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昌东( 四川省) 温暖的土豆 来到泥地里,轻轻地刨开,杂冗的草皮下,不用锄头,只要用手,顺着茎杆,稍微使劲,一扯一带,那拖儿带女的一大家子,就从地里,扯了出来。这扯出来的一大家子,就是土豆。 望着这灰头土脸,也是蓬头垢面的土豆,说什么好呢?一蓬子土豆,居正中的,必有一个个头浑圆、身体硕壮的家伙。这家伙,就是这家子的父亲。居于父亲身旁,体型微小,面容清秀的,必然是这家子的母亲。再有的三、四个,小小的个头,圆圆的脸庞,稍扁的身子,自然是这家子的崽娃。 对于久居城市的我来说,埋在乡下地里的土豆,就是我亲亲的故人。换句话说,土豆,是救过我命的亲人。 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跟土豆一样,我们一家子人,父亲长年患病,兄弟姐妹都小,只有劳动力稍壮的母亲,撑起这个家。其艰难的日子,不想也知道。家里的粮食,一年四季,吃得最多的,就是土豆。到了秋天,收土豆的时光,一家子人,齐上阵啰。母亲埋着头,在前面扒草、松土,刨豆,动作熟稔而轻巧。父亲在后面,不停地翻动着双手,把土豆上的泥抹去,露出土豆本来的光洁而浑圆的身子,再码在土坎上。我们四个孩子,则要求轻手轻脚,一边拣拾土豆进筐,一边扛着筐到地埂上去。一个上午,收到筐里的土豆,也够我们吃上半月了。这样的活,一干,就是十多二十天,甚至一个月,由于没有劳动力,时间上,自然比别人家,要晚些了。在吃法上,我们没什么可讲究的,把才从地里刨出的土豆,用水冲洗干净,放进加了清水的铁锅里,直到煮得土豆开花开朵,快破皮了,土豆也就熟透了。再用竹编的梢箕,把煮熟的土豆,端进地里,用了挖土豆的手,把土豆送到父母嘴边,大家都乐呵呵的,使劲地吃起土豆来。现在想起,那时一般人家,都不兴吃早饭,所以,干了一上午的活,肚子也饿极了,哪还顾得洗干净手没有呢?那对土豆的亲近,自然也没得啥龙门阵可摆的了。 土豆,对于居住城市的人来说,虽不陌生,也不亲近。煮、炒、煎、炸,偶尔顿把吃一下,还觉得可以,但不愿多吃。也知道她富有营养,能养壮身体,却也寡淡少味,那些重口味的人,可真不愿多吃。即使商家用了心烹饪,也不容易让就餐的人喜欢。倒是学校门口,那些油锅里炸出的土豆,金黄的颜色,脆爽的口感,让孩子们喜欢,从而对土豆,有了亲近。 那些走在大街上,你看到的,都是拥挤的人群,一个个的,平凡、普通、朴素,就像在人群的厚土之中,深埋着他们的境界与思想。大风之中,也有着蓬头垢面、灰头土脸的装束与打扮,完全跟土豆一个模样。 粗犷的苞谷 不愿说出,这是苞谷。尽管她粒粒黄金,或雪白。但城市里的人,懂得文化要多些,文明程度,也要高些,不会指着这粗朴的粮食,说出,这是苞谷。而是换成比较文化的说法,这是玉米。现在的超市里,又有了高级的称谓:水果玉米,冰糖玉米,甜心玉米。价值,自然也要高上普通的苞谷,好几倍,甚至十多倍了。 在农村,大家都称她为苞谷。我见到的苞谷,总是长势喜人,高大、健壮、粗犷,而且喜群居。那时的农村,庄稼地里,到处是一片片庄稼地,也是一片片生长得整整齐齐的苞谷。就像千千万万个农民,穿着绿衣,身子藏着穗,绿色的茎叶延伸出无穷尽的手臂,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口令,就齐涮涮地站起来了,一站起来,就站成了千军万马。 我们还知道,玉米还有许多别名:玉蜀黍、棒子、包谷、包米、包粟、玉茭、苞米、珍珠米、苞芦、大芦粟,辽宁话称珍珠粒,潮州话称薏米仁,粤语称为粟米,闽南语称作番麦。玉米一直都被誉为长寿食品,含有丰富的蛋白质、脂肪、维生素、微量元素、纤维素等,具有开发高营养、高生物学功能食品的巨大潜力。这么好听的名字,这么营养的食物,现在呢,人们就是不愿吃了,成为喂牲口的主食。 我的母亲,此时,还在乡下的苞谷地里,把一棵棵经过昨夜大风吹倒在地的苞谷杆儿,扶直起来,汗水也是一颗颗地,滴在嫩绿的叶片上,并穿过茂密的叶片,滴落在土地上,让地里洇出了一团水洼。 诗人姜华在《跑过玉米地》一诗中写道:我见过许多母亲雕像,她们通体冰凉,唯有玉米令我温暖。后来,母亲住进了玉米地,变成了一棵玉米,让人无法辩认。后来,我跟姜华说,你写玉米的诗,写得真好。 精致的小麦 “高田种小麦,终久不成穗“。这是《古歌》里的一句诗。描写出小麦如种在高田,会因缺水而结不成麦穗,就不会有收成。较之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小麦已经成为今天的人们,餐桌上不可或缺的食品。她的方便,她的快捷,她的速成,都让人称道。 站在四月(农历)的麦田,面对一垅垅整齐划一的麦子,你会有什么感触呢?“四月南风大麦黄,枣花未落桐叶长”,这是唐著名诗人李颀写出的诗句。四月的南风,吹出了大麦一片金黄,枣花未落,梧桐叶子已抽长。在一片金黄色的麦田面前,一派生机,蓬勃景色,让人陶醉,所以李颀才说“四月南风大麦黄”。“柳花飞处麦摇波,晚湖净鉴新磨”,宋朝的苏轼又另有一景,那便是夜晚的陈州麦景了:陈州城内美景多,柳花纷飞的地方,麦子随风摇摆,如金色的波浪。风平浪静之后,夜晚的大明湖犹如新磨的镜子明亮照人。由此可见,麦子让更多的人欢欣起来,也让更多的人鼓舞起来。 考证小麦的起源,具有特别的意义。历史上某一时期,当伊朗西部某地栽培二粒小麦被带到粗山羊草(今新疆地区一种叫节节麦的野草)分布地区后,发生了自然杂交,其杂种经染色体自然加工合成后,产生了普通小麦。这就是说,小麦是西亚传播到中国来的,其实,中国《诗经》也有记载:《诗》云∶贻我来牟。意思是:赠给我像麦子一样的食物。牟,麦子一样的食物。又云∶ 来象其实, 象其根。许氏《说文》云∶天降瑞麦,一来二 ,象芒刺之形,天所来也。如足行来,故麦字从来 。 我小时候,特别喜欢去我的三孃家。主要是嚷着,找三孃要吃烧饼。三孃总是默默叹息,被我缠得实在无法,最后去隔壁邻居家,或多个邻居家,有时走很久很远的路,借得一碗或半碗面粉。回家来,她就把面和好,锅烧旺。没任何油的铁锅,趁着锅旺,她才把和好的面,做成饼状,贴在锅上,用微火慢烤。铁锅已滚沸,手却不能停,随时翻动锅中的饼子,直到烧饼,煎成亮色。由于没有油,这种饼做出来,始终有股糊味。饼的表面,也有微糊成焦的硬块,这实在没法,与今天街头叫卖的“烧饼”相比。但那时吃起来,就像天空掉下来的美味,拿到手里,也不怕烫着,轰轰地往嘴里猛揍,也根本不知道,三孃该怎样去归还这一碗或半碗面粉了。 我的父亲,他人生的劳作,就是一年把大部分时间,都放在种麦子上,却始终也没吃上一顿大白面的馒头、大肉馅的包子,也不知道,还有像成都龙抄手、担担面这么好吃好听的面食了。早已去世的父亲,更不知道,今天的人们,所吃的面食,再不是那种把挑进碗里的面食,连一粒盐巴都放不起,多数时候是干咽着,却吃得特别地津津有味的时候了。也不知道,今天的人们,在吃一碗面食时,加放的各式的花椒油、芝麻油、辣椒酱、味精、花生粒、肉沫、葱花、酱油、陈醋、香油之类调料的东西。更不知道,今天的成都人,吃一碗面食,有了那么多名堂。比如什么担担面、燃面、肥肠面、牛肉面、京酱面、绍子面、豆汤面……,恐怕他老人家,种了一辈子小麦,听也没听过,更别说去吃上一口了。 端起米饭时 一碗热气腾腾、晶莹剔透的大白米饭,呈现我眼前。此刻,闪烁着珠玉般的光芒,散发出扑鼻的稻香,也更深地透出母亲的汗水,散出母亲身上的体味,让我迫不及待,想要大快朵颐,恨不能喉咙里,也伸出手来,以一饱口福,这是我在梦中,多少次出现的一个情景,唯有梦醒,泪湿衣被。一旁的妻子知道,我又在怀念母亲了。鼻子嗅着,嘴里嚼着,这满口溢香的大白米饭,联想起袁隆平老先生的一段话:“稻芒划过手掌,稻草在场上堆积成垛,谷子在阳光下哔啵作响,水田在西晒下泛出橙黄的倾诉。”他那种对稻米满怀的深情,对稻米忠贞的品质,对稻米梦牵魂绕的情怀,也正是我对母亲的怀念。仿佛在我眼前:母亲正高挽着衣袖,扎紧裤管,在冬水耕田,在春水插秧,在夏水除草,在秋水挥银镰,在肩挑满满荡荡的稻谷,极为吃力地,一点点挪动脚步,走向回家的山路上。 大凡六十年代初期出生的人,都有饿肚子的经历,尤其是在农村,又尤其是在农村青黄不接时候。在那困难的岁月里,吃饱饭,成了一家人最为奢侈的一件事,要吃一顿大白米饭,即便到了年关,也不容易实现。我家情况更是特殊,兄妹五人(大跃进时饿死二姐),父亲常年疾病,无钱医治,多为忍着疼痛,做一些力不从心农事。家里家外,全由母亲支撑。每到二、三月间,我们肚子就七上八下,直打锣鼓,闹腾厉害。母亲操持着这个家,竭力给孩子们温暖。我六七岁时,记得有一次,天近黄昏,我生一场大病,很不想吃那冬天晒干做出来的苦苕饭,直嚷着要吃米。母亲没法,走了好几家邻居去借一点米来熬粥,却都没有借成。或有的人家,知道我们家贫,也不肯借吧。第二天早上,母亲狠下心肠,将家里唯有的几斤种稻带着,翻越几十里山路,去乡镇米店,换回一斤大米。一家人围着锅,省着嘴,一粒粒地,把米饭往嘴里送;再一颗颗地,让饭粒在舌尖打转,极力想咽下,却总是怕一咽下,再没有第二粒米饭出现。后来的情景,可能大家都知道了,我们在更艰难的岁月,仍拼命在为一碗米饭奋斗。1978年,农村包产到户。1980年,我考上中专。再后来,雪白的米饭,渐渐可以吃上。到了现在,只是想着如何把米饭做得更为香、润、滋、糯。令人痛心的是,1981年,我读中专一年级的那个夏天,我的母亲,走在父亲前面,永远地“去”了。(那一年冬天,我的父亲,也跟着“走”了。)那种再不用数着颗粒吃米饭的日子,敬爱的母亲,没有看到。 如果,我们没有经历那样的岁月,我们便不会回忆起一位母亲与她的孩子,当年是如何一粒米,一颗饭地,咀嚼时光,数着散发着信仰的稻米往肚咽,也就无从去珍爱、怀念一粒米。如果,我们不再对一粒稻米充满敬畏,我们便不会去体念,一位母亲翻越几十里山路,用种稻去乡镇换米时,是怀着一种怎样的苦痛与慈爱,也就无从体味一粒稻米的辽阔与沧桑,更不知稻米还有那样的清香,那样的甘甜。 此刻,我跪拜在母亲坟前,一边烧着纸钱,一边一粒粒地,往坟头的凹处,填塞着雪白的米粒。我没有其他想法,只想让九泉下的母亲,也吃上一顿大白米饭,一顿大白米的饱饭。此刻,我也更为真切地体念到,“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酸楚与疼痛。 我 爱 粉 条 摆在我面前的,是一碗晶莹剔透的粉条。这碗粉条里,呈现出了她的油亮、清香和美味。粉条的面上,浮着时鲜的豆尖菜叶。轻轻挑开,碗里,立刻就透出浸润着酱油、醋、味精、花椒、辣子、葱、山柰、八角特有的麻、辣、鲜、香的味道。如果,再加上一勺香脆的油酥黄豆或豌豆,一勺碎米芽菜,一勺大头菜,就让这碗粉条,有了特殊的嚼劲与脆爽。喝上这样一碗用炖鸡或大骨熬制出来的粉条汤,更是让人特别地垂涎。我知道,有的粉条汤,可是加了秘制的高汤,叫什么肥肠粉、牛肉粉、排骨粉,羊肉粉,那些味儿,我也常吃的,不用再介绍了,我得赶紧把这碗吃进肚里。不一会儿,一碗粉条,被我连嚼带喝,三下五除二,搞定了。这时候,我的身上、头上,甚至手臂,也都微微冒出了细汗。打个饱嗝,伸个懒腰,美好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也或者,傍晚下班时分,路过那小吃店,见店老板还没打烊,就赶忙着进去,叫声“再来一碗。”年轻的店老板,像对我样的老主顾,是懂得起的,便赶紧去厨里,烫出一碗粉条来。整完这碗,我拍拍肚皮,满意地回家了。哦,我还忘了,我们当地,通俗叫粉条为“水粉”,也有叫“条粉”或干脆就叫“粉”的。当然,其中的细微的区别,也是有的。 吃一碗粉条,成了我一天早与晚,生活的重要内容之一。我的幸福感、满足感,甚至快乐,都来源于这一碗小小的粉条。这价廉物美的美食,吃进肚腑,那是五官开窍,百骸通畅,四肢都富有了生机与活力,一天的精神,都处于欢快的节奏之中。今天的新时代,人们于美食的挖掘与开发,远远超过了想像。而对粉条这种食品的开发与利用,也达到了极致。一碗粉条,虽比不上大鱼大肉,但自有特色和风味,也能很好地推动,地方的经济。 粉条,真正成为我一生的最爱,还得从我幼小时说起。在那艰难困苦的岁月里,也就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要吃上这样一碗粉条,可不是件容易事,甚至,也是不敢奢想的事。我印象最深的是,那时的母亲,为了帮我们解馋,特意在红薯收获季节,从地里挖回的红薯堆中,挑选一些浑圆红润、个头偏大的红薯,洗净、切块、上磨、过滤、成型、晾晒、收拢、扎束,再至下锅,需要忙乎若干天功夫。那时的吃法非常简单,即扎束的干粉条,也不用浸泡,直接就下锅了。下锅前,需将铁锅烧红,至冒轻烟时,将事先准备好的粉条放锅清炒,至澎胀、开花,那条状的结晶出现时,轻微加水,旋从地里,扯几个辣子,放几块老姜,几粒鲜花椒子。那时,没有猪板油,就放些熬过猪油的下脚料,俗称的“油渣”,再盖上锅盖,闷烧两分钟,一碗浮着油花的粉条汤就做好了。 “趁热吃吧,趁热吃,孩子。”母亲看着我们几个大冬天刚从外地放学回家,被冻得瑟瑟发抖的孩子,连声说道。当然,我们的母亲,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孩子,这就是你们今天的晚饭了,可不能只当零食吃呀。”但在孩子们心里,这碗粉条,虽不及宫庭龙肉,却也有着妈妈的味道。 就这样,粉条,成为了我最美好的记忆。最让人痛心和遗憾的是,今天的生活好了,粉条再不愁吃不起的时候,我的母亲,已经永远地,离开我们,快三十五年了。望着眼前这碗晶莹剔透的粉条,不由得想起了我的母亲。 敬爱的母亲呀,什么时候,我们母子俩,再在一起,喝上这一碗浓浓的鸡汤味的粉条汤呢。 第三届《中国当代散文精选》300篇征稿大赛 投稿邮箱:gjscxhzg@sina.com (原创首发,多投无效,投稿标题注明作者姓名+作品名称,电子投稿后,请不要再寄来纸稿。投稿请注明详细联系地址、邮编、电话,微信号、投稿后请关注国际诗歌网公众号:bhsx272580736和国际诗歌网:www.gjsgshxh.com 每天将发表部分入围作品)。 截稿日期:2020年5月30日(以当地邮戳为准) ——感谢阅读—— (图来源网络,侵权告之删除) 国际诗词协会 |中国旅游文学 | 国际诗歌网 国际诗歌网:http://www. 学术顾问:丁芒 丁一 冰耘 易传宝 韩 英 编委会成员: 沈裕慎 戴三星 李 平 梁全义 张 艺 丁红梅 何兰青 林从龙 蒲公英 黄会容 陈立琛 陈锦绵 韩 江 陈典锋 买 超 曹 平 龚明仁 周嘉琪 涂作武 侰丽恰母(泰国) 王中海 马梦瑶(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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