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征文】投我以木瓜

 

那年的暑假恰是我学生时代的终结。

正是七月流火的季节，北方的校园长春花薄薄的小花片掩映在肥厚油绿的叶子中间，一片连着一片，远看就像穿花格子衣衫的小姑娘，在花间起舞翩翩。

垂杨柳在滚滚热浪里，摇曳着一身翠绿漂亮的连衣裙，渐渐地把自己摇成了墨绿色。垂杨柳一下子成熟深沉了许多，却不失杨柳依依，风情万种的本色，依旧忘情地在夏日的灼浪里摇曳。

那树阴下的羊肠小道，石凳木椅，那蜿蜒的回廊和小桥流水，那富于诗意的凉亭，那一棵棵结满情话的松树和树下的倩影会勾起年轻的学子们多少美好的回忆！

我想象着我和瑜在一起的样子，深情的凝望，倾心的交谈，愉快的畅想……眼见得就要毕业，到了要和朝夕相伴的母校老师同学说声再见的时候，这一切就要成为回忆，成为历史。想到这些心里不免涌起淡淡的忧伤。时光的流沙在我们的指尖飞快地流淌，短暂的相聚将要变成长长的别离！这是一场怎样的缘来缘去，聚散合离？所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欢愉嫌夜短，寂寞恨更长，说的就是我们此刻的情形吧？

瑜从北海回到了学校。她是特意回来参加毕业考试和毕业典礼的。本来，前些日子她的母亲得了重病，弥留之际希望她回去看最后一眼。看到她的衣袖上有一块黑色绸布，我便预知到情况的不妙，心里一沉——除了一再安慰之外，再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瑜从包里拿出一个纸包，打开给我看，说这是她妈妈亲手摘的木瓜，并叮嘱送给我。我的眼前，在瑜家的山坡上，夏日金色的阳光照耀着南方红色的土地，也照耀着挺拔壮实的木瓜树，舒展的枝如同伸开的手臂，圆圆的叶瓣，嫩绿的颜色，显露出旺盛的生机。

夏季像接生婆一样，把木瓜一个个接生了出来。满树的马奶子般的青木瓜一个挨着一个疯长着，直到一个个由青变黄。成熟的木瓜一般是红黄色，果大肉厚，果色鲜黄，馥香浓郁。瑜的妈妈拖着瘦弱的身躯，小心地摘下一个个木瓜拿到集市上换取瑜的学费和一家人的生活费。

哦，木瓜！这是我在诗经里认识的一种象征爱情的信物。“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你将木瓜投赠我，我拿琼琚作回报。不是为了答谢你，珍重情意永相好。

夏风吹送清爽的凉风，柳叶沙莎作响，一如瑜和我忘情地交谈。我喜欢听她带有南方口音的莺声细语，小巧的南方女孩，却有着超越一般男孩的意志力和决断力。她说，为了完成母亲的遗愿，她必须回到家乡侍弄好瓜园，照顾好弟弟妹妹。我知道瑜的决定是无法更改的。她也理解我的难言之隐。

只是，此情情意深重，情何以堪？

面对她的母亲的厚望，我深深地感受到生命之中不能承受之重，像一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唉！我该如何面对这殷殷的期盼？

那个夏天，我们一同走出校门。

瑜回到了北海，她说她离不开那片瓜田；我留在了北方，我说我喜欢北方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