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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事旧人】我苦命的老母亲

 新用户06868399 2020-06-24

编者按:这是我早年学生雎录近期写的一篇关于母亲的文章,文章虽然不似文学大家写得炉火纯青,还显稚嫩,但处处显示出作者对母亲一生坎坷悲苦命运的嘘唏感叹。全文字字饱含深情,句句泣血渗泪,是一篇真正以情动人的好文章。

雎录是我刚毕业教的第一届学生,且只教过他一年,但我们师生感情甚为笃深。我们曾经有二十多年没有联系,直到我生病后,他道听途说之后,千方百计寻到我的联系方法,不远数百里,坐火车专门到医院看我,让我甚为感动。

他的文章写自己母亲命运的坎坷悲苦,其实他的生活也甚为一般,本来他当初的学习是较好的,尤其喜欢文学,但后来不知道他因为何种原因居然回村做起了木匠活儿,揪心裂肺地和读书绝了缘,但他喜欢文学的初衷没有改变,偶尔在闲暇之际还写一点小文,在这里我衷心地祝愿他能一如既往地把他的爱好继续下去......

我苦命的老母亲  

文/雎录  编辑/王成海

记得俄国作家列夫·托尔斯泰说过这样一句话: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我们俗话里也常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在我看来一般人家‘’难念的经‘’,充其量也就是时下的生活不太顺利,或者某段时间家庭、人生有些坎坷、艰辛等。我还想说:天下芸芸众生,人人命运各不相同。人可以改变自己的人生,但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常言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命运是由天注定的,上天给每一个人都画好了一个圈,不同的人,他们的圈大小各不相同,这些圈就是每个人的命运,无论你如何努力奋斗,结果始终都不会越出这个命运的圈圈,你的人生只是这个圆圈内的东西,任你来谱写描绘,任你来改变,但无论如何变化,都不能超越这个命运之圈。

谈起我的老母亲,她的一生,那真叫个命苦呀!有人说,每个人的命运好似‘’竹节‘’,节节拔高;也有人说,如同波谷波峰,时好时坏,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但是,今年79岁的我的老母亲似乎是个例外,回顾老母亲的一生,真是受尽了千般苦万般罪啊!

常听老母亲讲述她苦难的过去,也许太多的苦难使母亲的眼泪早已流干,当时老母亲倒没哭,而我们姐弟几个听得是泪水奔涌。

母亲1940年出生在山西省阳高县罗文皂公社南马沟村。17岁时跟随姥爷逃离贫穷至极、苦难深重的晋北地区,(那时,他们叫‘’离口里,走口外‘’)外嫁到我们内蒙。母亲的童年少年,真是可怜。那时正值日本侵华的高潮阶段,日军鬼子在华北地区大扫荡,实行‘’三光‘’政策,山西北部地区,特别是阳高一带首当其冲遭受日本人的祸害。而姥爷一家大大小小在东躲西藏四处逃难的过程中,能够活下来也真是个奇迹。

其实,母亲小时候她们家的生活在当时村里也并不算太穷,只是由于姥爷不成器,生性嗜赌,一而再,再而三地把一个好端端的家输了个底朝天。从此使母亲走上了一生悲苦的道路。

母亲8岁那年,被不成器、可恨的姥爷卖给地主家做了童养媳。说是童养媳,实际上就是给人家地主家当童工,半年后,母亲实在无法忍受繁重的体力劳动和食不果腹的生活,在夜半又逃回了姥爷家,回到家里虽然看似有了父母的温情,但更加饥寒交迫的生活也随之而来,尤其耳聋眼瞎的姥姥一年四季卧病在床,不但不能给母亲以温存还得母亲日夜伺奉,但是尽管这样,就在母亲14岁的时候,姥姥还是与世长辞了。俗话说,人生最大的悲苦莫过于:少年丧亲,中年丧夫,老年丧子。而我的母亲早早地就品尝到了人生的第一悲苦。

自从姥爷把家产输光后,姥爷家里穷得几乎到了衣不遮体,无颗粒之米的地步,母亲说,那时她们哥妹三个(母亲是家中长女,她还有一个妹妹,母亲上面还有我舅舅)常常饿得睡不着觉,半夜直哭,面对此情,身为父亲的姥爷,作为一家之主,此时却毫无担当,束手无策。看着三个孩子眼看快要被饿死,终于硬着头皮去同村的略微富裕的亲戚家借来五十多斤谷米,用碾子简单地碾了碾,拿回家熬成糊糊给孩子们充饥。但这毕竟是权宜之计,只能解燃眉之急,缓解一时罢了。时间长了,东家借西家讨,谁会有那么多善心呢?何况那个极其贫穷的年代,谁家几乎都是吃不饱穿不暖的。再说无论任何时代,人们大都嫌贫爱富,势利之交,谁能够看得起你?

母亲从小就比较懂事坚强,为了解决兄弟姊妹们的饥饿,她常常带着她的妹妹爬到山崖边的杏树上摘野杏填饱肚子。有一次,差点儿被盘绕在树上的毒蛇咬伤,虽然没有‘’一朝被蛇咬‘’,但却‘’十年怕井绳‘’,自从那一次险遇,至今母亲一提起蛇,身子不寒而栗,就连节目《动物世界》里的蛇,她都不敢多看几眼。还有的时候,白天害怕庄稼主人发现,只得待到日落而息、家家人定、黑灯瞎火的夜晚,硬着头皮,自壮胆子,独自一人去收成好的人家的地里摘一些高粱穗和玉米棒充饥。虽然这些事提起来,有些不光彩,但对于当时像我母亲这样饥饿至极穷人家的孩子来说,似乎不应该有太多的苛责,因为毕竟在贫穷和苦难危难面前求生的欲望谁都会有,况且是可怜的孩子。还听母亲说,有一次,那是一个炎炎夏季的中午,母亲去地里寻果子吃,险些让狼吃掉,野狼仅与她擦身而过,母亲藏在茂盛的蒿草中间才幸免于难,这可能正应了那句话‘’命苦人命大‘’  吧。

姥姥去世后,姥爷眼看着家徒四壁、就连老鼠都被饿得死光的穷困潦倒的光景,心想,如果大小人就这样再呆下去非得饿死不可,为了活命只好带着三个儿女逃到口外,可以说是一路讨吃一路来到今天我们的乌兰察布。那时,姥爷来到内蒙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只要有一口饭吃就知足了。他们风餐露宿、日夜兼程来到我们村,讨饭到一户善良仁厚的人家,就是当时我的爷爷家,其实那时候爷爷家在当时我们村里也是最穷的人家,他们也是山西人,同样是从大同灵丘县逃难出来,只是早于我母亲她们一年。出于老乡和‘’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同病相怜之情,爷爷收留了姥爷一家,当晚就给饿得饥肠辘辘的母亲她们饱餐了一顿莜面。我姥爷当时感激涕零,认定爷爷是一户富裕人家,当下就把母亲许嫁于我的父亲。殊不知,爷爷家更穷,奶奶在山西早亡,也是爷爷带着四个儿子边讨饭边逃难到内蒙,虽然早于母亲她们一年来到我们村子,但也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穷人家的女儿嫁给穷人家的小子,这就注定着母亲苦命的一生。

我母亲嫁给我父亲不到十年,父亲就出现了越来越严重的肺病,以致于后来干脆丧失了劳动能力,我们兄弟姐妹六个,一家八口的生活重担从此全部压在我母亲一个人痩弱的肩上。那些年,真是不堪回首,母亲一个弱女人又是天天下地劳动,又得回家伺候父亲,父亲出气都困难,整日躺在炕上,无一用处。而且我还有一个双母失明的舅舅(18岁时突然意外失明,后四处求医问药,都无济于事),一直跟着我母亲,就像又增添了一个更难拉扯的孩子一样,然而就是在那样极度困难的情况下,母亲永远记着‘’一奶同胞,血浓于水‘’的亲情,始终都没有抛弃可怜的舅舅,一直养活了他大半辈子。他的后半生,由于母亲也老了且身体多病,再无能力养活他了,只好移交给我们外甥几个,直到我们把他养老送终。

往事真是不堪回首啊,就在母亲22岁那年,曾把母亲卖掉,也曾带着母亲颠沛流离从山西流落到内蒙,但母亲从未怨恨过的她的父亲——我的姥爷病逝,年仅54岁。听母亲说,姥爷活着的时候,母亲很孝顺姥爷,尽管母亲苦难的命运的多半应该由姥爷来负责。

其实,我母亲刚嫁给父亲的时候,父亲就已经有了病根儿,只是那时还年轻,看似比较健康,病情没有显现出来罢了。父亲的病也是由于小时候饥饿苦累所致,因为少时家里贫苦,他又是长子,为了活命并帮助爷爷养活叔叔们,不得不从小就给有钱人家撵牛放羊,最终弄了一身病。在他40岁也就是我母亲33岁的时候,父亲的肺病越来越厉害,先前还能走走串串,适当地干点轻活儿,后来干脆什么也不能干了,整日卧于炕上,出气比登天还难,正如我母亲有时埋怨起来说:‘’简直像个发酵的无用馒头。‘’  于是,全家所有的重担全部落在母亲一个人肩上,那些年,我母亲险些没有挺过来,常常在队里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儿,幸亏,我母亲是一把好劳力,搁在一般女人身上,不是身体垮掉,就是精神崩溃。这种让我们至今回想起来如刀剜心的日子,母亲硬是咬着呀挺了二十年,这二十年,我真的不想细细回忆,因为太过于痛苦。

人生在世,按理说不应该一生苦难吧,苦难总该有头的时候。然而,母亲自出嫁之后二十年艰难的日子没换来丝毫的幸福,就在母亲39岁那年,也就是我两岁的时候,年仅47岁的父亲终因肺病已入膏肓而不幸病逝。那一年,我们兄弟姐妹的年龄依次为:18岁、15岁、12岁、9岁、6岁、、2岁,妈妈刚刚39岁,在文章前面,我就说过,人生最大的悲苦莫过于:少年丧亲,中年丧夫,老年丧子。而我母亲,前两个不幸,她都遇上了。父亲撒手而去,给母亲扔下一个不完整的家庭及其无比沉重的生活担子,生性坚强的母亲擦干眼泪,未吭一声,默默地独自一人挑起全家的重担。接下来她不但要承担起通过更繁重的劳动来养育我们兄弟姐妹的重任,而且还要面临给我的哥哥们相继成家的责任。大队领导很同情怜悯母亲,说母亲还很年轻,孩子们一个个都未成年成家,正是泰山压顶生活负担异常沉重的时期,愿意给母亲再介绍一个身强体健的丈夫,组建一个完整的家庭,好帮助母亲拉扯我们兄弟姐妹。但是,母亲执意不再嫁,她说,等给大哥娶上媳妇成家以后再说吧。于是母亲又咬牙挺了三年,省吃俭用,节衣缩食,硬是给大哥娶了妻成了家。之后,母亲实在是一个人扛不下去了,毕竟还有五个半大孩子,任重而道远呢。于是只好带着我们兄弟姐妹五个又嫁给了我的继父。那一年,我五岁,因为在兄弟姐妹中我最小,比较懵懂,继父原先也没有子嗣,于是,母亲和继父商量,把我改姓于继父。由于当时我很小,继父到了我家,我几乎与他没有什么隔阂,而且他又是一个与人为善、心肠特别好的人,所以,继父也视我如亲子,待我如己出,待其他哥姐几个也一样,我从来都没有把继父看作继父,我打小他就来到我的身边,一直养育我长大,并给我成了家。时至今日,我和他生活在一起快四十年了,我们早已父子情深。

母亲改嫁后,在继父和母亲的辛勤劳作下,我们家的生活逐渐有了一点起色,日子稍稍有了甜头。哥姐们也相继成家,我是兄弟姐妹中最小的一个,也娶妻生子。按理说,从此母亲就可以过上苦尽甘来的日子了,可以颐养天年了。岂料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福祸旦夕。母亲会永远记住1996年那个令她无比痛心的日子,患上重度抑郁症的二哥不堪痛苦,选择了轻生,那一年母亲57岁。含辛茹苦了一生的母亲,突遭晴天霹雳般难以承受的重创,肝肠寸断。少年丧亲,中年丧夫,老年丧子,我母亲都已经历,人生最大的不幸与悲苦莫过于此,所以怎能不说我母亲是世上最命苦的人啊。

          想想母亲勤劳一生,善良宽厚,悲天悯人,乐于助人,与邻里和善。在村里一直口碑很好,到今天为止,三里五村熟识母亲或者是母亲曾帮助过的人常来看望老母亲。母亲古道热肠,见不得可怜的人,一看见有困难可怜的人,就想尽其能力帮一把。我记得小时候,乞丐上门讨饭,母亲总要比别人家多给一碗面。更值得一提的是,母亲年轻时,她身体虽痩但乳汁很饱满,村里有好多处于哺乳期的婴幼儿,他们的母亲却没有奶汁,我母亲看着这些孩子一个个嗷嗷待哺、饿得哇哇直哭,看着他们的父母焦急得直掉眼泪,怀着一片善良仁慈之心,主动地给他们一个个喂奶,一度成为村里好多孩子的奶妈,有几个孩子甚至一奶就奶到几岁。我曾听母亲说,有时她在地里干完活儿,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来,刚进村,她喂奶最久的那个孩子就扑到母亲怀里要吃奶,奶的时间长了,母亲已对他有了生母般的感情,亦把他视作自己的孩子,于是解开衣扣让他吸个够,结果等回到家里,同样处于哺乳期的我要吃奶的时候,母亲的乳汁已所剩无几。母亲就是这样一个好人,竟然如此命苦。我本以为上天对母亲开的玩笑应该罢休了,老母亲的人生应该到柳暗花明的时候了,然而使我万万想不到的是,多年在煤矿下井养家糊口的三哥于2007年不幸遇难。当我听到这个噩耗时,又一次如同晴空霹雳,我的精神几乎崩溃,我的第一反应是,我的老母亲如果知道,能否再活下去?幸亏,出事的几天前母亲从三哥家回到我家,那也许是冥冥之中,上天安排的母亲和自己儿子生前的最后一面。事后,为了让已历尽人间之苦、风烛残年、多病缠身的老母亲免于遭受这一致命的打击,我们姐弟几个只得编造各种原因瞒哄母亲,一直至今,尽管现在她有所猜疑,但毕竟比让她直接知晓要好得多。

唉,我苦命的老母亲啊!当我每一次看到历尽沧桑、满头白发、风烛残年、多病在身、蹒跚行走的老母亲的时候,我就痛心得不由地泪流满面,我发誓:不管我多苦多累,我一定要尽孝于老母亲,让一生命苦的老母亲能够幸福地安度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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