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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燕戎虎 编辑■王成海
【引言】隆盛庄地处关内通往大漠草原的商道中部，很早就是塞外一个商贸重镇。从大漠运来的骡马、皮毛、盐巴，和从关内运来的米面、土布、实物等，在隆盛庄进行交易转手，然后再流向四方。
镇上的居民虽然不到一万，但商铺至少有一两千家。各种手工作坊、客栈、酒馆、饭庄、妓院比比皆是。
难怪老人们常说:张皋、隆盛庄，爬场好地方。 刘老爹已经六十九岁了，能带（鼻涕）含水的，看上去比想象的更苍老，他的家就住在隆盛庄西把头。
年轻时，刘老爹从繁峙地区讨饭来到隆盛庄，落脚后靠给马贩子赶运驴马维持生计，总算结束了流浪生涯，但日子一直过得很艰难。他的老伴，是刘老爹五十一岁时，从妓院领回来的踢退妓女，可能是接客太多的原因，还不到六十岁，刘大娘就腰疼腿酸，身子弯成了罗锅。
晌午时分，老俩口每人喝了两碗瞪眼儿米糊糊，就一直在炕上耽活（躺）着。不是懒的不想动，是不敢动，怕浪费体力。好长时间了，他们一天只能吃一顿饭，每顿吃半饱。因为缸里的米面如果敞开吃，顶多能接擦（凑乎）半个月。吃完了就会断粮，今后怎么办?连老俩口自己也闹不机咪（不清楚）。
快日落时分，饿得半死不活的刘老爹夫妇，突然被自家的狗咬声惊醒。
刘老爹的狗，是一只地道牧羊犬。六年前，一个喝醉酒的蒙古大汉，因丢失了钱袋，在酒馆门口哭喊着，叫卖他的“塔那”。恰好刘老爹在街上路过，他不忍心看着大汉为难，自己经常出门，家里也需要条看门狗，便拿出仅有的十八文铜钱从醉汉手里买回了塔那。
塔那在刘老爹家一直是拴养的，平时不咬不叫，但只要塔那一叫，那怕是一两声，刘老爹家门口肯定会有人。所以，一生无儿无女的刘老爹，把塔那看成是半个儿子。 一年前，刘老爹取下了塔那的脖鞘，放开了塔那。因为塔那老了，走路像七十岁的小脚女人，左右圪扭，嘴里牙齿也已掉光，不用担心把人咬伤; 家里人都快饿死了，那有东西喂它? 索性放开，让塔那自己出去找寻活路。
已经好几天不见踪影的塔那，今天不知啥时候回来了。并且咬叫的特别起劲。惊得老俩口赶忙咬牙爬蹭起来看个究竟。
门口站着一个中年灰衣汉子，看上去瘦麻圪怯的，身上背着个包裹，手里握着一个板镢。
灰衣汉子灰白色的脸，毫无表情，缓缓说道：“我姓梁，叫三蛋。”
刘大娘勉强一笑，道：“原来是梁公子。”
梁三蛋摇摇头。“我不是公子，我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刘大娘陪笑着：“公子说笑了。”
梁三蛋的脸突然拉长。冷冷说道：“我不喜欢说笑！”
刘大娘给梁三蛋这几句话噎的，一时间，嘴里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刘老爹虽然胆小，但在这个时候，他不能不开口了。
“客——客人，想必你是从外地来到这里吧？”刘老爹一面说，一面仔细地端详着梁三蛋。
“我是从外地回到这里的！”
刘老爹松了一口气。道：“客人莫非是想要点吃的？”
他正想说:“我们连你也不如……”
“我不是要饭的！”梁三蛋截然道：“我是来给你们送吃的的。”
说完之后，梁三蛋不等刘老爹夫妇反应如何，迈步经直走进屋里，二老立即屁颠屁颠地跟进了屋里。
梁三蛋进屋后，对刘老爹家里的摆设，连眼皮也没瞭。 他一屁股坐在了刘老爹的炕上，卸下肩上的包裹。他慢慢解开外面的包布，里面是个脑袋大小的油纸包，撕开油纸后，露出来的居然是两摞红糖月饼，共十个。
这种月饼其实是一种糕点，是用专门的饼炉“打”出来的，看上去金圪愣愣的，特别诱人。
月饼的香味，早已吸进了刘老爹夫妇的鼻窟窿。“吃吧！今天晚上，打扰两位，希望你们能让我在家里住一宿。”
“十个月饼，难道就是为了在他这个低矮的屋子住一宿？”?刘老爹心里半信半疑。
还没等刘老爹表态，刘大娘嘴里已经说“能住，能住，只要你不嫌……”刘大娘边说，边不时用手摸擦嘴里流出来的含水。
刘老爹白了老伴一眼，心想“这个婆子真没方向（出息）。”
他突然发现，梁三蛋手里的那把板镢，一直没有松过手。他用右手解包裹的时候，左手仍然紧紧握着板镢，好像是多么值钱的宝贝。
这把板镢大约有二尺七寸长短，板镢头打磨得铮明刷亮。
刘老爹敢肯定，那个板镢，绝不是用来砍柴的。梁三蛋不像是樵夫，更不像庄户人。
刘老爹越来越感觉到，梁三蛋身上隐隐有一股杀气，这是刘老爹年轻时混迹江湖的经验所感觉到的。想到这里，刘老爹的心悬了起来。
梁三蛋一点也不客气，坐在炕上四平八稳。他先让二老吃月饼，说吃完了有“大事”要办。
刘老爹夫妇也不再多想，拿起月饼就吃，反正饿得快死呀，还在乎什么呢？是福?是祸?先吃饱了再说。
月饼吃上去又甜又酥又香，是地道常家铺里的月饼味道。刘老爹夫妇，以前或多或少都吃过，老了日子过得球胆忽细，已经好几年没舍得花钱买个月饼了。
当刘老爹夫妇，把最后一块月饼放到嘴里嚼碎后咽下，脸上因饱涨，泛起了满足的红光。
梁三蛋忽然从胸前掏出一个钱袋，丢在了刘老爹的面前。
“这是三十个大洋”。
一听是大洋，刘老爹夫妇的小眼睛一下子睁得比牛蛋还大。
梁三蛋脸色仍然本不压察，没有任何反应。看了一眼刘老爹夫妇， 然后说：“拿去！”
刘老爹夫妇谁也没动。他们面面相觑，仿佛互相在问：“我的耳朵是不出来毛病？”
梁三蛋一拍炕席，再次说道：“怎么不收?莫非嫌少？！”
刘老爹吓得一愣怔，赶忙把钱袋抓在手里。忍不住掏出一块用牙咬了咬，心里暗喜：“我的天哪！好可细的成色啊。”
三十快银元，对于刘老爹夫妇来说，简直就是一笔，连做梦都没有想过的惊人财富。 “这三十个大洋，你们并不是白拿的，所以你们也用不着感激。”梁三蛋冷冷地说道。
刘老爹的手颤抖得更厉害了。虽然他们老俩口都是通天瞎棒，大字不识一个，但“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道理，他们不是不知道。 “亲格儿，你的意思是……?”
刘大娘满脸堆笑，讨好地探问着。
梁三蛋提出的要求，却大大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这三十个大洋，我要买你家那条狗。”
“刚才咬你那条狗？”刘老爹疑惑而急切地问道。
“对！”
刘老爹瞧了瞧手中的那袋银元，心里琢磨，眼下大洋吃香得很，它可以买多少条狗？刘老爹不敢想象。
这个叫梁三蛋的后生，居然花三十个白花花的大洋来买一条狗，一条老得连牙齿都掉光了的狗。
难道他的这条狗，是蒙古王爷家族豢养的高贵犬种？
但不管是条什么狗，刘老爹都愿意交换。此刻，他已经把塔那看成了救命“稻草”，不然他们可能不久会饿死。
梁三蛋走出了屋子，塔那冲着三蛋就咬，按平时习惯，客人被迎进屋后，塔那就不再啃声。今天塔那一反常态，咬得特别起劲儿，刘老爹一连喊了好几声，塔那都置若罔闻。
梁三蛋却迎着塔那走去，手里的板镢突然出手，快如电闪。
刘老爹夫妇看见的就像是一团旋转的曼陀罗花，变成了灿烂的光环，绚丽夺目，然后突然消失。
一切已经结束，板镢的锋刃，正好砍进了塔那的眉心。
这一镢，绝对毙命。
别说这只是一条老狗，就算它是一只斑斓猛虎，同样也会立刻倒下。
刘老爹活咋咋看了整个过程，吓得抖哒成一堆，刘大娘早已尿了一裤裆。奇怪的是，刘老爹突然发现塔那死后的眼神，竟然没有痛苦。
“难道，塔那今天是故意回来找死的? 难道，这个人花这么大价钱，就是为了杀死塔那？” 刘老爹心里一直想，但怎么也想不明白。
梁三蛋的脸色依旧是那么冷漠。
他忽然调过脸，对刘老爹缓缓地说道:“把这只死狗，给卢天豪送去”！
“什么？给卢大庄主?”刘老爹以为听错了，不相信地问到。
“对！就是白云山庄的庄主卢天豪！然后，你老不妨向他讨些赏钱。”
“讨赏钱？”刘老爹忍不住又问道：“拿一条死狗，去和卢大庄主讨赏钱？”
梁三蛋淡淡地应道：“不错，你若不同他讨赏钱，那是你自己的损失。”
刘老爹心里一直觉得，三十个大洋来得太容易。果不其然，下一步，自己可能要丢掉老命。但不管怎样，他都会硬着头皮去铤而走险，侥幸能活着回来，三十个大洋，老俩口够吃好几年。
他是个不求奢望，容易满足的人，这种人寿命往往都会比别人长久一些。
卢天豪是白云山庄的庄主，白云山庄是隆盛庄的庄中之庄。高墙大宅，红砖碧瓦，四合套院，路过的商旅都说，白云山庄比草原上蒙古王府都气派。
卢天豪绝对是隆盛庄响当当的人物，卢大庄主跺一脚，当地颤三颤。他是隆盛庄商老，也就是今天的商会会长。他家商铺遍布隆盛庄的各条街道，钱多得连自己都不清楚。
更令人敬畏的是，卢天豪会使一口泼风刀，远近闻名，威震周边地区三十年。方圆一百里的土匪、赖小子都不敢在隆盛庄周围做局，卢天豪手下的白云镖局，不管保什么镖，也从来没有失过手。当然，南来北往的商队，都忘不了给白云山庄递上大小不等的红包。
卢天豪已经六十开外，但人们讨好地都说，卢大庄主的脸色比西山的夕阳更红，更光彩。
他的腰背，通常挺得如钢枪般笔直。虽然他的体格并不魁梧，但他自信一双手还可以力挽狂奔的野马……六十一岁的卢大庄主，就算再活六十一岁，也绝不肯承认自己已老。
凡是了解卢天豪的人，都知道他平时很喜欢吃狗肉。卢天豪爱吃狗肉，却从来不吃母狗肉、小狗肉、老狗肉、野狗肉和吃过屎的狗肉。他吃的狗肉，都是经过专门养殖的小公狗，而且是冯厨子精心卤过的酱狗肉。
卢天豪吃狗肉特别有讲就。天太热不吃，晌午饭不吃，不洗澡不吃，外出做事前不吃，小老婆明月不陪不吃。
卢天豪吃狗肉的时候，最喜欢喝一种叫杏花村的烧刀子酒，这是从口里酒坊，专门给卢庄主运来的。
通常状况下，明月给他倒满一杯，卢天豪就喝一杯，明月眼睛像波斯猫一样，看着卢天豪大口大口吃着狗肉，“哧哧”地笑着。很快，卢就会热血沸腾，感觉像年轻了十几岁，一股原始的冲动在身体的某个部位集中。然后就会一把揽起明月，迫不及待地向卧室走去……
他的心肝宝贝明月心里最清楚，卢天豪越老越健壮，越老欲望越强……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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