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美丽的日本女孩 1998年初春,十五岁的苏曼殊随表兄林紫垣赴日,在横滨就读于华侨主办的大同学校。 曼殊生性沉静,不荀言笑。对于学习,非常用功。林紫垣称赞他“好读书,一目数行”。大同学校重视楹联写作,加以曼殊与老师汤国顿关系密切,受其教育,学业进步颇快。后来,梁启超来大同学校执鞭,于课外选出五、六名最优秀的学生,特别于夜间专攻中文,以求深造。曼殊即被选入。在大同学校任教的钟卓京也是广东人,很器重曼殊,常说:“此子不凡,将来必建大业。” 看来,他已经走上了一条光明的、充满生机和活力的大道。 然而,生活的道路从来不是平坦的,笔直的。 养母河合仙挚爱曼殊,很想带他到逗子去看看,——那是她的出生地,也是曼殊的生母河合叶子的出生地;曼殊的根就是深埋在那里的啊!河合叶子此时还在几十里外的东京,曼殊对于十多年前短时间带他玩过的这位“姨母”已经淡忘,河合仙不愿妹妹回忆不幸的往事,暂时也还不想让他们母子见面。 曼殊是愿意去逗子的。在那寂寞的农村,他可以暂时避开喧嚣的城市生活。安静,对于生性孤僻的他来说,比什么都宝贵,都需要。况且,在逗子,他还可以见到分别多年、爱他至深的姐姐! 河合仙家在逗子樱山村。十六岁的曼殊终于利用假日侍奉母亲回到这里。在逗子樱山,他幸福地享受着母子、姐弟之间的天伦乐趣。不料,其间却发生了一件对他以后的生活有重大影响的事件,那就是他的初恋。 关于这次恋爱,传说不ー。综合各种材料,情况可能大致是这样的: 樱山村河合氏家,面临小溪,清流萦迴,景色幽雅。启窗试望,水光潋滟(读lianyan殓艳,相连之貌),爽气扑人。隔溪亦有房屋数椽,结枃精雅,点尘不染。宅中有女郎,颜似槿花,娇好可人。丽人居处,与曼殊卧室,望衡对宇。惜乎咫尺天涯,宛若千里。曼殊此时正处于人生最美好的青春期;对异性的渴求,开始在心中萌动。凡遇女子之时,即面红耳热,流露于外,不可掩饰,同学们戏称为“樱开花”。现在,他本能地热切盼望着爱情的来临,却由于得不到一表情怀的机会,而无法实现。天长日久,他神志纷乱,倍形颠倒。终于,此一对旷夫怨女,发展到眉波传心曲,诗词写慕忧。原来,女郎蓄鸽一只。一天,此鸽飞入曼殊窗前。曼殊发现鸽足系以红线,线内有纸,打开一看,竟是一片丹霞诗笺,上有女郎手书的一首诗: 青阳启佳时,白日丽旸谷。 新碧映郊坰,芳蕤缀林木。 轻露养篁荣,和风送芳馥。 密叶结重阴,紫华绕四屋。 万汇皆专与,嗟我守茕独。 故居久不归,庭草为谁绿。 览物叹离群,何以慰心曲。 诗意温存,充满友情。曼殊遂作书为复。从此,两人情书往返,殆无虚对。曼殊后来约女郎幽会,目睹了姑娘的和婉有仪,曾于月下一握其手。初恋的新鲜、甜蜜,和对所爱女子玉手的最初接触,使曼殊激动不已,他由此感到了人世间的乐趣和温暖,更深一层地懂得了往昔生活的孤苦,浸沉在幸福中。那温馨的记忆,使他永志不忘。 姑娘曾经背着家人同曼殊一起越过多摩川到若松町一带游玩。大约是在曼殊返回横滨的前夕,姑娘约他于黄昏后驾舟至某处晤叙,俾得再倾情愫。曼殊如约于黑夜驾扁舟往。时,冷露侵骨,月黯无光。久候,女未至。俄又大雨,他衣裤俱湿,瑟缩舟中。起初还想女子终归会来,及雨霁,朝曦冉冉上,还不见踪影,曼殊懊丧驾舟归,心里十分窝火。 沥溪苏家早已于多年前分家。传说他的一位叔父(?)也来横滨谋生,吃住在林紫垣处。曼殊返家后,写信责女子以不应爽约,致困待终宵,并附诗两律。此时适乃叔悄然至,见曼殊伏案作情书,有违封建礼法,败坏苏家门声,不禁愤怒填膺,加以惩戒。曼殊备遭遺责,心殊怏然,不知何所从。恰巧此时女郎递书之鸽,翩然衔书至。书中略谓前夜被家属发觉,严加监视,致爽前约,心殊歉仄!订期后会云云。而不幸此书亦落于苏叔之手,叔更怒不可遏,倍加鞭挞。倩女闻讯,知两人结合已不可能,乃蹈海殉情而死。 打击对于曼殊是太大了。心灵早已破碎的他,经过这又一次摧残,万念俱灰,无法再安静地生活下去。人世间对他为什么这样不公,这样残忍,这样毫无希望之可言?为什么他这唯一的欢乐和幸福竟也要被剥夺,难道他没有生活的起码权利么?……他的思想在剧烈地斗争着,考虑着未来到底应该怎么办?① 十二岁上在广州六榕寺的那段沙弥生活,给了曼殊个性和心灵以深刻的影响。他变得更为内向,性喜孤独,衣着打扮,与入时的少年们大相径庭。曼殊的侄子苏绍贤回忆说: 先叔……初入大同学校,常于暇时绘僧像,学念经,以为乐。所着之衣,所剃之头,一举一动,酷类僧人,同学咸呼之曰“苏和尚”。 虽然见到了渴望已久的母亲,解开了心上一度存在过的生父的身世之谜,但是心灵上的创伤却并没有,也不可能很快康复。现在,由于恋爱受挫,他重新产生了皈依佛陀的念头。 1899年,对尘世生活绝念的曼殊,中止了在日本大同学校的学习,只身西渡归国,在广州白云山上的蒲涧寺,再次出家。 ①在曼殊生前以及逝世以后,有关他这次恋爱的故事,在读者中曾经广为流传,人们不免加枝添叶,多所形容。有人为了抬高曼殊,将这一普通的日本女子提高为某公爵之女,名菊子的:有人则由于这场恋爱发生在逗子舅家,而将姑娘附会为曼殊之表姐。前者见之于泪红生的《记曼殊上人》ー文,文中说:“初君(指曼殊)在日本,与一日女名菊子者洽,两情缱绻(读 qianquan欠犬,情意缠绵),早詠同心。菊父公爵某君,亦器君为人,故两人婚事,早已默许。惜君以父病返国时,菊子以疾卒,芳魂一缕,玉殒香消。君闻讯大恸,几不欲生”。后者是张卓身在《曼珠上人轶事》中讲的:“曼殊高尚敏慧,素为其姨母所钟爱。有表姊静子,幼时与曼殊同游,两小无猜。其后姨母欲为撮合,静子亦以情志相契,终身默许,非曼珠不嫁。姨母乃以钻戒赠曼殊,永留纪念,不啻为订婚之礼物,无如曼殊访道名山,年年作客,萍踪无定。又以梵行清静,未便论娶。以致婚事延搁,蹉跎复蹉跎,而静子竟以积愁成疾,郁郁逝世。” (录自拙作《苏曼殊评传》30-33页,原题:《十三、初恋》,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0。此次单发,文字略有调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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