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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个精神病人的故事

 板桥胡同37号 2020-0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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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遇到了一些病人,他们告诉我,医院,是最后的桃花源......

对于医生来说,能看到病人痊愈出院,莫过于最大的幸福。曾经的我,也希望我的病人们都能离开这个小小的、甚至是残忍的方格世界,回归正常的社会生活。可是我遇到了一些病人,他们告诉我,医院,是最后的桃花源......

01

阿芳是我们科室的元老级病人,在我们科住了八年,今年59岁。前几天因为起身太急摔了一跤,照片提示右股骨腓骨骨折,需要转到外院手术。

主治医生联系她的女儿,才发现号码已经换了,辗转了好几翻才联系到她女儿,将情况说明,希望他们尽快安排人过来给阿芳办理转院手续。

阿芳女儿当天下午就来了,简单了解情况后明确的表达自己的态度:“我愿意签署放弃治疗的协议书,她以后有什么事都跟我没关系,我也不会来找你们麻烦。”

主治医师:“阿芳这种情况是属于政府特定扶贫对象的,大部分医药费都可以报销,我跟外院的骨科医生沟通过,她情况还可以。”

阿芳女儿:“不是因为钱,我恨她,小时候对我又打又骂,凭什么现在又拖着我给她治病?而且她是个疯子,谁知道把她带出去会做什么!”

主治医师:“阿芳情况现在很稳定,早两年就可以出院了,只是一直联系不上家属。”

阿芳女儿:“那好,既然您这么说,麻烦您给我签一个她不会再发疯的保证书,我就把她接出去。”

主治医师:“......不好意思,我们没有权利也没有义务给你签这种协议书。”

阿芳女儿:“连你都不能保证她以后不会再发疯,那我怎么敢接她出院?更何况我和我老公都是双职工,连自己的孩子都顾不过来怎么照顾她?”

主治医师:“那你今天过来是什么打算呢?”

阿芳女儿:“签署放弃治疗协议书,你们以后不要再找我了。”

02

新病人小于,刚入院不过10天,初步诊断是未分化型精神分裂症。

经常过来看他的是他父亲,那天探视的时候小于上了一次厕所,他父亲就强行要求医生给小于开止泻药的家属,理由是我儿子从来不会这个时候解大便,肯定是拉肚子。医生核实情况,确定小于不是拉肚子后好说歹说说了一个上午把人送走。

小于父亲临走之前留了7个苹果放到护士站(重症病人食物统一保管),要求护士每天给他儿子吃一个。

因为天气原因,第四五天的时候苹果已经有点不新鲜了,护士怕苹果坏了就上午一个下午一个给小于吃了。一周后再来探视,问小于发现居然有两天没有苹果吃,然后大闹护士站说护士偷吃病人苹果。当班医生护士巴拉巴拉解释一通无果。

小于父亲眉毛一横:“你们居然让我儿子吃不新鲜的水果?”

当班护士:“那您下次可以少存点,多来几次就好。”

小于父亲:“我一趟来回几个小时,生意损失你们负责?”

当班护士:“那下次不新鲜的我们就及时清理掉,不会再给小于的,您放心。”

小于父亲:“清理掉?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借机偷吃!”

当班护士:“其实不吃苹果也可以的,医院食堂伙食还可以。”

小于父亲:“你们这什么黑心医院,我自己花钱给儿子买吃的你还不让?”

当班护士:“......”

苹果:怪我咯?

03

老病人阿伟,精神分裂症伴轻度发育迟滞。我们科室住了十多年,偶尔会有其哥哥和六十多岁的母亲过来看他。但是大多数时候都是她母亲自己过来,一个头发花白但是精气神很足的老太太。

老太太每回过来总要带很多吃的过来,上至自己做的饭菜下至水果面包甚至是辣条,但是阿伟有个暴饮暴食还不知饥饱的坏习惯,时常会发生噎食,所以他在科室吃饭都会有专人看护,但是在探视的时候老太太心疼儿子,于是就有了妈妈拼命给,儿子拼命狼吞虎咽,看护人员拼命劝的“和谐”场面。

然而工作人员的任何劝说只会惹来白眼和带有浓重地方特色的、绵绵不绝的粗口。

有个护士曾试图强制拦下老太太带的容易发生噎食的食物,还惹的老太太勃然大怒,锋利的手指甲对我们的护士又掐又抓,伴随着口水喷溅的难听粗口,其他同事听到动静出来制止,老太太当即一拍大腿就坐在地上开始哭嚎,粗口中夹杂着“这么多人打我一个老太太,我要去找院长投诉”云云。

挨打的护士看着被抓的破皮,血迹斑驳的前臂,眼眶都红了,最后还是一言不发的转身去治疗室处理伤口。

04

在精神科长期住院的病人,除开偶尔科室集体活动,有无家属送来的零食吃大概是衡量幸福指数的唯一标准了。有不间断的零食至少代表两个意思,家里人很疼你以及有出院指望。

但是宽宽是特例。

宽宽每个月都能收到不同的零食大礼包,有国内的茶面点心,也有国外饼干糖果,甚至他还会一脸得瑟跑到护士站打电话,指明要某某牌的无糖甜食。当然,基本上都能如愿以偿的在每个月月末的时候收到。

但是宽宽的病例上写的是,父母早亡,独生,未婚,发病前以跟着父母打散工为生。由政府及村委承担相关事项,享受特困扶贫和特殊病种补贴。

直到今年过年的时候,我值班才看到那个一直给宽宽寄吃的女孩,很年轻,宽宽一脸自豪的跟我们介绍:“我表侄女,现在可出息了,在国外工作。”

“她父母走的早,在我家住过几年。后面自己读书成才,不像我。”宽宽说这话的时候,嘴角的笑藏都藏不住。

后来他侄女走了,我们问他打算什么时候让他侄女接他出院。

他说:“出院干嘛呢?没得拖累了人家女娃娃。

05

阿信在我们科住了五年,病情稳定,生活自理,也从不吵着出院,所以存在感不强。

第一次对他有印象是因为科室的旧报纸没有了,别人跟我说去找阿信,最新的报纸都是他在保管。我当时还不解,在医院里看报纸,有什么意思。

第二次是我值班,他跟我借笔,说想写点东西。

阿信的字很漂亮,刚劲有力,棱角分明。他平时走路都微微躬腰,写字的时候却挺直了腰板,神情肃穆的像个学者。

写完之后他请我帮忙寄出去,地址是某报社。

在征得他同意后我看到了那写的满满当当的三页纸,从希腊神话论述到现代生物医学进展。时至今日,我仍记得那封没寄出去的信最后一段话是:“我是这个世界唯一能领悟神识的人王,你们所谓的治疗,不过是神给予的考验,我不能退缩,也不会屈服,终有一日历史会为我改写。

一个人对抗整个世界的孤独和倔强。

回去之后特地翻了他的病例,病程记录的首页写着:“阿信,中年男性,北大硕士毕业,就职于某机关单位后病退。”

06

老徐喜欢给我们讲故事,讲他入院之前的故事。

老徐说他以前长的帅,脑袋瓜子又好使,村里很多姑娘都倒追他,可惜后来父母搬家,让他早恋夭折,不然现在孩子都打酱油了。

老徐说搬家后流年不利,家里生意赔了钱,就搬到了郊区一条烂尾街,他依然是街上最帅的那个,所以遭人嫉妒遭人排挤。

老徐后来才发现,他被排挤不是因为他又帅又聪明,而是因为那条烂尾街是吸毒人员常年聚集的地方,警察蜀黍经常在附近监视,抓获吸毒和贩毒人员。

那时候的老徐,偷偷摸摸多看了几部无间道,化身为正义的使者逮住机会就报警揭发吸毒人员,可是他得到的不是正义的眷顾,而是纠缠一生的噩梦。

那些吸毒团伙的成员隔三差五跑到老徐家里去闹,把能砸的东西都砸了,还扬言要他和他爸妈好看。

街上没有人帮他们,因为他们家是新来的,又坏了街上的规矩。

后来的事,老徐就不再讲了。

因为从那时候起,老徐就总觉得有人跟踪他,总是凭空听到有声音指点他XX(被他举报的吸毒人员)要回来报仇了,那个人带着刀要砍死他爸妈。

从那时候起老徐就把自己关在家里,也不许父母出门,把窗户用胶纸封死,买了一把长长的水果刀放在枕头下,整夜整夜的不睡觉。后来熬不住了就用水果刀割腕,不断的对着虚空跪拜,求“吸粉”仔放过他爸妈。

入院之后,老徐病情得到控制,稳定之后医生给他办理出院,出院没几天就搬家了,听说是搬回那个很多姑娘追他的村里,我们都高兴极了。

我以为我们不会再见,老徐出院后会回到那个魂牵梦萦的村子,能在那些追她的姑娘里面找一个喜欢的,安安稳稳的过完下半辈子。

可是前几天,我去门诊拿东西,又看到了老徐,他父母正在带他办理入院,他害怕而又绝望地跟在后面,左手手腕上缠着的纱布,还在渗血。

07

阿华是警察蜀黍从路上捡的,送过来的时候浑身脏臭,自言自语,无法深入沟通。幸好身上还有一张身份证。

后来病情稳定后,我们惊奇的发现,阿华简直是个全能型选手,做得了卫生,玩得转手工,哄得了病友,顾得上花花草草,还会给我讲哪个品种的芦荟美容功效最好,这么多功能的人才不出院留着干什么?过年吗?

所以那年春节前,她弟弟过来看她,我们七嘴八舌说了一箩筐的好话,她弟弟终于勉强答应接她出院。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阿华本人拒绝了。

那天晚上查房,我给她带了点面包。她啃着面包,笑的一脸坦然。

她说,你不知道吧,我出过院的。

她说,外面的人都很聪明的,我脑子都坏了,做事都比不上人家。

她说,外面有什么好呢?要小心翼翼地说话,要躲着吃药,我知道我有病,可我又要拼了命地去装作我没病,每犯病一次就会毁掉我所有的努力。

讨厌我的人会在背后叫我疯子,喜欢我的人会可怜我是得了那个病的人,那样的生活有什么好呢?

她说,这儿挺好的,至少我比他们都聪明。

用尽办法减轻精神症状,用尽力气像个正常人一样去生活,却又甘愿蜷缩在医院一隅度过余生。不是发泄,没有怨怼,她真心实意的说这些事的样子,才最让人心酸。

本文首发:医学界精神病学频道

本文作者:空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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