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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岛小记之三十四# 一 啾啾和叩叩在打篮球。我过来看看，他们立刻围过来神秘地说，发现了奇怪的东西，可能是史前动物，怪兽。我问在哪里？他们指给我看路边的一块白花花的长着锋利牙齿的骨头。我一看哈哈大笑：这是我们家吃的带鱼的头啊！ 不过，猛地一看，真地看不出来是鱼头的一部分，那牙齿细密尖锐，微微倾斜，看过去就扎眼，想要打个冷颤。 几年前我们去巴黎的时候，住在古生物博物馆的隔壁，透过窗户就能看到密密麻麻的动物骨架，不过那些都是巨型动物，比这个大得多。记得当时我们特地花了半天时间，穿行在动物骨架的森林里，叩叩一直闹着要走。 那些阴森森的东西，可能吓着他们了。不然怎么会想象力这么丰富？ 可鱼头为什么会在这里呢？难道这两天垃圾桶被浣熊翻过，因为骨头被舔得干干净净，浣熊也吃鱼的吗？ 姐弟俩听我这么一说大失所望，又去打球了！妈妈总是令人扫兴。 在长岛，买食物是一件再痛快不过的事了。这段时间我们不再去超市了，转去一家食品批发商那里买东西。一条四五磅重的大带鱼，一米多长，又宽又肥，大概只要70块钱人民币。 我去取的时候，鱼装在长长的纸盒里，华人小哥在后面一再提醒：要从后面拿，然后手托住它的头，不然会受伤。我还嫌他多嘴呢。 大带鱼的眼睛圆睁着，像猫眼宝石一样泛着碧绿金黄的光芒。它长长地平躺在菜板上，令人无从下手。它太大了，整只放不进冰箱，只能斩成三截。注意是斩不是切，我要把刀在鱼身上比一下，高高地举起，使劲儿剁下去，才能斩断。它真是一条很大的鱼了，头都有我手的一拃长，肚子里还有很长很长的一条鱼籽…… 能长到这么大的鱼，一定是很聪明的，在海里曾经机智地躲过了多少危险，最后终结在我家的厨房。不过，我绝不会纵容自己替一只鱼悲伤。 即使在这家食品公司，这样大的带鱼都有很多。我每次去都要买一两条，并不是说我有多爱吃带鱼，实在是因为我以前真地没见过这么大的，买回家心里高兴。冰箱里已经放了好多截了…… 前一阵儿还买了一袋很大的蛏子，误打误撞地做得非常好吃；还买了好多黄花鱼，红烧出来美味无比。可是有一天忍不住买了一条大墨鱼，也有五磅重呢，不知为什么它却是雪白雪白的一大砣，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形状，冻在冰箱里，像是一大块结结实实的冰，我一直没想好拿它怎么办。 我发现，食材不同，好像人生活也不太一样了。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人，与精脍细炙细嚼慢咽的人，基本上就不是一个物种。而我，在向着哪个方向进化呢？ 二 心情好的时候下厨，真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不仅手脚利落，头脑敏捷，而且对于要做的菜充满热情和信心。平时想不到的搭配，或是有时候照顾不好的火候，这时都不是问题。更会有灵感迸发，做出意想不到的新菜来。 而情绪不好、身体欠佳的时候，情形就正好相反。不仅满腹怨言，身体迟缓，而且味觉迟钝，兴致缺缺。什么创意都没有，只要能够凑和过去，就绝对不会认真对待。 最平常的做饭，其实也是一场精神的活动，更是对心情和情感的具体体现呢。 记忆中，远行归来，母亲做的满桌子好菜，是家的象征，是温暖和归宿。事实上，因为那桌菜是母亲带着长时间的思念和爱，饱含着感情做出来的，它本来就比日常的料理要用心得多，它的美味是有来源的。 所以，如果一个女人有一天不想做饭，请一定让她远离厨房。当她重拾对于美食、对于家人关心和爱的感觉之后，她会再次满怀喜悦地进入厨房。那时，每一棵葱，每一枚土豆，每条鱼，每粒米，在她眼里都重新成为独具魅力的存在。 那个时候，经由魔术般的烹饪，最家常的菜肴都将焕发绝妙的味道。 三 我做得最拿手的是红烧。叩叩还喜欢我做的发面饼。即便在大半夜里烙出锅来，他也会惊喜地吃个不停。 而无论是鱼还是肉，一经红烧之后，就会变成截然不同的事物。经由那些奇妙的香草和调料，给予原本赤裸裸甚至是有几分残忍的食材，裹上了精神上的外衣，使它们从泥土里，从动物的形象里脱离出来，变得更像是食物，更抽象，更像是文化的产物，而不仅仅是果腹的用品。 …… 在国外的超市里，看着一排排货架上放满了我不认识的香料和不需要的食物时，是我最孤独的时候。它们比大街上满耳朵的外文，更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异乡人。它们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一个人，倘若他不能接受当地的食物，只是忆念故国的味道，那么，在他灵魂的最深处仍然是没有融入所在之地的。 味道即故乡啊。 …… 而做饭，这么一个被人类千百年来无数次重复，而且终将永远重复下去的、看似最没有诗意的行为，却是诗的沃土。没有餐桌上的美味，喝酒的雅兴就无处着落，没有餐后柔腻清甜的汤，何来人生嗟叹。 饱足之后，对于人生的看法也会不同。 饥饿的时候，我们的感觉急迫、尖锐、阴郁，生命里的一切其他需要，在那个时候都是次要的。只有一顿饱餐能够拯救这时的悲观。 而饱足的人，整个松弛柔和下来，笑容会重新出现在眼里，对待眼前的事情、未来的事情甚至宇宙的事情，都宽容起来，乐观起来。 就是这样，没有什么是一顿美食不能解决的。 人这一生要做多少顿饭啊……在清晨的日光中，在深夜的星空下，在炉火的柔光里下，一个个人在默默地准备，耐心地烹饪。 做饭不是一个卑微、机械的工作，而是一件未经充分赞美的，对于生命来说最重大的事情。 蓝袜子，2020-6-7 关注“蓝袜子说” 一起过率性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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