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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说红楼 | 黄一农:《红楼梦》中最珍贵的药方“暖香丸”新探

 梦影红楼 2020-06-15

作者:黄一农

黄一农教授,台湾中央研究院院士,代表著作有《二重奏:红学与清史的对话》。代表论文有《e-考据时代的新曹学研究:以曹振彦生平为例》,《中国社会科学》2011年第2期;《重探曹学视野中的丰润曹氏》,《红楼梦学刊》2011年第3辑;《曹孝庆家族在江西迁徙过程新考》,《清华学报》,2011年第4期;《曹寅好友张纯修家世生平考》,《故宫学术季刊》2012年第3 期;《曹振彦旗籍新考:从新发现的满文材料谈起》,《文史哲》2012年第1期。

据统计,在《红楼梦》一百二十回的程甲本中,涉及疾病与医药的共六十六回,生病求医的有五十余人,出现中医药和养生描写的有二百九十多处,引用了中医术语一百六十多条、中药一百二十几种,提及了一百一十多种各科疾病。如第二十八回在讨论黛玉应服之药时有云:

宝玉道: “太太不知道,林妹妹是内症,先天生的弱,所以禁不住一点儿风寒,不过吃两剂煎药,踈散了风寒,还是吃丸药的好。”王夫人道: “前儿大夫说了个丸药的名字,我也忘了。”宝玉道: “我知道那些丸药,不过叫他吃什么人参养荣丸。”王夫人道: “不是。”宝玉又道: “八珍益母丸? 左归? 右归? 再不,就是八味地黄丸。”王夫人道:“都不是,我只记的有个“金刚”两个字的。”……宝钗抿嘴笑道: “想是天王补心丹。”王夫人笑道: “是这个名儿。如今我也糊涂了。”

而其中所提到的人参养荣汤、八珍益母丸、左归丸、右归丸、八味地黄丸、天王补心丹等药方,都见于医书,且主治的病症亦可与黛玉相应。此外,曹雪芹更于小说第十回中透过名医张友士为秦可卿把脉后的长篇诊断文以及所开的药方,彰显了他自己在医药方面的丰富知识。

至于小说中所描写的最珍贵的方子,则出现在第二十八回,宝玉宣称只要其母王夫人拿出三百六十两银子,他愿替黛玉配一剂可药到病除的丸药。脂砚斋于己卯冬夜所写的庚辰本眉批有云: “若许材料皆系滋补热性之药,兼有许多奇物,而尚未拟名,何不竟以‘暖香’名之?”他显然不知宝玉之药的来历,遂建议定名为“暖香丸”。红学界也一直未能在古代医书中寻得其蛛丝马迹,以致多认为此部分纯属虚构。

据1972年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重排的《红楼梦》(以程乙本为底本) ,王夫人当时骂儿子: “放屁! 什么药就这么贵?”宝玉辩说: “我这个方子比别的不同,那个药名儿也古怪,一时也说不清,只讲那头胎紫河车,人形带叶参,三百六十两不足,龟,大何首乌,千年松根茯苓胆……”,此本并在“不足”两字之后注称王希廉评刻本、金玉缘本、藤花榭本皆作“四足”。至于中国艺术研究院红楼梦研究所以庚辰本为底本的《红楼梦》,则作“……头胎紫河车,人形带叶参——三百六十两不足——龟大何首乌,千年松根,茯苓胆……”。

红学界对前引文的断句和解释向无共识,周汝昌先生认为此句当断作“人形带叶参三百六十两,不【六】足龟,大何首乌,千年松根茯苓胆”。刘心武先生则主张应断为“人形带叶参,三百六十两不足龟,大何首乌,千年松根茯苓胆”,另也有作“人形带叶参,三百六十两不【三】足龟,大何首乌,千年松根茯苓胆”者。胡文彬先生初主张读作“人形带叶参、三百六十两不【六】足龟、大何首乌、千年松根、茯苓胆”,后则改认为“三百六十两不足”是衍文。

其中之“茯苓胆(或‘胆’) ”,虽然可见于除了舒序本(书作“茯苓脂”) 外几乎所有的脂本,但笔者在各种资料库中尚未能查得有其它将“茯苓”与“胆”并用之例。经自大数据的环境中耙梳相关用法后,发现元代钱惟善有“南山多巨松,空翠拂灵石。根蟠茯苓脂,寒凝一泓碧”句,明代张瑞图的庄姓友人以诗讯其病情时,也称“茯苓脂可茹,远志味称温”,明代孙伟有“涧香新劚( 音同‘竹’,挖掘之意) 茯苓脂”诗句,清代汤鹏在《戒坛观九龙松》一诗中颂及该千岁松时,亦见“饱餐茯苓脂,长为黑头翁”句,知“茯苓胆”应就是抄写“茯苓脂”时不小心发生的形误。下文即尝试仔细校读宝玉所开药方的文句。

据北宋重要医书《证类本草》,生长在山西上党山以及辽东的人参,“如人形者有神”。明末笔记《五杂组》及《守官漫录》中亦称: “千年人参,根作人形。”知宝玉所欲用的人形带叶参,应属极其珍贵的药材。又因参价通常远高于同重量之银,如康熙五十七年( 1718) 曹寅等江南织造奉旨售卖内务府的人参,每斤头等参值银六十一两二钱、二等参四十九两二钱、上等普通参三十七两二钱、普通参二十九两二钱,最便宜的次参亦值十七两二钱。且价格直直上升,《内务府奏销档》记载乾隆二十三至二十七年(1758—1762) 间,人参已涨到每斤二百八十两,即使是药效最弱的芦须,每斤也要二十两。知三百六十两银绝对买不了“人形带叶参三百六十两(重量) ”。更何况,即使是贵为皇帝,一时要拿出此品物可能都还有些勉强,因如宫中在雍正四年五月所储的人参即不过特等五斤十两二钱、头等十八斤三两、二等人参二斤十两 。

乾隆二十九年( 1764) 内廷曾获得重十余两之人形人参一枝,肢体及五官宛然,当时还有御制《咏人形薓六韵》诗纪此事,诗中以“虽缘滋补称延命,颇见轻投致丧身”句,提醒大家此物“能活人还能杀人”,但亦知野生的人形带叶参对皇帝而言想必都相当罕见,至于重达三百六十两的人形带叶参,则根本不可能出现。所谓的“人形带叶参”,其档次或至少相当于所谓的“特等”。

又,第十回所记载给秦可卿服用之“益气养荣补脾和肝汤”,仅用了人参二钱; 第七十七回为凤姐配调经养荣丸时,也只需上等人参二两。

此外,第四十五回宝钗因黛玉日常服用人参养荣丸,遂劝曰: “昨儿我看你那药方上,人参、肉桂觉得太多了。虽说益气补神,也不宜太热,依我说,先以平肝养胃为要。”知配药不可能用三百六十两重的人参! 而若“三百六十两”指的是价钱,则宝玉所估的三百六十两预算亦将无余钱购买该方子中的其它贵重药材。

《红楼梦》第七十七回曾透过配制调经养荣丸的过程,展现作者涉及人参的丰厚知识,如凤姐有云: “也只有些参膏,芦须虽有几枝,也不是上好的,每日还要煎药里用呢。”周瑞之妻在送进几包药材时,也称: “这一包人参固然是上好的,如今就连三十换也不能得这样的了。但年代太陈了。这东西比别的不同,凭是怎样好的,只过一百年后,便自己就成了灰了。如今这个虽未成灰,然已成了朽糟烂木,也无性力的了。”

宝钗亦道:“如今外头卖的人参都没好的。虽有一枝全的,他们也必截做两三段,镶嵌上芦泡、须枝,掺匀了好卖,看不得粗细。我们铺子里常和参行交易,如今我去和妈说了,叫哥哥去托个伙计过去和参行商议说明,叫他把未作的原枝好参兑二两来。”

前引文中所谓之“三十换”,乃指一两重的人参值银三十两。赵翼在其嘉庆元年所撰《人参诗》的小序中尝曰:

伟儿久病需用参剂,市价甚贵,白金三百两易一两,尚不得佳者……乾隆十五年,余以五经应京兆试,恐精力不支,以白金一两六钱,易参一钱。二十八年,余病服参,高者三十二换,次亦仅二十五换。

医学名家徐大椿成书于乾隆二十二年(1757) 的《医学源流论》中亦称:

向日之人参不过一、二换,多者三、四换,今则其价十倍,其所服又非一钱、二钱而止,小康之家服二、三两,而家已荡然矣。

知从清初以迄乾嘉之际的参价基本上是飙涨的走势,此与《红楼梦》成书于乾隆二十几年的时代背景大致相合。

至于宝钗提及的芦泡、须枝,即所谓的参芦和参须: 参芦指人参顶部,形似泡,康熙末年每斤约值一两八钱至七两不等,价钱随年变化颇大; 参须乃谓人参主根旁侧生的细根。参膏则是将人参细切以活水浸透,入银石器内以小火缓缓煎取,再合煎成膏,用磁瓶收贮,“随证作汤,使调服” ,但亦有文献称参膏乃“苗叶所熬成”。

又,第十一回凤姐劝解生病的秦可卿时有云:

咱们若是不能吃人参的人家,这也难说了,你公公婆婆听见治得好你,别说一日二钱人参,就是二斤也能够吃的起。好生养着罢,我过园子里去了。

然查雍正四年宫中所储的人参,发现特等、头等及二等也不过约26斤多,三等167斤、四等293斤、五等1,261斤,而据乾隆六年(1741) 和十年(1745) 的资料,五等人参的价格为每斤90 两银,即使是芦须每斤亦要16两银,故若贾家能承受得起长期每日服用二斤人参的话,那真是财气逼人了。无怪乎,张维屏(1780—1859) 尝慨叹“思世间病人力能服参者有几哉!”

再者,曹寅曾于康熙四十八年( 1709) 奉旨: “此后各处取参,着将芦须搀合发给,若仅给参须,没有力量。再将库存人参,除留二百斤外,其余着发交曹寅变卖。所得价银,俟伊冬季回京时带来可也。”曹俯的家人吴老汉也尝于康熙六十年( 1721) 时因买卖人参而与桑额( 即曹荃所生的曹颀,曾出继为长房曹寅之子,但后因故归宗) 发生高达三千余两的金钱纠纷。且内务府也曾于康熙五十七( 1718) 和六十年将各重一、两千斤的人参,交由曹俯、李煦、孙文成三织造在江南售卖。雍正元年李煦更因“奏请欲替王修德等挖参”诸事,而遭废官、革职之处分,李煦之子李鼎、办理家务产业之所有在案家人以及李煦衙门之亲信人等,俱遭逮捕。这些事迹均在在显示与《红楼梦》创作过程关系密切的曹家及李家,对人参确有相当程度的认识。

惟若将前引文中的“三百六十两”五字断给后面的“不足龟”,姑不论此是否为“三足龟”“四足龟”或“六足龟”之误,皆意谓该龟得重三百六十两。由于三百六十两重的龟不可能全部入药,而若仅选取其中一小部位配药,则似乎无需具体要求该龟必须重达三百六十两( 此又过于巧合地与整剂药的预算之数相同) 。尤其,该方中的紫河车、人参或茯苓胆,皆只有定性的描述( 头胎、人形带叶、千年松根) ,“三百六十两( 重的) 不足龟”之表述将显得相当突兀。

笔者近在崟石先生的“新浪博客”中读得一解,主张此句应作“只讲那头胎紫河车,人形带叶参,龟大的何首乌,千年松根茯苓脂……”,而“三百六十两不足”很可能原是侧批,批者之目的在点出光前两三项药材所费就已不止三百六十两银,但因后被误抄入正文,遂愈释意见愈歧。由于《红楼梦》中脂批混入正文的情形亦屡可见于它处,故此说应是迄今最合理的解释,且在文气的表达上亦最顺,令所引药名“紫河车”“带叶参”“何首乌”和“茯苓脂”之前,均各有一表示珍稀程度的修饰语。

《红楼梦》中混入正文之部分脂批。画线处原应为批语

至于宝玉所开药方中的紫河车( 封二图1-2) ,乃产妇之胎盘干燥而成,《本草纲目》中记载河车“其色有红、有录( 通‘绿’字) 、有紫,以紫者为良”,认为可治虚劳,而取自头胎且为紫色者尤被视为圣品,明末笔记《五杂俎》即称: “紫河车欲得首胎生男者为佳。”《胎产心法》所记之“河车大造育麟丸”,其配方亦包括头胎的肥大紫河车一具以及茯苓、人参等,指其可“治妇人血气不足、苦于小产或生而难育……”。

《淮南子》记: “千年之松,下有茯苓,上有兔丝。”古人且有认为食伏苓可不死者,东汉高诱并注称“茯苓”是“千岁松脂”,然茯苓实为多孔菌科植物,多寄生于赤松或马尾松等老树之树根,其干燥的块状菌核可重达约十斤,“外皮黑细皱,内坚白,形如鸟兽龟鳖者良”,有“安神魂而补脾胃”之效。李商隐和杜甫即分别有“碧松根下茯苓多”“知子松根长茯苓”之诗句,《杜诗阐》也有“霜溪之上,幸有松根,松根之底,必有茯苓,此物延年,迟暮可服”之说,都记载茯苓常生长在松根之下。

茯苓通常“皆自作块,不附着根”,而其中“包根而轻虚者”则称作茯神,《本草从新》中认为可开心益智、安魂养神,治疗心虚惊悸、多恚善忘。

李时珍亦云: “后人治心病必用茯神……风眩心虚,非茯神不能除,然茯苓亦未尝不治心病也。”上述文指茯神乃茯苓中较优者,两者皆可治黛玉心病积郁、体质虚弱之症状。也就是说,红楼梦研究所2008年第三次修订版中不应将“千年松根”和“茯苓脂”视为两味药,“千年松根茯苓脂”指的就是在千年松根下生长的茯苓。

何首乌( Fallopia multiflora) 是多年生缠绕性草本植物,“春生苗蔓,延竹木墙壁闲。茎紫色,叶叶相对,如薯蓣而欠光泽。秋冬取其根,有形如人及山川、鸟兽者尤佳”,传说久服可延年益寿。由于何首乌有形若龟甲者,疑“龟大何首乌”一词或不只描述其大小,且亦表示形状。

宋代重要医书《证类本草》中有云: 何首乌,味甘、生温、无毒,茯苓为使,治五痔腰膝之病,冷气心痛,积年劳瘦,痰癖风虚……仙草五十年者如拳大,号山奴,服之一年髭鬓青黑; 一百年如碗大,号山哥,服之一年颜色红悦; 一百五十年如盆大,号山伯,服之一年齿落重生; 二百年如斗栲栳大,号山翁,服之一年颜如童子,行及奔马; 三百年如三斗栲栳大,号山精,服之一年延龄。

并称: “上药一百二十种为君,主养命以应天,无毒,多服、久服不伤人……中药一百二十种为臣,主养性以应人,无毒、有毒,斟酌其宜……下药一百二十五种,为佐、使,主治病以应地,多毒,不可久服……”以何首乌入药时,通常用茯苓为使,且何首乌愈老就愈大,药效也愈强,形如人及山川、鸟兽者尤佳。此故,宝玉的配方中会出现“龟大何首乌”以及“千年松根茯苓脂”两味。

其实,列藏本和杨藏本( 或作梦稿本) 正文所称“只讲那头胎紫河车,人形带叶参、龟大的何首乌,千年松根的茯苓胆……”,原已正确句读出此药方。尤其,在“龟大”及“千年松根”之后,各以两个“的”字对何首乌及茯苓的等级清楚地给出特殊要求。惟杨藏本的校读者或因在它本中见有“三百六十两还不彀”之类的文字,遂画蛇添足地旁插入“三百六十两不够还有”等字!

综前所论,我们应已可读懂宝玉为黛玉所配丸药中之药方。

《仁斋直指》与《景岳全书》中的“秘传大补元圆”

笔者近又在南宋医书《仁斋直指》中,新发现专治“男妇诸虚、百损、五劳、七伤、形体羸乏、腰背疼痛、遗精带浊”之“秘传大补元圆( ‘圆’即‘丸’) ”,其配方包括茯神(去心) 、何首乌(蔑刮去皮) 、人参(去芦各二两) 、紫河车一具( 取初产者为佳) 等,制法是将诸药研成极细末,再和以净蜜、猪脊髓三条,杵匀成梧桐子大(略大于黄豆,直径为6—8 毫米) 之丸,每服八十丸、。此恰可与宝玉之药方相呼应,只不过宝玉对各主要药材的规格均要求至最高,甚且到珍稀的程度。无怪乎,他很有自信地表示“包管一料不完就好了”,此处之“一料”应指一次所配之药丸,共可服用若干次,而每服是八十丸。

“秘传大补元圆”一方相当罕见,笔者迄今仅于明代张介宾的《景岳全书》中另搜得,但名为“秘传大补天丸”,其配方首列初胎之紫河车一具,称在烘干为末后入群药和匀,同时也使用了茯神一两半以及何首乌、人参各二两,每服同为八十丸。

曹家对医书的兴趣应不少,如曹寅的《楝亭书目》就共列有七十一种医书,当中包含《杨仁斋直指方》,但不见《景岳全书》。又,其家的亲友亦有刊刻医书者,如曹寅的岳父李月桂即曾于顺治十四年和康熙十九年两度重修“杨继洲原著,靳贤补辑重编”的《针灸大成》(万历二十九年,即1601 年初刊,是近代流传最广的针灸著作之一)。

由于《景岳全书》初刊于康熙三十九年( 1700) 或四十年( 1701),故对雪芹而言应不难获见。

第一善本《针灸大成》

姑不论雪芹从何处获见“秘传大补元圆”一药,经由e考据之法,我们现在已可明确点校并句读小说中提及的配方文字,亦知作者应是为增添故事中的戏剧张力,遂自行加入“头胎(紫河车) ”“人形(带叶参) ”“龟大(何首乌) ”和“千年松根(茯苓脂)”等代表珍稀性的修饰语。而众多脂本中屡见的“茯苓胆”,则是抄写“茯苓脂”( 仅见于舒序本)时不小心发生的形误。

本文或许提供了一个很好的个案,来说明我们该如何在大数据的环境下进行e考据的研究,如以物质文化为例,相关的具体知识往往只是零星散见于笔记小说或诗文别集,故先前学者多感力不从心,因不知何处会有材料,且又无法遍览庞杂的文本。但大数据时代的兴起,已将逾百亿字的清代以前古籍数位化,这些内容如能细加融通并辨析,或可令我们在此一范畴之研究获得先前难以企及的深度与广度。亦即,做为文科面对大数据时代的重要回应之一,e考据有条件透过对传统与数位的融通,引领包含科技史在内的许多领域,漂亮转身至新的学术位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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