷慨陈词一番, 表示要“誓死效忠党国”。 第二天下午, 蒋介石又单独把罗历戎、李文找到圆恩寺他的宫邸, 细细布置一番, 决定抽调第三军一个师外加一个团, 从石家庄增防保定, 同时又必须固守石家庄。 石家庄能否固守, 罗历戎心中最明白。因为石家庄外围据点已经丢尽, 一座孤城, 补给只能靠空运, 士气更无从谈起。如果把主力一撤, 所谓固守, 只能是欺人之谈。因此, 当蒋介石问由谁率部增防时, 罗历戊“自告奋勇”, 表示他可以率部队前往。这样, 固守石家庄部队只留下第三军一个师, 加上军直属的部分机炮连队, 由师长刘英指挥。 北上增防的官兵谁都明白, 再也不会回到石家庄了, 所以心照不宣地带走所有的行装和家眷, 因而也就给队伍背上了沉重的包袱。 石家庄离保定360余华里, 其间都是解放区, 但罗历戎已得到情报, 一路上没有解放军的正规部队。为了万无一失, 罗历戎又对部队行动采取了保密措施, 临行还发出“第三军调防河间”的假消息。 这支增防部队如惊弓之鸟, 走走停停, 除了遇到游击队和民兵稀疏的阻击外, 3天内没有发生重大战斗。还有一天多路程就可以进入安全地区了, 罗历戎开始放下心来。 与此同时, 孙连仲和李文十分关注第三军主力的安全, 派出侦察机来回低空飞行, 发来的都是“没有发现共军”的好消息。 其实, 早在罗历戎出发前几天, 解放军已经从李文集团军总部和罗历戎的军部得到了他们的全部行动计划, 并且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向保定以南结集。 到了第四天, 罗部已经疲惫不堪, 队伍拖得很长很长, 孩子的哭声, 婆姨们的抱怨声, 军官们的训斥声, 构成了一支特殊的行军交响曲, 他们进入了爬行速度。 此时, 国民党的侦察机仍在低空盘旋, 观察瞭望…… “北上第三军指挥官注意, 我们发现大部共军南下, 距你们不远, 即作战斗准备。”侦察机终于发现了我军的动向, 并立即向罗历戎部投下通信袋。 这时已经是10月19日下午3时30分, 罗历戎正洋洋得意地行进在清风店附近, 接到报告, 顿时脸无血色。 难道共军是从地下钻出来的?罗历戎惊魂未定, 又接到一架飞机上投下的通信袋, 上面写着:“我们发现共军大批密集部队南来。距离你部很近, 请即作战斗准备。” 犹如晴天霹雳, 罗历戎慌神了。 正当罗部慌忙加紧构筑工事时, 解放军先头部队已经赶到, 一场大规模战斗开始了。 孙连仲连忙派空军支援, 一批批弹药、饼干投到罗部阵地…… 李文迅速从保定派出一个团南下接应, 但遭到解放军强大火力的阻击, 不能前进一步。 战斗很快进入胶着状态, 空运物资已无法飞投, 罗历戎像热锅上的蚂蚁, 一封封紧急求援电报发向孙连仲和李文。 李文派出的增援部队一批批被消灭, 保定本身防守已经捉襟见肘, 再也无法派出增援部队。在罗历戎连连电报催促下, 才拼凑了不到一个营的兵力, 但又一次遭到阻击。 解放军轮番不停的进攻, 使罗部无法喘息, 伤亡越来越重, 罗历戎开始绝望地向上方请求突围, 但没有被批准。 “援兵已由保定派出, 约在本晚十二时分乘汽车南来, 计二十一日拂晓可到。”罗历戎又一次收到李文的电报, 如打了一针强心剂, 连忙传达给各部, 要他们死守。 但他又一次失望了。21日6时, 还不见援兵的踪影。此时, 几乎弹尽粮绝的部队已无心再战, 纷纷放下武器。虽然个别村落还有稀落的枪声, 但已无济于事。 又一架满载弹药、饼干的国民党运输机来到上空, 看到罗部已龟缩到一个小村庄, 火光时隐时现, 不久归于一片寂静, 知道罗部已被歼, 哀鸣着掉头往回飞去。 当飞行员向孙连仲报告战场目击情况时, 孙连仲颓丧地躺在沙发上, 只说了一句:“好了, 你回去休息吧!” 战俘一队队被押了下来, 但却没有发现罗历戎, 他到哪里去了呢? 解放军清查俘虏的工作进行到22日上午, 还没有发现罗历戎, 难到逃跑了?但据国民党官兵说, 他没有走。 罗历戎没有跑掉。在全军主力快覆灭时, 他钻进了第七师师部, 和师长李有章一起带着几个人企图突围, 可刚走不远, 士兵就都溜光了, 李有章腿部也中了弹。此时, 解放军已经冲了上来, 他乖乖地举起了双手, 只是他穿着士兵服装, 解放军战士把他当一般俘虏押到一个大院去了。 十月的北方天气已经微寒, 战俘们集中在一个个院子里, 都在晒着太阳, 等待解放军对他们的安排。罗历戎穿着士兵大衣, 也混在其中, 他暗暗祷告, 不要让解放军认出来。突然, 一块土疙瘩落在身边, 他吓了一跳, 还未反应过来, 一个解放军战士端着枪已经站在他面前。 “你是罗历戎军长吧!”战士问。 “你怎么知道的?”罗历戎没有肯定, 也没有否定。 “你的部下认识你, 你看这个!”解放军战士指着地上的土疙瘩说。罗历戎知道已无法否认, 只好说:“是的。” “这下完了!”他想。 罗历戎被带到另一个院子。 “你受惊了!罗军长。”一位解放军军官迎着他和蔼地说。罗历戎不敢相信, 在他面前的是曾经打过交道的熟人吕正操。内战之前, 吕正操是军调三人小组共方负责人, 罗作为当地驻军负责人接待过他。 “你饿了吧?”吕正操让警卫员端来又热又香的鸡蛋面条。罗历戎的确已经几餐没有好好吃饭了, 又困又饿。但此时, 他心里还想着另一件事。 在石家庄周围被解放军攻下, 石家庄成为一座孤城时, 罗历戎曾在第三军军部杀害了40多名中共地下党员。今天, 自己做了俘虏, 共产党会怎样处理他呢?他不敢想下去了…… 杨成武也来了。对这位战将, 罗历戎早已慕名, 敬佩不已。杨成武和气地和罗历戎聊起家常, 同时叫他不要害怕, 解放军对放下武器的敌人是宽大的, 并说聂荣臻要接见他。 “我也想见见老师!”罗历戎喃喃地说。罗历戎是黄埔学生, 那时聂荣臻在黄埔当教官, 他没有忘记老师, 只是追求不一样, 他和老师成了敌对双方。今天当了俘虏, 罗历戎非常想从这位晋察冀最高指挥官那里得到怎样处理自己的底细。 他跟着杨成武来到聂荣臻的指挥部, 三张方桌拼起来的长桌周围坐满了人, 聂荣臻坐在一张围椅上, 许多摄影记者已经打开了镜头。 他心头七上八下, 等待着老师的训斥, 等待着这位最高指挥官对自己的发落。 “请坐吧!”聂荣臻亲切地说, “你是四川人, 我们还是老乡呢!”一席家常话, 顿时解除了罗历戎心里的惶恐。 “你不要害怕, 以前走错了路, 以后好好改造就是了, 解放军说话算数, 优待俘虏, 不像你们国民党, 抓住俘虏就杀。”聂荣臻说。罗历戎终于放心了。 最后, 聂荣臻严肃地对他说:“我们还希望你立功。你是军长, 能否下命令让石家庄的刘英放下武器?” “我办不到!”罗历戍回答得很干脆, “因为我已被俘, 下面是不会听我的的。”他说的也许是实话, 因为固守石家庄的刘英是一个对共产党充满仇恨的人, 他决不会轻易自动放下武器;但罗历戎不愿发这道无用的命令也是真的, 他觉得自己的部队全部覆没已经对不起蒋介石了, 怎么还能帮助共产党去劝降呢? 罗历戎终于没有发出让刘英放下武器的命令, 解放军也没有强求。实际上, 石家庄的刘英已成为瓮中之鳖, 十几天后, 我军就解放了这座华北重镇。 后悔药罗历戎终于吞下了, 那是经过十几年改造之后。1961年春节前, 罗历戎当着周总理的面对罗瑞卿说出了自己的悔恨之言。 罗历戎82岁高龄时, 被安排为第六届全国政协委员, 住在某招待所参加政协大会。杨成武专程到他的房间看望他, 并送他一本自己撰写的回忆录《忆长征》, 扉页上写着:“送给罗历戎同志留念”, 落款签着“杨成武”三个大字。罗历戎激动地说了一句:“共产党对我太好了!”就什么也说不下去了。 1991年, 罗历戎以90岁高龄在北京去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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