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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及补习生活的回忆【下】

 新用户06868399 2020-06-24

〓 第 1133 期  

 文|陈利清  编辑|王成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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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1984年第四次准备高考

书归正传,再再再度跨进一中补习班,我的分数算高的,所以分到了正班,也就是又成了正班里的“老革命”,记忆中是文科33班,班主任是“怪才”地理老师闫崇富,传说是从察右中旗铁沙盖中学挖过来的,历史老师付燕生,政治老师靳继平,语文老师刘德耀,数学老师赵国民,英语老师关朴。这已是很强大的阵容了,丝毫不亚于东北野战军由林彪罗荣桓刘亚楼聂荣臻组成的阵容,说真的,面对这样的老师,考不好,真的无颜见江东父老。在一中补习,令我震撼并折服的是闫崇富老师的讲课艺术,他对课本结构的总体把握,他看似笨拙实则机敏的语言,他清晰明朗的板书,他丰富扎实的各科知识,他忍俊不禁的幽默,都空前绝后真的令人荡气回肠,直至37年后的今天,闫崇富老师好多讲课情景在我眼中时不时如蒙太奇般再现出来,诸如世界人口的迁徙分布,诸如农业问题及粮食问题,诸如常规能源和新能源的优缺点及发展规律,诸如他信手拈来的化学反应公式,都活灵活现的浮现在我的眼前。三十七年来,我常常自诩自己若当了老师一定是个优秀老师,吹这个糖人儿的底气就是我四年补习吸收了那么多大咖老师的讲课艺术。 

开学不久,忽然传出了一个消息,我们那些估算上了线的考生,要对我们补录,啊!这是石破天惊的喜讯。班里和我一样探住盐水碟子的六七个老革命,都矜持的流露出二次解放丰镇终于熬出来面容,或者像在朝鲜五圣山坚守坑道的志愿军,每一刻都心急如焚的等着出击的通知,坐卧不安,望眼欲穿,但渴望的喜讯却杳无音信。在轮番折磨中我恶毒的想:要杀要剐快他妈的给个痛快吧,爷脆弱的神经再也经受不住这样的折磨了,那时,这压死牧牛的最后一根稻草,真的会让我150斤重的身躯立马像多米诺骨牌一样,訇然倒塌。

挽救命运的还是可亲可敬的闫老师,他安抚了我们并做了中肯的分析:录取既已流产,希望你们能心止如水,抛弃杂念,死心塌地的补习,他笑着调侃:山水轮流转,或许还能摸捞更好的学校呢,唉~,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如《史记》所言:祸成矣,载可奈何?

越补越羞,越补越懒性,自卑感一年比一年强烈,我们也不大愿和血气方刚天真烂漫的正班生多接触,纵然逝去的岁月里我们也曾那样。所以我只记得班里老补们的名字,像宋勤、张卫亮、李冬生、范小芬、钱毅、巩俊丽、王润桃、张利民、冀民君等等,对正班生,只记住了赵金亮、富强两个学霸的名字。寒假来临,闫崇富老师居然也给我们老补们发了通知书,在我的操行评语里写了一句话:“抓紧补上数学、英语两门课!”,可惜也没有引起我的警笛,一则是这句良言正击中我的软肋,我心虚不愿看也不想看看了也不想办。再则我也有鲁迅在《藤野先生》里有意错画下臂血管位置的心理,总认为这只不过是个多余的提醒。后来的事实证明:老师一言中的,正视了我淋漓的鲜血,直面了我惨淡的人生。多年来我屡战屡败,其实就是不敢正视或者说无奈回避了这个要害罢了。看官,这就是我们在学习上的“驼鸟政策”,其实是兵家所大忌。

三十六年来,我几经迁徙,每次搬迁都要卖掉大量的书籍资料,但闫老师给我的通知书和他编印的一些复习资料都一直珍藏着,酒后翻阅,我好像又看到了他猾狭幽默的面容和洞彻一切的眼镜后面的那一双善良的眼睛。

春寒料峭的一天,傅燕生老师因事没来给我们上课,走上讲台的却是我考住乌盟师专的高中同学,是啊,人家两年毕业来校任教了,此情此景,对我来说,那是多么尴尬难受,多么痛苦无助,如果有个地缝,我立马就钻了进去,这节课我羞的无地自容,耳旁充满轰鸣,根本听不见同学在讲些什么,伤心、懊悔、自责、万箭穿心,打翻了五味瓶,虽然我的同学在讲台上善意的对我微笑了几次,但怎么能消除咒骂自己的悲催心情呢,那时,唯一闪过的心愿却是异常的清晰,那就是:今年再考不住,抱住分数亲三口,立马喝药自杀!

1984年的春节晃然而逝,初夕过后,我和同学给宋继和老师拜年,在老师家12寸的黑白电视里,意外的看了中央电视台播出的大型音乐电视歌会《九州方圆》,青春的旋律、奔放的节奏,新颖的蒙太奇,如皓月当空清风拂面,在天籁之音中傲翔,我找到了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的感觉。

是啊!活着,真好!放飞自我,洗涤心灵,感悟青春,遐思浪漫…

寒冬渐行渐远,田野山峦褪去了肮脏的外衣,像闪闪的红星里冬子母亲说言,映山红开了,春天就来了,我们在阴冷的教室里又开始了学习,春季的教室寒气逼人,只有洒进暄暖的阳光,才能消融一下我们冻僵的躯体。晚上吃罢晚饭,因为家里的学习环境实在不行,需要再去学校和住校生们一起自习,直至10点半离校……

日复一日烦燥的学习中,又迎来了百花吐蕊万木葱茏的夏天,时令清醒的告诉我们,心毒胆跳、寻死觅活、醉生欲死的高考又要君临天下了!

在补习生涯的几千个日日夜夜,我们就这样如行尸走肉,痴球瓦罐,也不愿抬头看看身边的人或事,也不愿和身边的人说话或交流,羞于上早操,羞于听音乐,羞于谈恋爱,羞于看电影,羞于遐思一下心爱的女同学,像木偶皮诺曹那样,像乌盟精神病院的患者那样,像日本电影《追捕》里的横路进二那样,木讷呆滞的穿衣、吃饭、上学,日复一日,不知何时是路的尽头……

记忆中一个补习了五年的女生,衣着不整,头不梳脸不洗,眼屎堆满,机械的走进教室,麻木的听课,像虔诚的基督教徒,有人说她学傻了,但我深知:她的内心无时不在闪动着灵光,她有烈焰、有光芒、有激情、有浪漫,只不过当下是蛰伏在印度尼西亚爪哇岛的卡瓦伊真火山,一旦爆发,就气冲云霄华彩烂漫。现在细思,那样的忍辱负重,那样的世俗吞噬,对一个青春期的少女是异常残忍的。但在那个岁月里,有千千万万个这样的老补浑然不觉,她们唯一的本能就是像鲁迅在《记念刘和珍君》里写的那样,自己挖块儿泥土,苟延残喘几下,支撑她们活下去的是一个顽强的信念:我不傻,我不傻!等考住的,等考住的!

在艰辛的补习岁月中,一群群的补习生退缩了,有接班参加工作的、有经商开店的、有打工糊口的,然后为人夫或为人妇,他(她)的世界立马由马里亚纳海沟变成了油盐酱醋,但有谁知道有谁知道,她们纵然跌倒轱辘忙于生计,但酸楚的补习烙印早已深深的流淌在她们的血液里,在夜深人静或酒后轻狂,难道她们不曾为那段悲亢的岁月而流泪而感慨而叹惋吗!只要她们不死,那曾经苍凉的补习生命就永远活着!永远活着……

天路远,人世远,凝眸处沧海桑田!

成千成万的老补,对着高考的压力,在我们的前头,英勇的撤退了,让我们高举起他们的旗帜,踏着她们的资料,前进吧!

是的,更多更多的老补没有也不甘心退缩,她们擦干了眼泪,聚成了滚滚洪流,像虔诚的穆斯林教徒蜂拥奔向阿拉伯半岛的麦加圣城,以期求的《古兰经》的光辉照耀,这是二十世纪末的一曲多么悲怆的史诗!

熬吧,熬吧!前赴后继的老补们就是这样,像泰坦尼克号沉没后漂在小舢舨上的苟活者,等着生,等着死,等着金榜题名,等着油尽灯枯,等着24根肋条断掉的时候……

06.逢回路转考工商

春节过后不久,忽然传出了一个消息,全国工商系统要招考干部,考住就上班,上班就当干部,享受中专待遇,啊!天上掉下个林妹妹,那有这样的好事?但遥传很快就变为事实了,全县报考的人数太多,县政府决定先初选,由考生家长所属的各系统初选,如工交财贸系统、文体卫生系统、农林牧水系统、政法组织系统、城关厂矿系统等,各系统按比例自行组织考试,全县初选出1400名考生,再由丰镇县人事局在顺城街小学组织再考,从1400名考生中再筛选出120名考生,46日,由人事局领导带领队,这120名考生赴乌兰察布盟所在地集宁参加考试,考场设在集宁二中,这次考试和刘伯承邓小平率领的晋冀鲁豫野战军从陇海路渡过黄河千里跃进大别山一样,是真正决定命运的决战。     

但面对如此巨无霸的考试,我却心平气和,异常的坦然,坦然的如斯大林1941117日在莫斯科红场阅兵,因为我像《艳阳天》里的“弯弯绕”马同利一样,对考试作了精细的盘算:第四年的补习,我的数学已有了很大的提高,除了对动点的规迹方程、微积分怵头外,像稍复杂的三角函数、稍复杂的立体几何、稍复杂的复数运算都驾轻就熟,尤为重要的是我对枯燥乏味的数学也渐渐有了兴趣,这是一个文科生高考成功的曙光。所以,我约摸自己若参加1984年高考,包头师范大专班不敢奢望,摸捞集宁师范大专班应该是三个手再加两个指头捏田螺的事情。有了这样的底牌考工商,这就好比推牌九,骰子发出,我就摸到了一张天牌,或者是个虎头,天地虎头十八配,通杀两道应该有把。或者头顶漂过祥云,天牌巧跨九万或八万,那就是猫洗脸的事情了。所以我一直本着考住算事,考不住拉球到,最终哇还不让爷当老师的想法。

手里有粮心不慌,心一放松,发挥自然是超常规运行,跳跃式发展,尤其是考数学时,有一道复数方程,我三八两下就解出了答案,但挤出考场,正好和一同参加考试的叔伯弟弟陈江岩相遇,他是集宁理科班的高材生,我俩边走边对答案,他却说那道复数题应该是另一种复杂的算法,我一寻思:糟糕!肯定是我错了!立马如哑巴嚼了三根半黄连,直接苦到屁眼儿里,毒拧掉胯回到旅馆查阅标准答案,我的那个解法反而是正确的,真的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三个月过后,没考上工商的弟弟参加当年高考,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包头钢铁学院,后来分配到承德钢铁集团,成了高级工程师,几年后成为了华北华中炼钢界大咖,授娉于武钢、宝钢、鞍钢、太钢、邯钢等好多大托拉斯集团,光景事业风生水起,就像薛刚山上的地皮菜遭到了濛渗渗雨,一个展勃,现在也是展勃!

书归正传,全盟工商招干考试后不久,去集宁出差的亲戚就传来喜讯,说在盟委的红墙上,张贴着全盟录取的花名,丰镇做为文化底蕴深厚的古镇,成绩斐然,16位同学榜上有名,而我就是那十六分之一。真的是否极泰来、时来运转、天降甘霖,狗尿到头上啊!

公元1984422日,这是我永世不会忘记的日子,她是华东野战军发起渡江战役的记念日。也是我告别老补生涯的记念日。

清晨明媚的阳光洒满了我斑驳陆离的大杂院,万籁俱静,我把堆在大红柜上、窗台上、缝纫机上、铺柜里那些纷乱无章垒成山岭一样的哲学、政治经济学、中国地理、世界地理、自然地理、人文地理、中国历史、世界历史、语文、数学、英语等等所有的资料整理的清清爽爽,抚在胸前摸了两遍亲了三口打了四拳踢了五脚,然后如凤凰涅槃浴火重生走出家门,到补习班和闫崇富老师委婉道别,我亲爱的闫老师显然不舍得让我离去,但最终他还是幽幽说了句:快去当干部个哇!话音未落,我的眼里立马涌上了泪花……

告别了老师,蹒跚在洒满阳光的操场、雅静温馨的校园,真的是“扰乱春愁如柳絮,幽幽梦里无寻处”,寂寥跨出校门,募然回首“丰镇一中”四个大字,鲁迅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立马涌上心头:Ade,我的补习班!Ade,我的地理、英语、语文、政治、数学、历史老师!Ade,我补习班里的老革命老战友老前辈!Ade 

漫无边际的走到我常背地理历史政治的饮马河畔,走到我常背地理历史政治的河中沙滩,走到了我常背地理历史政治的东风大桥桥栏,走到我常背地理历史政治的薛刚山巅,走到我常背地理历史政治的记念碑台阶,不禁泪如泉涌,万千往事,涌上心怀,饮马河的西岸依稀传来顽皮的孩童折断柳枝吹响的笛音,那是对生生不息的青春和生命的赞美,那是对苦难而艰辛生活的叹息……

忆昔狂歌共夕晨,相期矫首跃龙津。

谁知一事无成就,共作白头会上人!

在氤氲缭绕的笛音中,我就这样茕茕孑立,任凭汹涌的热泪顺着脸颊汩汩流淌,直至夜色斓姗、炊烟袅袅,直至牧牛翩翩、河水呤呤,直至玫瑰色的晚霞笼罩了整个县城、整个世界、整个苍穹下色彩斑斓的宇宙……(全文完)

【说明】由于年代久远,文中涉及的个别时间、事件、人物可能有误,敬请读者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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