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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公望的涅槃

 伯乐书香小屋 2020-06-14

问道黄公望

文/江海滨

一直觉得元代的山水最是空灵,它有那种抒情的、徘徊的、旷远的东西在里面,令人回味无穷......美学家李泽厚曾说:“在元代画家眼中,绘画的美不仅在于描绘自然,还在于笔墨本身。不为物役,不被法拘,以最简单的黑白语言,传达出最深切的感受。”至简至深的意境流淌在生命的河,源远流长,当我们将自己托付与自然万物之中,便获得了一种纯粹的本身与生命的延续。

黄公望  天池石壁图

元四家之首黄公望言“诗要孤,画要静”,固然有他的顿悟,他也特别喜欢画雪,画风始终都有明净孤澈的心性观照,这也与其繁华落尽人生道家的淡泊修为有关。公众平台推送他的文章诸如《50岁学画,开启人生盛宴》《精彩人生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说了算》《我只是想当个官,没想过当画家……》《在山水间,寻生命的永恒》《人生若觉无作为:请君读读黄公望》《以自己喜欢的方式过一生》《富春山居图——黄公望的人生绝唱》,似乎都是从他的别有洞天的励志转型人生领略,反观参照现实的人生规划以激活自我生命步履。殊不知,黄公望在仕途辗转且不慎裹挟入狱失望后,竟然也有摆摊算卜看相的一段职业生涯经历,以承前启后全真教一个教主的身份。

    黄公望(1269-1354)江苏常熟人,字子久,号大痴道人,又号一峰道人。他本姓陆名坚,家穷过继给一个姓黄的富商。黄氏一生无子,想找个儿子来继承家业,挑了好久,一直到94岁才找到,于是旁边的人高兴得叹道:“黄公望子久矣。”从此陆坚改名黄公望,字子久。黄公望这位神童没赶上好时代,偏偏生在南宋末年。北方胡人南下把南宋人杀了个措手不及,汉人被迫归属于元朝。元朝统治者将科举制废除,直接把一批批的汉家读书人逼入山林去当了隐士。黄公望于是跟着一群江南才子排队等到二十四五岁,终于得一相当于文书的小吏官职。45岁那年,黄公望上司张闾跟随中书省右丞相铁木迭儿,在南方地区核实土地,增加税收,平均差徭,史称“延祐经理”。张闾十分苛暴,办事过程中闹出了人命,引发了江西蔡五九起义。为平民愤,皇帝将张闾逮捕,黄公望也无故躺枪,一起被扔进了监狱,可想而知他的心情有多无奈郁闷!可偏偏就在他入狱的这一年,“通达儒术”的元仁宗重新开科取士,黄公望友人杨载中了进士。出狱后,年过半百的黄公望对仕途心有余悸感到彻底渺茫也失去兴趣,他开始改行潜心学画。常人言老来不学艺,黄公望50学画而能大成,必有捷径,他在题赵孟頫《四体千字文》中称“当年亲见公挥洒,松雪斋中小学生”。1292 年赵孟頫集齐了一整套《淳化阁帖》专心摹学。一个冬日,他特意从阁帖里的王羲之法帖中仿写了“快雪时晴” 四个大字,作为礼物赠送给小自己 15 岁的晚辈黄公望,以示友谊。1345 年赵孟頫已经故去,76 岁的黄公望依然珍藏着老友留下四字墨宝。也是一个冬日,他依照“快雪时晴”的意韵绘成一幅画与原题书配裱悬挂,画中奇峰寒林,白雪皑皑,清凉袭人;用笔松灵劲放,单纯疏秀,洁净洗练。全图以墨色画成,只有天边悬挂的一轮红日和横带一抹红霞,略带色彩,也正是这唯一的朱砂红将雪后“时晴”的氤氲意味生动的表现了出来。黄公望喜欢画雪。81岁时完成《九峰雪霁图》那日,他有感大雪将至遂提笔作画,雪也开始下,待他搁笔雪亦停止,黄公望称此是“奇事”,便将它记录在了画面右上角的题记中,这是一幅送给朋友的画,画中群峰突起,高耸入云,一片苍茫,他用细笔勾描山间的小树,淡墨画出山石的轮廓并晕染山石,为表现雪景的质感逸趣,黄公望在这幅画中极少用皴法,而施以略浓的墨渲染出水天以衬托大雪初霁的云林景致,堪为道法自然一派天成。

九峰雪霁图

放却功名的黄公望生活平淡,有时为寻找灵感与静对自然大千世界,呆在石上一坐就是一天,下了雨也不知觉;有时坐在滔滔江河边,傻凝望遐思,听江浪拍石的声音;月亮升起,就和朋友一起乘船饮酒作诗,把所有的酒瓮用绳子捆在船边,等船靠岸,“咔嚓”一声,绳断瓶空,然后哈哈大笑,仰面而去。这就是世人所称的“大痴本色”。1329年,61岁的黄公望经好友力荐加入当时特别“火”的全真教,号“大痴”。后来元四家之一的倪瓒也当了他的道友。66岁在苏州文德桥开“三教堂”宣传全真教教义,黄公望把绘画与宗教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在他的山水画里体现出了两种创作风:一种是设色淡雅的浅绛设色山水,一种是笔法简括、繁简得宜的水墨山水。黄公望一生结交许多禅师,其中无用禅师既是道士也是他最要好的师弟朋友,两人经常一起结伴出游,边画画写字边摆摊:算命!70多岁时他来到了富春江边,黄公望在江北岸的庙山坞搭个小茅庐,每每焚香煮茗,揽晨岚夕照,疏影摇窗,听清泉洗心,观云卷云舒。至正七年,他们回到富春山居小洞天,无用禅师希望黄公望能为自己创作一幅长卷,78岁的黄公望非常大度答应并用三年的时间,以身边富春江题材创作一幅《富春山居图》,就这样又过了三四年这幅画还是没画完,不是因为他敷衍与懒散,黄公望画画本身就是很随缘的,他胸有沟壑却不紧不慢,“五日画一山,十日画一水”,只在“兴之所至”的良好状态下才动笔。他的师弟无用心想:按照这个节奏,不知猴年马月才能画完。不如先落个款吧,证明此卷已“名花有主”,就算别人看了,谅他也不敢拿了去。于是他就催自己师哥帮他把字题上去。与院体画不同的是这里没有精心的布局,细心的谋划建构,黄公望是在用生命和心灵的历练感知来述说“人与自然”“天人合一”的故事,从而成就了今天我们所看到的这幅“中国十大传世名画”——《富春山居图》。完整的纸本水墨写意画《富春山居图》纵 33厘米,横约 700 厘米,表现的是富春江一带连绵不断的山川秋景。该手卷用墨淡雅,山与水的布置疏密得当,墨色浓淡干湿俱全,富于变化,具有“萧散淡泊”、“平淡天真”的审美特征。此作既是黄公望巅峰绝笔也是中国最早的一部禅宗山水画。

黄公望《富春山居图》局部

黄公望《富春山居图》局部

黄公望《富春山居图》局部

《富春山居图》中国十大传世名画之一,它的知名度与《清明上河图》齐名,一直备受世人关注,清顺治年间该画曾遭火焚,断为两段。前半卷被另行装裱,定名为《剩山图》,后半卷称《无用师卷》,以无用禅师的名字而命名。   《剩山图》长期散落在民间,而《无用师卷》则在清朝乾隆年间被征入宫。然而,乾隆帝把一幅赝品《子明卷》当成真迹,视为珍宝时时带在身边,并对此画大加叹赏,屡屡题赞。他把真迹《无用师卷》视为赝品。不过,正是因为乾隆帝看走眼,真的《富春山居图》才躲过乾隆频繁题字盖章一劫。《无用师卷》原藏于北平故宫,1933年随故宫重要文物南迁,15年辗转过四川、贵州、南京,1948年最终被运至台湾,在仓库里呆了17个年头后,到1965年12 月才搬入各种条件都逐步完善的台北故宫博物院,保存至今,仍然保持了运来时的样子。而《剩山图》也在几经颠沛流离后,于1956年走进浙江省博物馆,成为该馆半个世纪以来的“镇馆之宝”。2011年6月1日在时任总理温家宝的倡导下,分藏在海峡两岸的《富春山居图》在台北故宫博物院合璧展出,这是中国十大山水名画《富春山居图》分离几十年后首次完整呈现。同年10月27日,由中影集团、凤凰卫视、派格太合环球文化传媒等单位联合摄制,投资过亿的电影《富春山居图》在杭州举行开机仪式。然后,一夜之间,《富春山居图》的邮票从发行初始的三十四元涨到八十八元,而且还在继续看涨,缔造了邮市的又一个传奇。紧接着,中国玉雕刻画大师邵忠田宣布,为了《富春山居图》闭关一年,将用罕见的纤维玉为其雕刻一幅特殊作品。究竟是什么魅力让《富春山居图》从官方到民间,从文化界到收藏界一直被受世人关注?这幅画卷的魔力究竟源自何处?从古到今,很多艺术家都将参禅打坐作为一种特殊的创作训练,因为禅意通常能给人带来参透人生的智慧。禅家认为,“心与宇宙合一”,人回归自然之后的艺术创作,才能真正展现心境,此时的艺术创作也会自然而然地充满禅意。禅画可以说是“中国创造”,它的产生与发展对整个中国美术史有着重要价值。

庚子阳春从莫干山来到久违的富阳看望久违的黄公望,黄公望便是站名。庙山驿站算是正式景区入口处,门上贴着红红的行书春联“南宗正脉以富春山居,画学前贤拜公望子久”,不远映入眼帘的白鹤潭深湛如翡翠石的绿,一行游客聚集在草坪留影嬉戏。传说神仙赤松子曾驾鹤经过此地,鹤鸣而仙气萦绕,因而留下白鹤桥、白鹤墩、白鹤江、白鹤潭等诸多遗迹,此潭也因此被称为白鹤潭,潭水为天然山溪水汇聚,清澈见底,游鱼细石,直观无碍。潭前便是选堂饶宗颐题署的黄公望纪念馆,造型格局有宋时风韵,如若今天韩日寺院形势。纪念馆内各展厅都是与黄公望生平相关的人生艺术解读及其《富春山居图》展呈,馆后一方巨石上镌刻着诗人洛夫手迹《富春山居图的涅槃》——山,一直蹲在历史的熊熊大火中发呆/守望着岁月日渐荒寒/而水,早已离我们远去/寻找它的故乡/故乡是云,是月/有时也是泪/江上的樯帆紧紧抱住风/抱住涛声,朝向/刻有我们名字的大地航行/突然,山从远古的时间醒来/四季都换了新装/换了不同的笑声/只是一到秋天/所有树的衣裳都被剥光/剩下一堆枯叶在火中沉思/烧秃了山烧断了水/却烧不尽那惊心的传奇/饱含苦涩的深情,以及我们心中永不化灰的风景……另一侧有黄公望题《秋山图》:何来白鹤传雪茧,却是阿翁松下遣。

千年诗会所在是一些名家题诗刻铭,有八大山人的“净云四三里,秋高为森奕。比之黄一峰,家住富阳上。”吴湖帆篆书“山川浑厚草木华滋”;张大千《富阳》:“云起云收百态陈,山头磥砢自粼粼。平生低首黄公望,结宅应须住富春。”接下来便是“画潭醉月”景致,元代这里还是码头,黄公望寻幽探胜即从此始,元时富春江水位比现在高多了,白鹤墩都是水,据说现在观音像这里还能找到当年系船木桩和石洞。原名云峰寺的净因院宋元非常盛名,苏东坡:三吴行尽千山水,犹道桐庐更清美。陆游:桐庐处处是新诗,渔浦江山天下稀。杨维祯等也都题赞。走过君子林、庙山古埠、古迹寻踪,在观音像处停歇洗心涤虑,从不同视角采撷夕阳映射下的大士慈悲自在容颜。沿着郁郁葱葱的溪径而上,由黄苗子题署“元高士黄公望结庐处”石牌坊豁然在目,字迹与饶宗颐逸趣仿佛,金石味足,两旁是朱关田所书楹联:浑厚华滋图成长卷垂千载,精严逸迈论定万名冠四家。牌坊另一侧是忘年刘江老铿锵古朴的篆丹横额“富春嘉遁”四字,两侧是鲍贤伦师友汉隶融简联墨——多栽修竹绵余脉,好看长图接剩山。走过路过百竹山庄、科普中心、庙山竹径、路亭茶驿和黄公望像,跨过石阶的山泉有“筲箕亭”,行书匾额“富春别径”出自西湖博物馆长赵雁君手笔,亭内碑名是辛卯年张海所题,亭外柱上是陈振濂标志性手札风联墨:白鹤来时仙迹驻,清泉涌处竹风轻。亭内柱联由羊晓君所书:循溪隐隐穿细路,断岸疏疏起青烟。

黄公望浪迹江湖云游四方,晚年钟情富春山水,70多岁结庐富春江北岸庙山坞,度过了他一生最辉煌的时期,曾作《秋山招隐图》题记:“此富春山之别径也,予向构一堂于其间,每当春秋时焚香煮茗,游焉息焉。当晨岚夕照,月户雨窗,或登眺,或凭栏,不知身世在尘寰矣,额曰‘小洞天’图之以报朴夫隐君同志,一峰老人黄公望画并题“。这是黄公望归隐富春山的明证,这里不仅记录了黄公望在富春山居住的情况,还表现了黄公望生活和创作的状态,还点明了他在富春山的居住处。“小洞天”背靠主人峰,西倚如意峰,东临蜜蜂山,空间布局以自然地貌生态为依托,这里是黄公望生活起居场所,其中‘南楼’出自忘年王伯敏先辈手笔,这是画室书房也是黄公创作《富春山居图》的地方,门柱是王冬龄嵌绿行草联墨——万轴图书充石图,千章杉桧罨茅檐”,后门嵌绿联墨出自李刚田篆书——不辞笔研酬嘉会,更向溪山写胜图。“小洞天”融冶行楷隶由黄苗子题署,室内中堂是徐君匋所作黄公望伴鹤图,中国美院教授孔仲起所书行书联墨——大痴胸次多丘壑,巨颖人间识凤麟。建筑式样汲取宋元名画及黄公望本人诗文描述,结庐处房屋体量精巧而朴素雅致,室内两边摆放主人日常起居生活用品,从陈设可鉴约略体会黄公望简朴自然的隐居生活,体会到即是画家也是道家身份的真切本来情愫。

《富春山图》(无用师卷)是黄公望以富春山为题材内容的经典代表之作,此图题名应是《富春山图》,而不是《富春山居图》,题名是怎样演变的?现在传世收藏在台北故宫博物院的《富春山居图》有两卷,一是黄公望真迹(无用师卷)二是赝品(子明卷)。为什么(子明卷)是赝品而不是摹本呢,因为此卷原来是一个明代摹本,但是被书画奸商改头换面,割去了摹本原有的题词,而加上了黄公望的伪款和董其昌、邹子麟的伪跋还取了一个和画面毫不相干的题名《山居图》,做黄公望假画是赝品无疑。而黄公望的(无用师卷)由《富春山图》被改名为《富春山居图》就是由于赝品(子明卷)的出现有关。(子明卷)原收藏在收藏家唐宇昭处,名《山居图》,于乾隆十年(1745年乙丑)流入乾隆内府。流入乾隆内府时题名为《山居图》,这一点乾隆在(子明卷)上丙寅(1746)谷雨题词中有句:“金题玉躞标山居,然疑即是富春否”可以证实(子明卷)的题名是 《山居图》。(子明卷)进入内府后得到乾隆的酷爱,仅丙寅年在画上题跋就达到六条。而自乾隆十一年丙寅(1746)至乾隆六十年乙卯(1795)五十年中共题跋五十五处之多,可见乾隆对(子明卷)爱之深。第二年冬天,大收藏家安岐因家道中落《富春山图》(无用师卷)及其他一些作品流入乾隆内府,流入乾隆内府时题名为《富春山图》。乾隆面对乾隆十年进内府的(子明卷)和乾隆十一年进内府的(无用师卷)犯了难,经一翻考证,乾隆犯了一个大错,将赝品(子明卷)定为真迹,而将黄公望真迹(无用师卷)反而以“笔力尔弱”为理由定为“赝鼎无疑”,是非完全颠倒,乾隆同时还犯了一个大错,乾隆认为题名为《山居图》的(子明卷)“旧藏即是富春山居真迹,其题藏偶遗富春二字。”(见无用师卷乾隆御识)。而在(子明卷)上丙寅长至后一日题词中写道:向之题山居者遗富春二字……书之旧图,而正其名曰富春山居云“。由此(子明卷)以《富春山居图》的题名进入乾隆的藏品集《石渠宝笈》。而(无用师卷)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或可称“打入冷宫”。直到四十年后,乾隆五十一年(丙午1786)在黄公望真迹《富春山图》(无用师卷)后由刘墉、曹文植等大臣恭跋“此石渠宝笈次等黄公望富春山居图乃安岐旧物……以校石渠旧藏富春山居图,始知公望真迹久登秘笈,是卷特仿本之佳者”。可知此时黄公望真迹(无用师卷)已被定为“次等”“仿本之佳者”,而且改名为“次等黄公望富春山居图”。(子明卷)正名为《富春山居图》是乾隆的御定,即使是刘墉都不敢说一个不字,在有清二百余年,是无人敢不称《富春山居图》的。仔细阅读一下(无用师卷)及(子明卷)上的乾隆题跋、御识,可以清楚地看清(子明卷)由《山居图》“偶遗富春二字”正名为《富春山居图》的过程,以及(无用师卷)由《富春山图》被更名为“次等富春山居图”的无奈,是正本清源的时候了。黄公望自至正十年(1350)年完成创作到乾隆十一年丙寅(1746)进入清宫内府之前的三百八十多年中(无用师卷)一直以《富春山图〈卷〉》作为题目相称的。我们可以在明·董其昌《画禅室随笔》、明·汪玉珂《珊瑚网》清·安岐《墨缘汇观》等二十余项历史文献中得到证实,尤其是明·邹之麟在(无用师卷)上应其藏者吴问卿之邀而题跋中明确题署《富春山图》,可说明一二三。黄公望在他的绘画理论著作《写山水诀》中写道“或画山水一幅,先立题目,然后着笔,若无题目,便不成画”。可见黄公望对山水画作品题目的重视,若连题目都文不对题还有什么可探讨研究的。

《富春山图》与《富春山居图》虽只一字之差,但从绘画创作和独立作品来说是完全不同概念。《富春山居图》应是描写文人山居隐逸为主题内容的作品,而黄公望的《富春山图》则完全以桐庐的富春山为主题境地的作品,《后汉书》上就有关于富春山的记述。《逸民列传·严光传》“除为谏议大夫,不屈,乃耕于富春山,后人名其钓处为严陵濑”。明·嘉靖(1522-1566)《桐庐县志》富春山条目:“富春山在县治西四十里,前临大江,有东西二台,一名严陵山,清丽奇绝,号锦峰秀岭,乃严子陵隐钓处也。”清·顾祖禹(1631-1692)《读史方舆纪要》关于富春山的记载更为详实。又见清《大清图》上富春山的标识,清楚地标明了历史事实。富春山是一个地域名称,富春山域内有千米以上的大山,有水资源充沛的富春江和分流,有壁立千仞的钓台,有“小三峡”之称的七里濑,有瑶琳仙境之称的溶洞,有高达三十多米的龙门飞瀑,有著名的桐庐冲积扇上的“沙渚风光”,所以历来的文人对富春山称颂不绝。苏东坡“三吴行尽千山水,犹道桐庐更清美”,陆游“桐庐处处是新诗,渔浦江山天下稀”。在富春山这样的优越的环境中,黄公望通过写生模记收集素材创作富春山顺理成章,黄公望以富春山归隐之地,是他汲取艺术营养、造就独特艺术风格的地方。《富春山图》以巧妙处理反映了桐庐的桐君山、放马洲、钓台,芦茨白云村等风光,尤在画面左端描写的沙洲风光,这是“桐庐冲积扇”上特有的地理现象,可见黄公望是以富春山的地形地貌为根据,进行艺术创造成就,表现了富春山特有的风韵和内涵。根据(无用师卷)上黄公望题跋我们可以知道,他在晚年有二个居住地,一个在松江,一个在富春山,那么他在桐庐富春山的居住地在哪里?在张雨的《句曲外史贞句先生诗集》中《黄子久画》可见端倪:

中峰大面削铁如,岩岫绮错非一途;

米颠所制三尺图,笔力视此微粗疏;

阆苑之台迟子久,不归正为松江鲈。

这是张雨面对黄公望送给他的画而思之而写,他觉得黄公望不能到杭州与他见面,是因为“阆苑之台”和“松江鲈”。“松江鲈”应是晋·张翰“鲈鱼烩”的典故,鲈鱼之美味留住了黄公望在松江。而留住黄公望另一个地方应是富春山的“阆苑之台”,《桐庐县志》载桐庐有“阆苑”且是千年以上的历史文化名胜,地名一直沿用至今。“阆苑”南距县城五公里,有阆苑山、阆仙洞、紫元庵、阆苑石海等名胜,阆苑的环境与黄公望《秋山招隐图》中描写的环境很接近。有始建于宋朝的紫元庵,便于他投庵、住庵。有“三十七洞天”之称的阆仙洞,和他的住所“小洞天”也很相称。阆苑且在古代由杭州去严州的驿道上,便于他外出云游。阆苑群山逶迤,古藤名木盘错于山林之间,风景佳丽,环境优美,是非常适合于归隐幽居的地方。综上所述,可知黄公望至正七年前后有两个居住地,一是松江夏氏知止堂,另一个是在桐庐阆苑“小洞天”,也就是他的“富春山居”。明朝时候《富春山居图》到了沈周手里,他视为珍宝却不翼而飞,一百五十年后突然出现在吴洪裕手上,吴在病逝前唯一的遗言便是:烧了此画陪葬。后被他侄子吴静庵从火里救出此画,从此此画被一分为二:《剩山图》和《无用师卷》。1938年《剩山图》进入浙江博物馆,1948年《无用师卷》辗转到达台湾。六百多年后的今天,有关这两幅图的文化交流活动频繁举行。

看似惨淡无为的黄公望一生,实际上可以那么丰盈充实,当一个人一旦跨过高山大河的时候,脚下的每一步路,都是美妙的所在,每个人都会经历各自不同时段的风雨步履,且也都拥有各自隐形的翅膀,恰如那首歌词唱的,阳光总在风雨后……黄公望隐居地说是小洞天,其实并没有洞,而是在这个山坳处稍平坦处建了三座平房,一处起居所,一处会客所,一处工作室。三处平房相聚不远,大约每处均在二十米左右,会客厅与起居所还有一处长廊连接,会客厅左侧还有一处凉亭,有风铃随风摇曳清脆,也有不少游客签题手写祈福寄托心语心愿,凉亭旁有一条山泉溪流,溪水潺潺而过流经书房,诗意地流向远方的现在和未来……600多年前,80岁的黄公望坐在书案前写意笔墨之际,他听着小溪潺湲鸟儿清唱,感受窗前树木葱郁返绿、秋冬泛黄的四季轮回。一笔一画一枝一叶都是他攀过的山、趟过的河、路过的风景和渗透的心血,青灯作伴寂静夜,他把灵魂安放在了浩渺无边的大山大河之中,安放在了那后人为之痴迷的《富春山居图》中,回望600多年前的黄公望,那种甘于寂寞的心灵时空和归于平静的笔墨造化留给后人无法企及的境地。

清王原祁看到后曰:“想其吮毫挥笔,神与心会,心与气合,行乎不得行,止乎不得止,绝无求工求奇之意,而工处奇处斐然于笔墨之外。”这幅画就像蒋勋所言像一首贝多芬第九交响曲,它由平淡的前奏,进入若即若离的沉稳紧凑,到声势夺人癫狂,最终还是回到了自己内心中宁静的那片清澈山水之中。谢稚柳说黄公望在这幅作品中对于真实的境界只不过吸取一点意思。青年作家诗颖认为其实不然。曾经有个好事者租了一条船在富春江是游行,同时打开富春山居图,发现百分之八十都是一样。在没有无人机的情况下,怎么把看到的东西在一张画里呈现出来。老辣到了一种化境,所有的东西都经过胸臆的陶冶,经过手头反复的训练之后出来的静水流深也非黄公望莫属了,然而,可惜的是,这幅画如今只能一分为二分隔海峡两岸。

‘’不为物役,不被法拘,以最简单的黑白语言,传达出最深切的感受。”正如黄公望师弟之名无用,道家称山水为“无用师”,表面上没有用处,但其实有大用,它可以教给你什么呢?教给你安静与平复。《庄子·人间世》:“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也。”你可以藏进安静的山水里,重新找回内心的自由自在。这种安宁与平淡,是黄公望一生所追求的境界。黄公望留给尘世的笔墨精神和人生况味,是一种生命的智慧信仰和文化的禅道哲思。人生的路有很多条,每一条的归宿都是走向终点,选择不同的路,就等于选择了不同的人生与风景。我们的生命是无常的。一生之中总会历经面对各种坎坷劫难,是自暴自弃还是努力寻找生命的可能意外与意义?黄公望用《富春山居图》给了我们答案。黄公望在滚滚长江的浮世红尘中,存有一份练达洞明、澄怀观道的心,坚韧地把自己赋予了这方秀丽的土地,成就了一段流传千古的生命佳话和人间传奇。那么一隐一生一图,让我们后人寻得好苦,也为海峡两岸同胞一直都在翘首剩山月圆的日子,但愿《无用师卷》早日复原回归浙江博物馆完璧聚首,还是将七八年前刊发在《书法报》“兰亭”副刊的小诗寄托远方的黄公望和牵挂《富春山居图》“天作之合”的人们吧——

《剩山月》

 从历史的尘埃中飘零

过来   带着飘逸的

水墨和公望的体温

水己干 墨还香

剩山的山还是山

也是富春的复原

剩下的是飘零岁月的荏苒

也是远去记忆的温暖文案

线条承载宕荡的素朴流落

章法布白空灵的自信豁远

从钱塘绕过富阳和新安

直到宾虹的心灵驿栈

涛声依旧   月落散花

一路有石涛渐江虚谷梅清扬帆

顺风  源远

黄公望

还在剩山岸边的陶然亭淡淡地招手

渴望此时

月圆

江海滨于徽州新安艺舫

2020、6、7

《富春山居图》 

请横屏观看

《剩山图卷》 藏于浙江省博物馆


《无用师卷》 藏台北故宫博物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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