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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专栏 | 陈怀伟:追忆那逝去的童年水趣

 香落尘外 2020-06-27

文:陈怀伟 

图源:堆糖

清明那天,我回到村庄,沿着河道想找寻儿时的记忆。中午的河坡安静极了,似乎能听到野草疯长的声音。河坡的野草覆盖了往日的痕迹,我竟迷失在这片杂草满布的河滩。二十多年光景,这里如同经历了沧海桑田的巨变,除了那苍老的水坝,已无法寻得一丝往日的痕迹。河水已经不似往日那么澎湃,也没有了往日的澄澈,只剩下一条蜿蜒的浅流就着一片蛙鸣追忆着往昔的时光。村子里的水塘早已干涸,这口塘子被种下了油菜,绽放着一片金黄,那口塘子铺满了麦苗,吐着一穗穗的绿。那口老井也早已因断了水被填埋,只有那几块儿围成了菜地的围墙的井台大青石无声地述说着井台往日的热闹与繁忙。

记忆中的童年的乡村是有很多水的。村中的池塘,村外的沟渠、河流都有着盈盈的绿水。池塘在乡村是最普遍的,不论村子是否临河,池塘总是少不了的,每个村子都有一个或几个或大或小的池塘。

总认为池塘该是人类伟大的发明之一吧。虽然没见哪些典籍的记载,但是这些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池塘就是每个村子的年轮。它们见证着村子的建立、壮大、变迁,见证着村子的大小事件,大到政治等风雨突变,小到各家的家长里短;池塘边的石头聆听过欢声笑语也倾听过伤心的泣诉。池塘的大小和多少可以反映出村子的大小和历史。虽然没有确切池塘形成年代和作用的文字记载,但是我们当可以猜测这些池塘应该与村子的年龄相当。我们可以勾勒出当时的情景:很久很久以前,一队人马风尘仆仆地赶来,河湾这片平坦肥沃的土地吸引了他们停留驻足。他们考察了周围的地形后便决定在此建设村子扎根繁衍生息。他们选好一处较为低洼的地方开始挖土制坯建房,土坯房在打夯号子声中显出雏形又最终成型为房屋,白色的泥坯墙、白色的茅草屋顶在阳光下闪耀。这号子喊出了一间间房屋,这号子唱成了一所所院落。从此这里便有了人声,有了鸡鸣狗叫,村落就此形成了。勤劳的村民没有将这取土的大坑闲置,物尽其用是他们的生存之道。有了这些大坑,雨天的雨水便不能再在村里肆虐,但这些天水也不能让它白白流走,这简陋的土坑便勇敢地担负起了蓄水防涝的重任。于是汛期蓄水,干旱时又提供灌溉用水便成了土坑新的用途,此时这简陋的取土坑华丽地改名字为池塘。

一汪碧水被绿柳桃杏围拢装饰,村子也因这形状各异的池塘变得鲜活水润。当然,这池塘不会仅仅起到装饰的作用,它们简直成了农耕社会时村子的聚宝盆。村民们播种了菱角,种下了莲藕,撒入了鱼苗,夏秋时节采菱挖藕以飨众乡邻,颇有鱼米江南的风味。冬捕是邻近春节时开启,冬捕的意义不亚于杀年猪。围塘而住的村民大人小孩儿,嘻哈哈地围着池塘观看这村子里难得一见的盛事。只见参与冬捕的庄邻将一张大网一字展开,从塘的一端向另一端驱赶,受惊的鱼儿翻腾跳跃,有的更是跳起一米多高,每有高跳的鱼出现,塘岸边就会爆出一阵惊呼。捕捞上来的鱼被摆在岸边,按照户数鱼的大小公平分配,这样春节的餐桌上便可以多出一道鲜味。






孩童们对池塘的乐趣可不仅仅限于采菱挖藕和冬捕。这里是乐园,一年四季都可以带来乐趣的乐园。春雪刚刚融化,塘岸的柳梢才变得柔软湿润,属于孩子们的捕捞就已经开始了。孩子们在游戏玩耍上面的创造力是惊人的。看吧,他们或将装罐头的玻璃广口瓶用妈妈纳鞋底的棉线系住瓶口挂在一根竹竿上,或将破损的搪瓷盆子或者铝盆用塑料布或者废窗纱罩住盆口,再挖出一个小拳头大小的孔洞,用一根细绳牵引......这些各式各样的捕捞陷阱放入剩饭被纷纷投放在这个刚刚解冻的池塘。布下陷阱后,塘边的树园就成了沸腾的游乐场,抓子儿、摸树猴、崩弹蛋儿(玻璃珠)......从不怕嬉笑声吓跑了鱼儿。“该起杆儿了!”这绝对是极具召唤力的声音。声音一落,所有游戏便戛然而止,都齐刷刷地奔向自己的陷阱。水面顿时失去平静,荡起层层波纹,一个个简陋的捕鱼陷阱鱼贯而出,塘岸边便传出阵阵惊呼。受惊的小鱼在玻璃瓶里乱窜,有谁的陷阱里钻入一条泥鳅就会得了大奖一样引来一阵羡慕的啧啧赞叹。孩子们捉的这些鱼大家都不知道学名叫什么,便称它们为“草生儿”,大概以为它们是从水草中生出来的吧。孩子们的想法更是奇特,他们认为这些不知名字的小鱼儿是下雨的时候从雨水里来的,不然呢?这汪村内的死水会从哪里游来小鱼呢?捉来的小鱼被他们养在盆内或瓶子内,满心期望着养出能跃龙门的红尾大鲤鱼来。

夏日炎炎,这口存着满塘清水的池子才是真的热闹非凡。央求了半日,终于得到母亲的允许,那奔向池塘的欢快感绝比吃上一餐美味儿来得强烈。此时整个儿池塘都沸腾了,惊得塘内的鸭子只敢躲在莲藕丛里张望。头上是火辣的太阳,被晒得温热的水里是欢腾的海洋。年长一些的在池塘中央活动,展示炫耀自学的狗刨式的游泳把式,年幼的就在靠岸边的浅水处玩耍,大人们则坐在岸边的树下谈天,这是担负着救生员的职责。“上来了!”该歇晌了,大人们掐掉手中的香烟对着池塘呼喊一声。欢实的孩子门便乖乖地陆续上岸,为的是明天还能顺利地获得再下水的许可。

多雨的初秋暴雨总是不期而至。连绵的雨水灌满了池塘,村里各个池塘间原本干涸的小沟连通了,形成了一条条流淌的小溪。村子里到处是泥泞,大人埋怨出门干活不方便,孩子们却又找到了乐趣,这广阔的泥泞地里可是充满了无尽的神秘。带着雨淋子或者找块儿塑料布遮住头便义无反顾地扑入泥水满布的世界。鞋是无需穿的,踩着泥泞,让浸泡得湿滑细腻的稀泥从自己的脚趾缝里挤出,痒痒的、滑滑的。拿起自己织的渔网,没有渔网的就拿着家里的筛子,堵住连接池塘的“小溪”欢快地蹚水赶鱼,收获往往颇丰,筛网里蹦跳的鱼虾是这雨天赐给娃娃们天真的快乐。






冬天的村子是万籁俱寂的。除了村外地里的麦苗,整个世界是鲜有绿色的。树木的叶子都落尽了,露出了盘踞在高树上的喜鹊巢,低矮些的树杈上挂上了红薯穰,这是牲口过冬的口粮。楝子树上挂着串串成熟的楝子,黄澄澄的在阳光下闪着光。喜鹊在楝树上喳喳地宣誓地盘,吃饱了楝子,然后衔着楝子寻找自己认为最安全的地方藏匿。池塘里已经冰封严实,偶尔传来冰裂的啾啾声,冰面上杂乱落着试探冰厚度的石块砖头。终于有人壮着胆子走上了冰封的池塘。没事儿,冰面纹丝不动。于是第二个人也上去了,第三个人,第四个人......静寂的池塘变一下子成了欢乐谷。陀螺在冰上旋转开来,鞭子抽得“啪啪”响。自己用钢笔水瓶做的玻璃陀螺底面贴上花纸,阳光下也旋转出一道绚丽的光彩,撞陀螺是挑战顽童心理和技术的一项赛事,玻璃陀螺撞碎了不兴哭。比赛开始了,选手们和观众们都绷住了笑脸,紧张严肃地盯着旋转的陀螺,冰面如肃杀的战场。鞭子摔得平稳有序驱赶着陀螺往一起靠拢,犹如驱赶着自己的战车驰骋沙场。“噌!”一声脆响,两个陀螺碰撞了一声后各自跳开,第一回合各无损伤。第二回合马上被组织起来,光滑的冰面上陀螺旋转得格外紧,又一回合平手。终于,一声玻璃破碎的脆响,一只陀螺玻璃壳碎了,只剩下拇指粗细的芯子左右摇晃地旋转几下躺在了冰面上。所有人都蹲下来,惋惜地看着那个陀螺芯儿,失败的没有懊恼,胜利者没有炫耀,捡起陀螺芯分析失败的原因。

“你这个芯的底儿削得不平展,塞在瓶子里会倾斜,影响陀螺的转速。”

“这个钢珠装得有点儿歪,也转不好。”

“我的钢笔水快用完了,到时候钢笔水瓶给你!”

战事结束了,紧张的气氛又被轻松欢快的气氛取代了。

纳底儿的布棉鞋格外地滑溜,紧跑几步猛一收步竟能滑出好远,更有的竟然把自行车搬上冰面,小心翼翼地在冰上骑车。“有鱼!”有人指着冰面惊呼。听清的没听清的都丢下手中的玩意儿跑过来。真的有鱼,一条不小的红鲤鱼翻肚贴着冰面一动不动。于是有的找石块儿,有的找木棍,手忙脚乱地妄图把这条鱼从冰下取出。可终因冰面太厚无法打开,一番努力后才都带着些许不舍散开,重操自己的游戏。






最美的是下雪了,厚厚的雪积得到处都是,分不清哪里是沟坎,哪里是平地。家里的板凳、席子等都被拉出来了,大人也加入到其中,滑啊滑啊,直滑到大汗淋淋,头上、衣服上直冒热气。打雪仗当然是少不了的,雪地里群情激昂,真似一个鏖战的战场。狗狗们也跟着撒欢,把点点梅花印在洁白的雪地上。有孩子团了个雪球,在雪地上滚,松软的积雪便随着雪球的滚动牢牢粘黏在雪球上,雪球越滚越大,大到一个人无法滚动,打雪仗的孩子们便都赶过来帮忙推,把雪球推到池塘塘岸最高处,雪球便高速地往下滚,只听轰隆一声,巨大的雪球滚落在池塘内,如陨石坠落一般溅起一堆冰碴雪屑。惊呼声中更多的雪球又滚落在池塘,整个池塘宛如星球大战的战场。路边的积雪用完了,剩余的也被践踏成了泥水色,战场便转移到了村外的树园子,不知谁碰撞了树身,树上的积雪如瀑般撒落,落在头上,钻入脖子,于是一个新的玩法就出现了,争相寻找可以碰撞得落雪的树木,整个树园子里便再次被“暴雪”弥漫,龙腾虎跃的孩子们在雪雾里尽情撒欢儿。

玩耍总是会使人忘记时间的。听到妈妈们呼喊的声音才知道肚子早已咕咕咕直叫了,顾不上扑打身上的残雪便一窝蜂似地奔向各自的母亲。这次母亲们没有批评他们弄湿了头发、衣服和鞋子,毕竟每年也仅有这几场雪,没有其他游乐设施可以玩耍的孩子们还是该让他们尽兴的。

雪开始融化了,做完作业的孩子们不舍地看着积雪渐渐消融,但是大自然就是这样,它不会因为你的不舍就减缓它变化的速度。但是孩子们寻找乐趣的创造力也不会仅仅停留在一件事上。冰雪消融的水渐渐在屋檐挂满了冰凌,一根根排在屋檐下晶莹明亮。敲下一根攥在手里就是一把霜刃,院子立马就会变成演武场,呐喊声也只有随着夜色渐浓才会消失。



环绕村庄的小溪当然也不会被孩子们忽略。弯弯的小溪,清清的溪水,绿油油的水草,静谧恬静,神秘迷人。水是从哪里流出的,是哪座仙山吗?水又流向哪里呢?是浩瀚的大海吗?这些问题深深地吸引着他们去探索这条地图上都不会标注的小溪。

山羊几乎是每户人家都养的家畜,少的两三只,多的七八只。放羊便是这些孩子课余的任务,也算是对家庭经济的一点点小贡献。溪边嫩草如茵、水草丰美,并且远离庄稼地,当仁不让地成为了首选的牧场。羊群撒在“牧场”,推选一位守在岸边不让羊群偷跑入庄稼地,其他的便投入到采集和捕捞的工作中。初夏的嫩麦穗,初秋的嫩玉米,深秋的红薯,还少不了河中捞出的野味,茨菰、鱼虾、螃蟹 ......地下挖出一道浅沟,把采集来的食物搭在沟沿上,在沟内燃起捡拾来的柴禾,等到空气中飘起诱人的烧烤香味儿,野餐就开始了。这简直是人间无上的美味,全然不顾烟灰涂满了脸蛋儿,只顾笑着享受这自己动手制作的美味儿。太阳已经不见了踪影,吃饱的羊儿站在河岸呼喊小伙伴们回家,小伙伴们嬉笑着扑灭余烬,大呼小叫地寻找区分自己的羊儿,归途一片欢声笑语。

河面上的拦河大坝是这方圆数里内最宏伟的建筑。红色的大坝威武地矗立在河湾处,像一个擎天的红色巨人。周围是一色的碧绿,绿色的麦田,绿色的树木,绿色的水......让大坝显得格外的醒目。巨大的闸门被强有力的绞索吊起着,犹如异兽张大嘴巴的门牙。大坝是未竣工的发电站水坝,水坝入水处水流平缓,出水处有一个巨大的落差,水流在这里形成一道瀑,更让大坝显得壮观宏伟。大坝是村民休闲的好去处,“吃了吗”、“去坝上”与“进城去”是村民常挂嘴边的问候。农活间隙去坝上休息,炎炎酷暑去坝上乘凉,节日来临去坝上庆祝......站在坝下面仰望,感觉自己如此渺小。空旷的泄水道下说话的声音都空旷响亮,浅浅的流水,随水扭动的水草,逆流而上的小鱼,这里也是乐园,浅水抚过脚面,水草撩扶脚趾,感受巨大人工建筑下的渺小,听那轰轰隆隆的回声。自坝上到坝底有一处斜坡,被小孩子们开辟为了滑梯,不怕夏日温度的灼烫,不惧磨破过年的新衣,只将那欢笑抛洒在高速刺激的滑道上。

小河虽小,但是水生世界却不因为小河小而贫乏。鱼儿当然是少不了的,这些野生的鲜味吸引着不少的人们下河捕猎。最吸引人的就是鱼鹰捕鱼了。夏日傍晚,一叶双斗小船,载着三四只大个鱼鹰,溯水而来。捕鱼人头戴斗笠,撑一杆长篙,悠闲自信地立于船头。孩子们呼朋引伴地涌到河边,追着渔舟看新鲜。待到水流平缓,水草茂密处停船,渔夫将竹篙轻轻一扫,鱼鹰便纷纷跃入水中,潜入水底,捕鱼人静静地立在船头,孩子们屏住呼吸看着水里,等待奇迹出现。平静的水面荡起圈圈涟漪,一只鱼鹰首先露出了水面,欢快地扑打翅膀,渔夫将竹篙伸向鱼鹰,鱼鹰听话地敏捷地跳上竹篙,渔夫抓起鱼鹰,将其藏在嗉囊里的鱼吐在船舱里,然后重新驱入水中。小伙伴们兴奋地看着在河里欢快翻腾的鱼鹰,谈论着哪只鱼鹰捕的鱼多,猜想着鱼鹰的嗉囊到底能装入多少的鱼儿,鱼鹰在水底到底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鱼鹰在水底能看得清吗,为什么我们在水底什么也看不清呢?他们不厌其烦地踩着河岸的野草,追着小舟的水痕,听着鱼鹰的鸣叫。如若获得了站在渔舟上随波荡漾的机会,这种意外之喜会让他们睡觉也能微笑,全然不顾那火辣的太阳和未完的作业。夕阳西下,河岸的影子长长地落在河中,渔夫停舟靠岸,拣些小鱼犒劳忙碌半天的鱼鹰,也赠予伴随他的这群无邪的孩子。夕阳更红了,黄昏的风吹响密密匝匝的玉米叶,知了就着白天酷热的余温卖力地叫嚷着,渔夫将小舟从溪水中拖出,抽出扁担,担起小舟,迎着夕阳颤悠悠地踏上归途。他得意地唱起家乡戏,无伴奏的清唱划破夕阳,烧透了半天的霞。孩子们跟在后面,用稚嫩的童声和着那沧桑的腔调也唱得荡气回肠。夕阳将他们的影子长长地铺在地上,汗珠子砸在坑洼的土路上,拖在船尾的那根水草划拉着地面,将脚印串成一串,渔舟唱晚也就是如此吧!

而今这一切都流逝在光阴中。站在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坝上,望着蜿蜒的河,吹散手中的蒲公英,让那一朵朵精灵沿着河道去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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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陈怀伟,男,1980年生,河南平顶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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