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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乙】那年月,老家饿狼遍地

 新用户06868399 2020-06-24

那年月,老家饿狼遍地
/子乙

祖母除了给我们经常讲“跑赖小”的故事外,另一套故事就是关于狼了,她说旧社会狼比赖小还多,一到了春冬季节,山里没有了食物,成群的狼就结伴而行跑到村里来觅食。当时家家户户都住土坯房,院墙也非常的低矮,有些人家甚至没有屋门,根本无法阻挡狼的进入,有时大白天的就有狼趴在窗口探头向屋内张望。更多时候狼是在夜里出没的,夜半里听见村里的土狗狂吠不止,隐约间听到猪仔的嘶叫,狼便进了猪圈,此时男人们大声喝喊,拿起扁担冲出屋外,只见月光里几条黑影在院内来回攒动,墙头上、屋顶上到处都是闪烁着幽蓝的眼睛。土狗们看到主人出来,胆子大了许多,首先冲向猪圈里为首的头狼,屋里点起了灯,邻居们呼啸而来,这种情况下狼群便会悻悻而去。

但更多时候没有这么幸运,当熟睡的人们察觉时,惨案已经发生,猪仔、下蛋母鸡等多半已被咬死或拖走。祖母说,狼也是有道义的,一般情况不会赶尽杀绝,这和狐子完全不同。后来没办法,人们只好将家畜养到堂屋,也就是正屋住着人,堂屋养着家畜。

祖母说,有时候狼在猖獗的时候大白天都进村,农忙时节,大人们都下地干活,无奈只能将尚在襁褓中的孩子留在家中,等干完农活回到家中,孩子早被野狼叼走了。即使有的发现的早,及时从狼口中夺下了孩子,但多半就此留下残疾。祖母说他们村某某就曾小时候被狼舔瞎了眼睛,长大后难以找到婆家。

当时的孩子们上山打猪草,必须结伴而行,否则遇到狼可就危险了,有一次祖母的大姐上山打猪草遇到了狼,好在是一只独狼,估计刚成年不久捕猎的经验不足。孩子们人多围成一圈,利用手中的柳条框,一次次阻挡和化解了狼的进攻,并疯狂舞动手中的铁铲,狼仔有些胆怯不得以放弃了攻击。

据说狼是最怕白白亮亮的东西,村里曾有位机智的老人,一个人徒步走亲戚,不料被两只狼盯上了,当时离最近的村庄还有五六里的路程,两只狼死死盯住老人,随时可能发起进攻。眼瞅着老人体力渐渐不支,两只狼却步步逼近,老人突然看到一畦白菜地,急忙撸了支白菜叶在手,迅速撕掉了绿叶部分,只留下白亮的白菜帮子,拿在手里做挥刀状,两只狼看到白菜帮子,以为是某种武器,不敢靠近,最终老人硬生生拖延了五六里进了村庄,算是捡了一条性命……

祖母所讲的故事,大多粗犷而刺激,充满了书本里没有的野性与张力,完全符合那是的我对未知世界不断探求的所有欲望。当然这些故事的背后与祖母丰富的童年经历是分不开的。

祖母的童年似乎是在白镇旁一个名为枳棘(音)的小村度过,原本姓马,后来又不知何故搬了家却改姓了闫,也可能是吃了闫家的饭,因此改姓了闫,中间这些过程我不甚了解,但教堂地村有一支闫姓的人家却是我的表亲。
    
旧社会上学只是男孩子的专利,祖母当然没有这样的待遇,不过一有机会祖母就偷偷地听哥弟们背书,有一次还曾背给我听过“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可惜的是她对知识的渴求并没有打动她的父亲,甚至从五六岁起便被母亲残忍地裹上了小脚,虽然中途又被放开了,但已变形的趾骨却再也无法恢复了。

童年里,祖母每一个亲历的故事,都给我留下了非常刻骨的记忆,就如同儿时在我额头留下的伤疤那样,今生永远无法抹去。可以说我的童年是在老屋的炕头上听着祖母的故事渐渐长大的,时至今日那些翻飞的章节依然如在耳畔,每一个饥饿的赖小,每一只贪婪的野狼,都构成了我梦境般的童年,也形成了我对世事最初、最原始、最单纯的认知。
后来我渐渐地长大了,祖母的故事再也无法吸引我了,我从书本里、电视里看到了太多更为精彩的故事。

慢慢地祖母伴随着她的故事渐渐地老去了,老在了祖屋的土坯房里,老在了对赖小和狼群的记忆里,从此没有人再愿意去认真地听她的那些故事了,更没有人愿意再去了解她童年的种种过往了。

秋天里,我和父亲将收获的玉米,撸起了外皮打成结,一根根倒挂在屋檐下,就像一串串金色的梦。祖母坐在老屋的窗前痴痴地望着我,专注着我手里的每一个动作,或许在她眼中,这倒挂着的不是玉米,而是一串串金色的回忆吧。

我想那时,祖母的记忆里应该满是黄橙橙的谷穗和微风里翻滚着的麦浪吧,祖母或许已把对童年的所有记忆与苦难都凝结在了她的故事里,凝结在了那个荒烟蔓草的岁月里。

而今祖母已然走了,带着她的故事永远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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