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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酒下肚，即藏不住真话，欣然开谝。 在中国历史上，有许多名将，要么是武将世家，早习弓马；要么是出身行伍，久经杀阵；要么是熟读兵书，胸有韬略。但也有一类名将，学的是孔孟之道，读的是四书五经，不料机缘巧合，逼上战阵，居然也能够杀伐决断，打硬仗打胜仗。 用袁崇焕同志的话说：你道本部堂是个书生，本部堂却是个将首。 通常人们习惯把这一类名将，叫做儒将。文人武装起来，一点也不比武将差，像清朝的年羹尧，曾国藩，都是两榜进士，杀人不眨眼，不了解他们从前寒窗苦读历史的，还以为他们生来就是这号人呢。 在唐朝，也有一位进士出身的名将，不仅杀人，还以吃人著名，他就是张巡。 和李靖，苏定方等大唐第一代名将相比，张巡的起点很低，他在唐玄宗开元末年中进士，按照正常程序，被外放到武大郎的家乡清河县，出任清河县令，任满后进京述职，因为不肯阿附权臣杨国忠，结果本来要升迁的张巡被平级调动，到真源县（今河南鹿邑）再当县令。 天宝十四年冬天，安禄山起兵反唐，叛军一路南下，直抵张巡所在的真源县。当时的真源县隶属于谯郡，谯郡太守见贼兵势大，望风投降。为了笼络张巡，这位太守大人还给张巡提了半格，让他出任谯郡长史，让他组织谯郡百姓，准备迎接叛军。 张巡得到消息后非常气愤，率三班衙役及当地军民数千人，对抗安禄山叛军。这点兵马，进不能攻，退不能守，张巡只能带着这支部队打游击战。不久之后，张巡的部队与另一支打散的唐军贾贲部合并，合计2000余人，趁雍丘（今杞县）空虚，趁机攻占。 此时，张巡的过人军事才能还没有被人发现，直到令狐潮的出现。这个人的出现，完全是为了成就张巡的，而他之所以遗臭万年，至今被人记得，也是因为张巡。因为张巡遗臭万年的，不止他一个，接下来我们一个个说。 令狐潮是从前的雍丘县令，此时已经投奔安禄山，他率15000人，来攻打雍丘，贾贲出城作战，力竭战死。张巡统帅自己和贾贲剩余人马，呼一声“弟兄们跟我来”，杀出城去。因为张巡冲在最前面，所以很快被敌人打伤好几处。 杀红了眼睛的张巡，根本不顾自己浑身是血，越战越勇，以伤亡一千余人的代价，打败了叛军的多次冲锋，杀伤敌人万余，硬是把令狐潮所部打残了。 令狐潮不甘心，马上又叫来叛将李怀仙、杨朝宗、谢元等部四万人马，四面合围雍丘。第一次雍丘之战，张巡的勇敢出了名，但仅仅靠匹夫之勇，是打不了胜仗的。此时，张巡过人的军事才能也发挥了出来，他对众将士说：敌人以为雍丘空虚，骄傲轻敌，我们出其不意杀出去，必定能胜。当张巡率领几股人马，杀入叛军阵中的时候，叛军的确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叛军用投石机把雍丘城墙打塌，张巡命人立起木栅栏，抵挡敌人。叛军攀着城垣往城墙上爬，张巡把茅草裹着油脂点着往下扔。叛军被烧得焦头烂额，无法登城。在这种情况下，张巡居然还有闲情雅致，趁着敌人休息的片刻，派敢死队出城袭扰，搞的叛军疲惫不堪（难道张巡的人就不累么？） 这样的情况，不是一天两天，而整整持续了两个月，经大小300余战，平均每天打4战，张巡带领雍丘将士带甲而食，裹伤再战，终于将叛军击退，保住了雍丘。 见攻坚不成，令狐潮调整思路，以从前的同僚之谊，两次说服张巡归降。第一次，被张巡骂的狗血淋头；第二次，张巡有6个部下动摇，要求张巡一起归降叛军，张巡假意答应，召集众将，挂起唐玄宗的画像，手起刀落，把6个部下全部斩杀，于是士气又震。 城中少箭，张巡命人扎了许多草人，趁着夜色，从城墙上拿绳子放下城墙。叛军不知是计，向草人纷纷放箭，等叛军发现，已经晚了，唐军已经得箭十万余。这个情节，是不是很熟悉？不错，此时后来被小说家罗贯中借用，改编成《草船借箭》故事，进过当代语文教材。 不久，张巡又趁着黑夜，故技重施，拿绳子往下放人，叛军一看笑了，心说张巡你以为我们傻呀，我们偏不中计，就不射箭，气死你。不料这次张巡换了花样，放下来的是500名敢死队员。这500勇士乘机袭击令狐潮军营，叛军大乱，焚垒而逃，唐军追击10余里。不久，张巡率兵出战，擒叛将14人，斩首百余级。叛军连夜逃往陈留(今河南开封)，不敢再打雍丘。 张巡以少胜多，以弱胜强，取得了雍丘保卫战的胜利。虽然如此，小小雍丘城也被打成了马蜂窝，不堪再战，所以张巡选择了主动撤退，退守睢阳，与另一位抗击叛军的名臣许远合兵。 在灵武即位的唐肃宗也知道了张巡的威名，火线提拔张巡为河南节度副使，从县长一跃成为副省长。但这样的提拔，，不提供兵员，物资粮草，只发一张空头支票，对张巡来说没任何意义。 睢阳太守许远觉得自己能力不如张巡，主动让贤。许远真心辅佐张巡，一起成就了两人的丰功伟绩。 叛将尹子琦率所部十几万人，进攻睢阳。在张巡的带领下，睢阳成为第二个雍丘，形如铁桶。尹子奇与睢阳唐军交20余战，不能取胜，还又被张巡突袭，大败而逃。 张巡把所有收集的战利品全部分给睢阳将士，自己分文不取。遇上这样的统帅，将士们哪里还有丝毫退却的理由? 公元757年5月，河南的麦子熟了，尹子奇部队正在天里割麦子，张巡擂鼓出兵，吓的叛军赶紧缩回去，准备应战。结果鼓擂了好几遍，就是不见张巡出来。叛军放松警惕，甩掉兵器盔甲专心割麦子，结果张巡真的来了，又杀了叛军一个措手不及。 战争表面上打的是军事，其实是双方综合实力的总较量。叛军多次被打败，却总能很快得到补充，卷土重来。相反，张巡总打胜仗，却没有援兵，没有粮草接济，很快便又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 被围困的睢阳，如一座孤岛，能吃的东西，已经都吃完了。将士百姓，个个都饿的眼冒金星。在这种情况下，张巡把自己的小老婆拉出来，一刀剁了，把肉分给将士们吃。许远也杀了自己的书童，给大家分食。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一时间睢阳城里，杀人吃肉成风，开始时易子相食易妻相食，后来就是守城将士杀百姓吃，那一幕，活脱脱就是人间地狱，惨不忍睹。 张巡派部将南霁云出城，向几个没有降贼的唐朝势力许叔冀，尚衡,贺兰进明求援。然而这些人无不明哲保身，不愿前来。贺兰进明不救睢阳，却爱惜南霁云是一员虎将，设宴款待，南霁云一见大怒，说睢阳已经到了人相食的地步了，我哪里还有心情吃你这顿饭？说罢剁下自己一根手指，送给贺兰进明为信，出门之后，又一箭射进一座佛塔，起誓：“我破灭叛贼回来，定要消灭贺兰进明，这支箭就是我誓言的标志！” 在这些猪队友不肯配合的大形势下，张巡，许远和他们的将士，已经连行动坐走的能力都没有了。能吃的都吃完了，按照《新唐书》记载：妇人老弱凡食三万口。对于30000这个数目，历代史学界争议不少，但肯定是吃了不少人的。 是年十月初九，睢阳城破。张巡向西叩拜说：“孤城防卫之计已穷尽，不能保全了，臣活着不能报告陛下，死也一定变成鬼来杀贼。” 张巡与许远一起被俘，迎来了他们生命的最后时光。被俘的睢阳将士见到张巡，起立哭泣，张巡说：“大家镇静，不要怕，死是命中注定的。”众人都因悲伤而无法仰面正视他。 尹子琦对张巡说：“听说您督战时，大声呼喊，往往眼眶破裂血流满面，牙也咬碎，何至于这样呢？”张巡答道：“我要用正气消灭逆贼，只是力不从心而已。”尹子琦发怒，用刀撬开他的嘴，发现只剩三、四颗牙齿。张巡骂着说：“我为君父而死，你投靠叛贼，乃是猪狗，怎能长久！”尹子琦佩服他的气节，想要释放他。有人说：“他是谨守节义的人，怎肯为我所用？而且他得军心，不可留。”尹子琦于是以刀胁迫张巡投降，张巡不屈服。 尹子琦又逼南霁云投降，南霁云未应声。张巡呼叫：“南八，男儿一死而已，不能向不义的人投降！”南霁云笑着说：“想有所作为啊，您是了解我的，怎么敢不死！”也不肯投降，张巡于是与姚门言、雷万春等三十六人一同遇害，终年四十九岁。 唐肃宗听闻噩耗之后，追赠张巡为扬州大都督、邓国公，并授其子官职。 大中二年（848年），唐宣宗追念张巡业绩，又将张巡绘像凌烟阁。 这样的人，当然是毫无争议的英雄豪杰，其人其事，均足以惊天地泣鬼神。但其食人之事，又令历代史官为难，甚至有人为其找各种理由辩解。鄙人认为，大可不必。过去非黑即白，非好即孬的历史观，早就该改一改了，英雄与吃人，只是一个事情的两个方面。 世间没有什么完人，只有被宣传出来的完人，被造出来的神。而人被宣传成神的那一刻，他也就不是人了，那不仅不是在美化，而是对英雄的更大侮辱。细究起来，还是“一将功成万骨枯”这句话更加附和事实。为什么今天的人，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编辑：董狐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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