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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一周有五天待在南京市区，可连得空去一趟鼓楼都罕有。仅有的时间，全部在见缝插针地逛书店。 我逛书店，总的来说勤于逛菜市场。一年平摊下来，城里能逛到的书店应该有十来家。之所以将赶赴书店作为习惯，是因为我深知，除却物外的一切，也许构筑自我心灵、丰盈精神内涵，更接近于某种生的实质。最爱的当之无愧是新街口的新华书店，那里拥有连江苏省最大的民营书店也无法比拟的库存。一到五楼的空间位于南京城的心脏位置，交通便捷、储存殷然。虽然我长期会被某英语机构言语骚扰，但感慨其销售生存不易，也耐心拒绝、笑脸相待。我爱揣摩每一家书店的格局，以及由周遭四圈到中间每一排的放置。私以为，书店究竟如何置放书籍，才是这家书店安身立命的所在。 重视新街口最大的新华书店，无外乎它的全面。可惜到了2020年，我再也无法在这里找到一部《全唐诗》《全宋词》，认为有些大部头的书，即便不为营销出售，但像基石立于其间，也是非常必要的，毕竟有些旗航店该更重于自身作为文化名片。甚至有次想找《红楼梦》的庚辰本，也被告知没有。即便如此，我仍然热爱没事沿着墙壁，将国学经史子集的排列，一个书架、一个书架逡巡过去。往往发现某本书即便买回家也暂时不会看，却只剩一二本，下次更新正好碰到又不知何年何月，更是“抢夺”一般，先买置再说。比如孙机2016年的学术专著《中国古代物质文化》，光看目录已叫人喜不自禁，然后一翻内容更叫人大快朵颐。没有大格局、大胸怀的书店，很难不为了盈利与否进一些便于消费的书册。可，真正的好与盈利高低之间，还是存在一些不同，这一点人人都明白。新华书店的店员们没什么可提的。他们多半有些吃国营体制饭，松散无精神、一问三不知的气质。这一点比不上一些民营书店的店长、店员，不但与日俱增地开拓见识，人格修养也年复一年的强。尤其是书店店员，久了以后该有些“专家”的修养，至少于自己那一块该是通达的。这样可以给读者更好的指引，谁说这不是业务范围内该尽的责任呢。
我还喜欢新街口新华书店的四楼童书馆。尤其有了孩子之后，带他经常跑绘本馆，跑的多了对于国内国外大大小小的绘本奖项也略知一二。同样十来页的书目，内涵有宽有窄、有深有浅。这全是妙趣的种子，于幼儿的心灵间播种为何，最终长成的参天大树也会是何种模样。那一个角落满满当当的绘本馆，放置的实在叫人瞠目，不能不说是别具匠心的好。与此对应的是五台山地下车库的先锋书店总店。实则，总店、颐和路店、老门东店、玄武湖内的虫子书店、诗歌书店、中山风景区内的永丰诗舍、总统府的民国书店我也去。有次看见一位先锋资深的店员大热天往新街口新华书店跑，感叹他们没有的珍本，只有这边还可能找到，也觉得很有意思。先锋书店是陪伴我成长最久的店，自高中时期就逛到现在。首先，它的风格太鲜明了。其次，它的店长店员，总像植物一般蓬勃繁茂地自我生长，甚至有些诗人、插画家于其中也未可知。一家书店跟任何店铺不一样之处，在于爱书作为前提才能于其间工作，而被书本浸泡又跟被鲜衣怒马装饰不同。那样的心灵该是质朴而端厚的。记得有次推着幼儿时期的孩子到永丰诗舍，有位素不相识的男店员，一开始执意表述不能把哭喊的婴儿置于店内。但我一人在店外忙不停给孩子喂米糊、稀饭，他听到声响又主动添热水、帮忙换纸尿裤。其实我想，有些位置不在市中心的店铺，绩效不同工资也不一样，那位年轻人初来乍到生活也不容易，但是书店的气场先养就了店员的内在：柔软的、富有人文关怀的、阳光的、开怀的……而不是像一些冰冷的其它行业，待久了原来的那颗心也变成了另一个人。先锋一开始给人以特立独行之感，他的老板陈小华无数次被见，也只永远穿黑一种颜色。但谁说，这不是他走遍世界所有书店后的一种坚持。
先锋的总店五台山店，将各大出版社书籍置于一侧，每一处空间都放了基本最全的书册。曾有朋友跟我开玩笑，先锋是不会卖学生参考书的。不错，它有一种无可比拟的深度。其实，我认为书店是一定要讲求深度的，表面上它不会赚快钱、流水一般的银钱，但那种韧性巨大的坚持、内在附着的文化会成为它真正的脊梁，最终沉淀出它最独一无二的价值。它以一种包罗万象的开阔容纳了最有思想深度的书籍，被称为“大地上的异乡者”确实当之无愧。中山南路上的教育书店我也常逛。作为教书先生，对所教学科所有参考书的用法捻熟，也最基本的。但那只是“术”，用的再好只是一些招，招打完了，其实什么也不是。人总想赢，但真正的赢家通常不着眼于此。在其中，不乏也能看见一些好的出版社，每年在做的一些动作，你知道最好的，就是目光最长远的。杨公井古籍书店没关时，我也经常去。作为一名年轻教师，我精神成长的速度总抵不过中华书局和上海古籍出版社书目更新的速度。经常是三五年时光已过，你终于明白一套二三十本的书系究竟什么意思时，它又出新的书系了。所以，我经常悔恨为何不带行李箱过来拖。人的寿命会终结，好在书是读不完的。古籍书店的一楼有刻章的师傅，大概工资微薄，经常用个过时的铁饭盒带陈饭过来吃。我见她在店里刻章的桌上吃饭，总有些不忍心看她。我觉得做手艺的人，该是天底下最精贵的人。因为只有这一类的人才明白自己熬将过什么、忍耐过什么，又磨砺出了什么，所以才相信生命活于精粹和沉淀。还会跑新街口的大众书局、河西万达负一楼大众书局和仙林大众书局。说实话，商业气息太重的书店，我慢慢会失去逛店的兴趣。因为它让我清晰看见98%的新书可能就不该出，它们有着那么粗浅的标题、那么快餐的文字、那样鲜靓的封面，却又无法抵达某种实质。但有这样触手可及的地方，还是让我高兴。哪怕能搜到一本有用的也好。比如我的《帝鉴图说》《龙文鞭影》《赳赳说千字文》《板桥杂记》都是在这里买的。说到龙江的春秋书店，真是一家让我钦佩的书店。它那么玲珑可爱，却又实在的开了这么多年。它的店员泼辣而有生活气息，但书目之全、与时俱进之感，实在让人感慨万分。这样面积有限的一家店，连里面木地板都旧得开裂了，但逛一个小时绝对不成问题。光是门口收银处它进的作文选、作文刊物，就知道绝对是花了心思的。它将一种书店该有的深度与外界的快节奏讲究实用，结合得恰到好处。我感觉，这是一位入世颇深，非常有经验的经营者，才可能抵达的手笔。它第一列的辞典类，区区一二个书架的放置，就让人感慨了一种“全”。它绝对没有耽溺任何一个角落，而是展现了一种经验之谈：雅俗共赏、文白兼并。无论是最前面的现当代文丛类、古典书目类、三联生活类、艺术类，还是参考书类……一块块空间里我见到了每一寸都落到实处的一种“紧”。我念小学时在四牌楼成贤街小学，经常走到北京东路的那家春秋书店，当年那里风风火火，后来由于经营不善被取缔了，但龙江的春秋书店仍旧生命极强，据说每年大年二十九、三十下午四点还在营业，让我颇为敬佩了。这两年兴起的还有西西弗书店、一条、G-TAKAYA等于购物和购书一身的书店。特别想讲到的是一条，作为并不全面，胜于精选的书店，定位的是中产人群。它针对没有太多时间阅读，却又有一定教育起点的家庭，如果选择英语启蒙或古文启蒙的读物，家庭学习习惯的起点，又可以阶段性达成到一定功效。所以“精挑”成为了这些店的定位，它更流于一些生活美学的贩卖，比如插画、茶艺、烹饪、绘画、书法等。如果一周实在抽不出太多时间，我也会不厌其烦地就近在南湖新华书店转转。说实话，它的规模已够绝大多数人一生使用。我爱家门口书店的那对叔叔阿姨，在书店长久工作的关系，养了他们一身文质彬彬的气息。虽然偶尔他们也在工作时段，跟门口小桌上的爷爷奶奶打两圈惯蛋，但就在那巴掌大的书店，看全了人一生实则都用得到的《论语》《孟子》四大古典名著，觉得就很知足。它的立式空调上还挂着一副针灸图，不知为何，我总有冲动想买。话说，我的商务出版社的《楹联知识手册》就是在家门口买的，书店阿姨调侃，她店里有什么，我有时比她还清楚。下面三十年、五十年，我也不知道会搬到南京哪里。但那些书店确切说来，都有它们各自的性格。它们与市民学者、时代变迁融为一体，又在自我的坚持和信仰里浮浮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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