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中国人的舌头

 人也昔兮 2020-06-23


满齿不存,舌头犹在。知道这句话的中国人不可能太多,但每一个中国人都知道自己有舌头,每一个中国人都活在舌头观里。

在这里,我不想说老聃什么(中国历史上有这么个人物似乎不该有什么疑问),他写书,这也没有什么可说的。至于他写自己书,是有自己的话想说,还是有话要给更多的别人说,或者说他想把自己的话说给更多的后人,都有可能,也都不可考。有一点可以肯定,当时写书的人很多,他也想写,并且写了。这就是证明他有写书的能力和兴趣。写书也算是做事情,但做事情是不一样的,如果老聃做的是种地的事情,即使他种得好(也好不到哪儿去),就一定不如他写书这么留名。

关于老聃的舌头故事,我想有不少中国人是知道的。知道的,无须再述,不知道的,更勿需赘述。在我看来,知道或不知道,惟一的意思,只是算不算一个全合格的中国人。如今,做不做一个全合格的中国人早已不太重要,甚至不做也可(有太多的事实为证),所以,知不知道,都不影响什么。

但有一点,每一个中国人都或知或不知地活在中国式的舌头观念里。

如果说,这样很好,不与老聃相关,毕竟他搞完自己的舌头故事也去死了。至于他有没有想怎么样,从已不可考看,说不与他相关是说得过去的。如果说,这样不好,当然,也与这老先生不相关。即使他活着,还能辩白和说话,他一定会说,这不是他的初衷。从一个推断可以如此肯定,这样的辩白是中国式的,几乎所有的中国人都靠这样的活法活着,我不信老聃能不如此。正如他的写书,如果当时,没有一个中国人写书,他即使有什么能力和兴趣,也是枉然。

但有一点,在我看来,这老先生弄错了。牙齿先亡于舌头,与硬与软不相干。牙齿硬,舌头软,所以牙齿先亡于舌头,这看法过于片面。无论古今,都有牙齿和舌头齐在的中国人。不要管特例或者不特例,即使有一个,也可以表明“满齿不存,舌头犹存”与软硬不相干。至于老聃张开自己的嘴让人看他的牙齿和看清楚硬者亡软者存的事实,这更是片面,我想,当时与老聃同岁的男、女之人很多,那些很多人如果张开嘴来,未必全如老聃嘴里那样。不能因为那些人没有张开嘴来让人看,就可以凭他一张嘴来定论这软硬的惟一观念。

从另一个方面看,老聃一定对于牙齿和舌头有偏宠,老聃爱说话(这是一定的,能写书的人岂能不爱说话),说话当然要用到舌头(说话似乎用不着牙齿,所有的人都天天要说话,但牙齿也只在吃东西或吃饭时用到),话说到这里,意思就很清楚了,中国古人总是有很多经典的东西可以相互为证,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可以证明老聃的牙齿何以会先死于他的舌头。

老聃当然遇不上孙思邈,如果他知道“夜寝鸣雷鼓,晨兴漱玉津”,就不会为人讲舌头和牙齿的故事了。更当然的是,如果老聃能像文明时代的人,天天刷牙,每次饭后刷牙一次,在他那个年龄,也就张不开舌在牙不在的嘴了。

老聃给人讲舌头和牙齿的故事,实在没有想到他自己,也没有想到更多。牙齿和舌头不过是他嘴里的一软一硬,他怎么想不到比牙齿更多的硬之存在,也没有想到比舌头更多的软之所有。当然,老聃在他活着的时候,牙齿先没有了,但他死后,用不着多久,全身的肌肉,包括他的舌头,是要全都化掉的,可他的骨头,却是经久不化的。如果他有牙齿能与他的舌头一起埋入地下,那舌头也一定长存不过他的牙齿。到底是硬者长久,还是软者长久,实在不是老聃一个牙齿与舌头的故事能说得清表得明的。

但在老聃之后,他的舌头故事竟然成了中国人活着的舌头观,谁是如此变化的魔术师?孔子当是第一且惟一的高手。

老聃的舌头之说,到底有些说不过去的地方。中国人可以做软面条,但说法要好听。这也是中国人爱听好听的话的一个方面。孔子把老聃的牙齿舌头之说,换了个说法,取名中庸之道。这四个字比起“满牙不存,舌头犹在”,不仅文雅,重在含糊。中国的老百姓听老聃的话,都明白,但听孔子中庸之说,一定要犯糊涂,啥是中庸,只能听明白人说道。明白人对百姓讲中庸,除了要让他们听得懂,更要紧的是讲给百姓的中庸应该是适合百姓的那一套。当然,轮到治民者,这中庸又是一套。至于到了皇帝那儿,中庸就是皇帝想怎么就怎么说,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但孔子没有这样说,孔子只说只说了中庸两个字。中国人聪明,把孔子抬上来,往那儿一放,先要树一个牌位,再塑一个瞪着眼睛不会说话的孔子像,然后,由一些人代他说话。中国的古今百姓都是这位魔术师的看客,看着看着,全都中了魔道。既然是魔术,自然要有一传再传三传四传的魔术艺人。因为一代又一代的看客需要魔症,更有一代又一代的皇帝大臣需要重复这魔术。自然,还有一代又一代的解经者需要成精。

孔子的中庸,实在是占了老聃的便宜。这是后话,或者另当别论的话。中国的一些人,喜欢把老聃和孔子说成道家儒家的人或者叫他们师爷。其实这也是有意糊涂。由于自己有所信奉,把老聃分给道家,把孔子分给儒家,如果自己信奉儒家,就把老聃放在另外的圈子里,如果信奉道家,就把孔子放在别的圈子里。这也是一种魔术。那么,为什么只信奉儒家?

比较起来,如果只有老聃的牙齿舌头观,中国人自然全都做了舌头,但这样有些不对劲,当皇帝老儿需要百姓做牙齿,就是说要替他勇敢卖命的时候,做面条是不行的。老聃未能想到这一点,中国人都做了皇帝老儿的面条舌头,一个个对皇帝大臣硬不起来,这上面老聃说得不算错,但皇帝老子需要有人为他卖命,舌头国民卖命肯定是不行的。孔子的中庸之说就机巧得很,卖命的时候要硬得起来,硬完了或自己软下去,或者杀掉。

如何让中国人硬起来,孔子也有说道,孔子一样不多说,只有两个字,忠和义。忠君忠朝廷,要大义否则就是不义。有了这两个字,卖命就是忠义,不管皇帝老子是个什么东西,你是卖命的只管卖命,别的话休说,别的事休管。这也是后话,或者在此不宜多说。

有了舌头观念,自然要去做舌头式的人,一软软了几千年,并且软得振振有词,软得头头是道。以至今日,也还不见有人大呼舌头之人做不得,该着做牙齿了。老聃的“舌头犹在”,不仅没有想到人死之后,并且也没有想到人活着的时候。面条做得久了,是会被捏死的。在活与不活上,也没有中庸可选。

正如,在舌头和中庸的正道里,多数中国人没有可选一样。

            2020-6-23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