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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鼠:一个闲汉,上了梁山,啥也不会,何称好汉?

 说历史的女人 2020-06-05

(说历史的女人——第1338期)

《水浒传》向来被简单地总结为一部描写北宋年间农民起义的长篇小说,而且此说已成定式。但这里面有一个关键词叫“农民起义”,非常值得玩味。所谓“农民”,在中国古代就是依靠土地为赖以生存条件的广大民众,他们像蝼蚁一样耕种、收割、纳税赋。然此种情况,也是有背景条件的,即盛世时期或政权相对稳定的时期,农民方能按照这个大致程序有序开展生活,若及至灾荒之年或诸朝代的末期,农民的情况就非常不容乐观了——想做一个勤劳的农民,已经不再是那么现实的事情了,以北宋末期为例,在宋徽宗昏聩的统治之下,皇帝贪图享受,佞臣误国误民,权贵兼并圈地,终于导致一些百姓没有地可以耕种,这就导致以土地为生存之基础的小部分农民率先沦为闲汉,白胜便是这种人物。那么闲汉如白胜者如何过活呢?依照《水浒传》给出的信息,他大致有两个谋生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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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是晁盖说白胜曾投奔过他,大概是落难寻生路找到晁盖,晁盖一向以乐善好施著称,所以他帮助了白胜(此一节见《水浒传》第十六回:“杨志押送金银担,吴用智取生辰纲”第三段——晁盖道:“……安乐村,有一个闲汉叫做白日鼠白胜……我曾资助他盘缠。”)——这里透露了白胜的一个活路,即靠晁盖这样的仁义富人之救济。

实际上白胜寻求帮助的很可能不止晁盖一人,不过他寻求别人之资助大概跟晁盖不同,晁盖资助他的,可能无须偿还,但其他人的,就说不好了,以白胜之好赌,借债自然不少,但成为闲汉的白胜,也只能活一天算一天,至于债,大概也是能逃躲一天算一天。北宋末世的百姓的活法,其实也无非如此。

第二个谋生手段暗藏在他的绰号里,白胜绰号白日鼠。所谓白日鼠,说白了就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进行小偷小摸的勾当。如此,闲汉白胜不仅成了北宋腐败官府率先遗弃的人,也成了还有一定产业的人所攻击的对象,所谓“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也。

从梁山好汉“行侠仗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等标准来看,如此不堪的白日鼠:不过是一个闲汉,就算后来上了梁山,他还是啥也不会,在战场不能带兵打仗,论个人更没有武松鲁智深的武艺,凭才学也没有吴用、朱武的智谋,耍权术更不懂宋江、卢俊义的权谋,甚至连偷窃的技术也与时迁相差万里,那么他何以称好汉呢?其实这里面的文章大了去,盖因白胜不是靠以上所举之要点而存在,具体可以从三个方面来谈:

其一是施耐庵在《水浒传》中赋予白胜的存在意义。

如果《水浒传》少了白胜,可以说整个水浒好汉群像就不再完整,原因是白胜与其他众好汉不同,白胜代表了一个更大的群体,那就是更多在北宋末期无地可耕种被迫上了梁山或走投无路的民众。这些没有生存保障的民众,要么成为闲汉,要么成为起义军或匪寇。或者说,他们多半是先成为闲汉,继而便成了义军或匪寇。

前文说了,无论从白胜的活法,还是以水浒好汉的标准,白胜都是一个形象猥琐的小人物,有产者喊打,有德者鄙夷。但如此低微的人物,何以就成了梁山军师吴用所说的“北斗上白光”(见《水浒传》第十六回)?其实吴用一言,意义重大,所谓北斗七星,7者,都是具体的,有数的,如同梁山好汉108位一样,但北斗上的白光,就不再是有具体数字可显示的,光者,万丈,无限也。

低微到尘土里、没有一点闪光点的白胜,为何就成了这无限的“北斗上白光”?其实在施耐庵的伏笔里,这白光不过是更多的一无所有的闲汉或准闲汉,而白胜不过是其代表而已。梁山泊虽以108好汉扬名,但实际每一位好汉都统领有一定数目的小喽啰,而这些数目众多的小喽啰才是梁山泊的具体细胞,即支撑也!若众多喽啰全散去,试看梁山泊的108好汉还能有何作为?恐怕连喝酒都得自己去拿、碗筷都得自己去洗、打仗举旗都自己扛,山寨无人可守,信息无人可报,秒秒钟之间梁山泊便荡然无存了。

可是反过来看,一旦有了以白胜为代表的众多失去土地的“闲汉”之存在,梁山泊便像梁山泊,便像一支农民起义军了,说《水浒传》是一部“农民起义”的小说便也成立了。这便是施耐庵先生赋予白胜存在的价值和意义:白胜不是一个人,而是“北斗上(无限而巨大的)白光”。

其二是白胜一次表现,却掀起了整个水浒江湖

《水浒传》中的好汉,几乎每个出场,都有极其精彩的故事,即便是像时迁这样的人物。唯独白胜的出场,显得格外平淡无奇,虽是无奇,却有别有一番韵味。《水浒传》故事的开场虽是洪太尉意外打开了那个“36天罡72地煞”的地穴,但是这不过是一种故弄玄虚的说法,而《水浒传》真正的实质性开场应是吴用等七人劫取生辰纲。劫取生辰纲,才有上梁山,晁盖吴用等人的上梁山,梁山大业才真正启幕。

然劫取生辰纲能够成功,光有晁盖等6人却是不能成功的,别看晁盖江湖名望很高、吴用足智多谋、阮氏三雄武力过人、公孙胜法术高强、刘唐凶煞恶神,这都没用,他们都掀不起水浒中的江湖世界。

在施耐庵的笔下,他把这个重任交给了白胜,具体作用有2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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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处:白胜以卖酒汉出场。

一个看似什么都不会的闲汉,这个闲汉是什么样的呢?施耐庵写道:

“只见远远地一个汉子挑着一副担捅。”

这不就是中国古代的农民形象吗?神也,一句看似随意之笔却是点睛之笔。

白胜的担捅里装的是什么呢?

酒。酒者,水也,江湖也。

水浒中的江湖,不是林冲、武松、宋江之流来掀起,而是白胜。白胜一把蒙汗药,药翻了忠诚于以梁中书为代表的北宋权贵们的杨志等人,江湖之浪在白胜的翻云覆雨手之下,因酒遂起,梁山那热热闹闹“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事业才算是正式埋下了第一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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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处:白胜之家为何成“赃物”暗藏之所?

十万生辰纲,数目巨大,劫了之后藏何处?在动手之前,刘唐曾问及此问题,吴用回答干脆直接,说:

“白胜家便是我们安身处,亦还要用了白胜。”(见《水浒传》第十六回)

吴用一句话,道出了白胜的两个用处,一个是卖酒,一个藏“脏”。

这里有一个疑问:为何不让刘唐,甚至阮氏兄弟来扮卖酒汉呢?

此处有深意啊,刘唐是江湖豪客,阮氏兄弟虽为渔民,但在当地亦不是好惹之辈,至少有生计可依,自是比一无所有之闲汉要好一些。官府压榨最狠,是以白胜为代表的众民。两者关系,一如凶狠之猛虎,一如可怜之绵羊。故此,猛虎见了绵羊,是不需要防备心理的。这就是为什么白胜卖酒,即便撒了蒙汗药,代表官家的杨志等人还是喝下去。

然劫了财物,为何不放晁盖之家,或阮氏兄弟之家呢?盖因,他们不是被剥夺了一切的“闲汉”。而梁中书这十万生辰纲来自何处呢?正是其搜刮的民脂民膏。所谓搜之于民,当还之于民,是为藏于白胜之家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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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三是白胜一支歌,却唱出《水浒传》的灵魂

白胜一出场,便唱了一首诗歌,一共4句:

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

农夫心内如汤煮,公子王孙把扇摇。

白胜唱的这4句,偏偏正是整本《水浒传》的灵魂,也就是中心思想。

百姓的困境和贫苦,和权贵的逍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这种两种境遇的对比,恰恰是《水浒传》农民起义的根由所在。

为何上梁山?禾稻半死,生计无着,而权贵又自顾享受,不管饥民死活。由此,《水浒传》的农民起义主线便鲜明起来。

然读《水浒传》之读者,多半都沉浸于好汉们的快意恩仇,却常常忽略了《水浒传》本身的主题、或施耐庵的潜在用笔,实为一大憾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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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语:言至此,我们基本已经明白了《水浒传》中最没存在感的好汉白胜,为何却又是最重要的人物。

《水浒传》中梁山大业的开端当是从劫取生辰纲开始,然所谓的“吴用智取”不过是一个说法,真正促成劫夺成功的不过是白胜的一担酒。而梁山事业发达,支撑梁山的,表面看是108好汉,实则是背后那成千上万的无名喽啰。

白胜不是一人,是一个群体,是那北斗上的一团光。108有名有姓之好汉,恰如北斗7星是有数可查,然北斗上的光,那么大,那么多,是一个虚数,是不可查的无数被迫上了梁山的“闲汉”。梁山聚众数百、数千、数万,全靠白胜之流来支撑,这些人才是好汉背后的好汉。

(文/说历史的女人·不胜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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