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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专栏 | 蒋新民 | 情起挥镰割麦时

 香落尘外 2020-06-05

北方专栏

图:堆糖 /文:蒋新民

近几天,看到哥哥在朋友圈和家庭群里发的收小麦的视频,我的心一下子回到了家乡、回到了从前、回到了那挥镰舞刀抢收小麦的年代中。虽然如今收割小麦已经全部实现了机械化,再也难以见到人工用镰刀收割的景象,但是那个时节总是如期而至,自然存在,那种情景永远印刻在脑海里,难以磨灭。

家乡地处渭北平原,地理位置、气候特点、土壤条件等都适合种小麦,小麦是家乡最主要的农作物,上下延续千百年,养活了一代又一代的父老乡亲。过去物质贫乏,经济条件落后,生活艰苦,人们主要靠种庄稼养家糊口,所以对土地非常敬畏,对种小麦高度重视。我从小上学直到工作,虽然没有种过庄稼,却对土地、对小麦有着深厚的感情,因为它们养育了我、养育了我的父老乡亲,赐予了我们生命和一种宝贵精神,所以一直深深地扎根在我心里。

每年芒种前后,布谷鸟就不厌其烦的在田间地头鸣叫,村里老人把它的叫声翻译为“算黄算割”,意思是提醒乡亲们麦子黄了,该收割了。父亲就把家里所有的镰刀拿出来,挑选几个最好的,把刀片磨得明光锃亮,有点“磨刀霍霍上战场”的豪气。

天微微亮,父亲就起来了,简单洗把脸,吃个冷馍,喝壶热茶,抽根香烟,戴顶草帽,拎着镰刀,沐浴着东方微露的光芒,踩着布谷鸟鸣叫的节奏,带着一家人大步流星奔向麦田,奔向希望的田野,奔向热浪滚滚的恢宏战场。

到了麦田,父亲手搭凉棚,看看那一望无际,随风翻腾的金灿灿麦浪,面露喜色,挽起袖子,对着掌心吹口气,两手对搓一下,就蹲下身子,拉开架势,带头割麦子了。母亲紧随其后,接着是大哥、二哥、姐姐,我是小不点,自然排在最后。一家人你跟我随,排列有序,父亲就像一员领头的大将,带着我们大兵小将冲锋陷阵在金色的战场上,对整片麦田进行围歼、蚕食。

五六月的天气,太阳火辣辣的,麦田密不透风,人蹲在地上汗流浃背。割麦的过程中,田地里土灰飞扬,嘴巴里、鼻子里呛得难受,各种小虫子在人身上、脸上、怀里乱扑乱撞,麦芒、麦叶、麦秆划得手臂上血痕累累,一不小心就会被麦茬或刀片划破手指。不过最难受的还是人腰酸背疼,因为割麦时一直要蹲着,猫着腰,弯着腿,百把米甚至更长的麦行一口气要割到头才能稍微休息一下。老人们常说,割麦时不能抬头看,如果一看到那望不到边的麦海,会被那宏大阵势所震慑,就会丧失信心,所以要埋头苦干,勇往直前,一鼓作气,坚持到底。这实际上就是古人讲的“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现在想想真不容易,那么热的天,那么广袤的麦田,就在一镰一刀中被慢慢割掉了,齐刷刷地被放倒在地上,堆成一垛一垛的,像是一场大战之后的战利品,让人欣喜无比。

情起挥镰割麦时

割麦其实是有技巧的,不掌握技巧的人割一把、放一下,浪费时间,又消耗体力。真正的动作要领是左手抓住一大把麦子,右手握紧镰刀,对准麦子的根部用力朝后一拉,必须要有突然爆发发力的节奏,好比“快刀斩乱麻”。如果发力太慢、太柔就割不断麦子,却连根拔起,会夹带很多的土而影响后面的工续。割下来一小把、一小把的麦子累积起来靠在左腿上,等差不多有一小堆了再放在地上,堆成一剁,这样就提高了效率。这是一个割麦老手必备的技能,所以说割麦子既是体力活,也是技巧活。其实无论那种农活都是有技巧的,这也是千百年来无数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和经验的传承。

乡亲们表面上是在割麦子,实质上他们是在向苍天行礼,感恩上苍赐予的粮食,在他们眼里这是最珍贵、最丰厚的礼物,所以必须要以最真诚的心、最虔诚的礼来接纳,必须要有辛勤的劳动付出才能彰显其珍贵,才懂得倍加珍惜。所以说,收割小麦是农民向苍天敬行的最好的、最高的祭拜礼。

割麦的过程中,像父亲、哥哥那些能干的壮年劳动力一下子过去横扫七八行,而且一鼓作气,一直割到田地顶头才坐在麦垛子上休息,抽根烟,喝口水,稍微调整一下,他们是绝对的“硬核”实力派。期间也很少说话,只能听到刀片划过麦秸秆时那“沙……沙……”的声响,显得很有节奏感。而像我这种没有经验、没有耐力的“菜鸟”,一趟只割三五行,割一段就站起来,伸伸腰、捶捶背、擦擦汗、揉揉胳膊,东张张、西望望,还不停地想找人说话聊天,有时甚至和麦秆上面的七星瓢虫、土蚂蚱等玩起来了,实际上是偷奸耍滑,投机取巧。

有时会突然窜出一只受惊扰的野兔,给大家枯燥无味的劳动增添一丝乐趣。那一刻,所有人大声吆喝着,你追我赶,围追堵截,从这头追到那头,从这片地里跑到那片地里。旁边麦田里也会探出一个个脑袋,盯着看围猎兔子的热闹,而在割麦的过程中是看不到这些人的,都深埋在麦丛中,真可谓是“麦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惊扰窜野兔,伏兵围猎忙。”最终兔子抓到抓不到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一下子放松了许多,身心疲劳短暂得到了缓解。

老百姓都是看天吃饭,夏季的天如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如果麦子熟了,突然出现大风、大雨或者冰雹,那麦子就可能全泡汤了,所以必须抓紧时间抢收,一刻都不能拖延。收麦的时候都是全家总动员,老少齐上阵,男女抢着干,真正是龙口夺食,抢收抢割。割下来的麦子要尽快装车拉到麦场上,摊开晾晒,紧接着就是碾麦、起场、扬场、晒麦、入仓,直到颗粒归仓。所以老人们说,粮食进了囤才算自己的,才能心安神定。

年复一年,乡亲们就是这样一茬一茬地收割小麦,但不知到了哪一年,突然就不用镰刀了,不见人工收割小麦了,取而代之的是装备精良、性能先进的联合收割机,一亩地一会儿功夫就收完了,而且直接流转出来的是金黄、饱满、诱人的小麦颗粒,中间的所有环节都跨越了,真正实现了“一条龙”,实现了农业机械化、科技化、现代化。从这个意义上来讲,现代的农民已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农民,现代的农业已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农业,现代的农村已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农村,“三农”问题已经被赋予了新的时代内涵,被插上科技的、信息的翅膀而展翅飞翔,科学技术切实为农业、农民、农村保驾护航,助推发展。

谁也没有想到,镰刀这么快就被历史淘汰,不久将来可能会被作为下一代忆苦思甜教育的工具。这是我们所不敢想象的,不得不感叹时代发展之快速,经济腾飞之迅猛。

如今,麦子依然有,却不用镰割!镰刀再也难以看到了,但挥镰割麦、龙口夺食的情景依然清晰可辨,历历在目。我坐在钢筋水泥的城市高楼里,透过明亮的玻璃窗子,似乎看到那滚腾翻跃的黄金麦浪如潮水般涌来,其中有无数手持明晃晃镰刀、戴着草帽的割麦客在挥汗如雨的鏖战,那是何等的气势磅礴、雄浑壮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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