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跟很多家长给孩子取的名字相反，这几个字儿听着像是猫猫狗狗的绰号，没有任何美好的寓意，仿佛只是想单纯地跟其他东西区分开。 粗暴而简单。 人如其名，李二毛的人生在一开始就不怎么顺遂，家境贫寒也就算了，最关键的是没有温暖，更没有爱。 他的母亲是一个残疾人，由于行动不便整日被困在狭小的空间中，人也逐渐变得闭塞，每天抱怨周围看不惯的事情，怨恨上天为什么没给自己健康的身体，怨恨自己的孩子拖累了她。 李二毛的父亲是一个人贩子，靠拐卖妇女儿童来获利谋生，阴损的事情做了不少，也许是良心难安，他每天都靠酗酒麻醉自己，这时李二毛就成了他的出气筒。 暴力、轻视、绝望组成了李二毛的童年。 然而不幸还没结束，就在李二毛6岁那年，李二毛的父亲因为贩卖人口被判处死刑，无奈之下他只能投靠亲戚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六年之后，12岁的李二毛又离开老家外出打工。 那时的他长得小小的，还没有学历，根本找不到维持生活的正经工作，只能跟着亲戚在重庆捡捡垃圾。 流浪了八年后，李二毛来到了深圳。 尽管退去了年少无知的幼稚，可他还是那个土气的农村小伙子，每天的工作，只是穿着破旧的工装，在工厂的流水线上机械上班而已。 日子过的干瘪无聊，也没什么聊得来的玩伴，他唯一的乐趣，就是跟刚认识的朋友，一起去城中村的化妆店玩。 这家小店里的世界是跟外面不一样的，他看着朋友们化妆、穿裙子、跳舞，被人簇拥着，就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他觉得穿女装还挺有意思的，尤其是他发现了一个秘密后，更这么想了：“如果变成女的，我就可以什么都不用怕，就能有人爱我了。” 于是李二毛找朋友借女装的次数越来越多，当高跟鞋一踩，小短裙一穿的时候，哪怕他只是在城中村的马路上瞎晃悠，也觉得这就是人生的高光时刻。 尽管备受歧视，很多人看到这些跨性别者，会喊他们是“人妖”、“变性人”，还经常有小孩子追着他们喊“变态”，但是李二毛从不计较这些，更不会怕，反而笑得更大声了。 不过穿个裙子而已，这又有什么呢？ 在新世纪初的那几年里，深圳的娱乐行业特别火爆，反串演员也火了起来。 很多人一晚上最少能接三四场演出，再加上客人给的小费，每周赚的钱比在工厂干一个月还多，李二毛也辞掉了工厂里的工作，成为白天训练，晚上演出的艺人之一。 从此，他以艺名雯雯自居，企图杀死以前那个土气又瑟缩的李二毛。 跟别人不一样的是，大家出场只是为了赚钱，脱下女装还是要回到日常生活中的，但是李二毛不甘心，他觉得光是靠年轻扮相好还不够，于是成天自学唱歌跳舞。 白天没事儿就换上女装，拿着把木梳当话筒，跟着磁带里的音乐摇摇晃晃起来，恍惚间，他似乎真的变成了雯雯。 李二毛决定等再多攒点儿钱，就去做变性手术成为真正的女人，等手上的钱多一些了，他就先给自己隆了个胸。 舞台上的雯雯也变的更符合“艳星”的形象。 他经常跟观众互动，坐在男人腿上唱歌，还会跳贴身热舞，经常收到四五百的小费，这些钱，他都会尽数收下，可是也会保留着自己的坚持——李二毛从不主动讨好顾客。 相比于舞台上艳光四射，台下的李二毛要更加平凡一些。 他会穿上舒适的T恤平底鞋，跟着姐妹们一起打麻将，再不就是在家里照顾男友，做饭、煲汤、遛狗…… 李二毛喜欢梅艳芳说过的一句话： '我成日觉得，夕阳和黄昏好靓，但好短暂，我们要珍惜，要争取身边想爱的人，要不然一眨眼什么都没了。' 他试图紧紧握住身边的爱人，但是往往无法如愿，身边的男人换来换去，但是固定的没有几个。 因为李二毛总是觉得男友不爱他。 他总是问对方：“你爱不爱我？”“如果我跟别的男人睡了，你生不生气？”一开始只是询问，接着变成争吵，再来就彻底闹分手了。 很多时候哪怕男友只是在公交车上跟异性坐在一起，他也会心生警觉，觉得男朋友“不够爱他”。 最终，他把所有原因都归结到自己身上。 觉得是自己的性别耽误了爱情，哭着灌自己啤酒：“我都不想看自己这张脸，恨不得马上去做手术。” 其实，李二毛也有过最接近幸福的时候。 2010年，他结识了新男友小龙，李二毛看小龙长相帅气，一脸单纯，年纪也很轻，对他一见钟情。 但是小龙就不一样了，他初次见面就觉得：“（李二毛）是我见过最土的人妖”。 那时小龙过的很惨，哥哥因吸毒被抓，只留下了一堆欠款，他只能在夜总会附近，靠出卖身体骗女人维生。 一开始他也只是想骗骗李二毛的，可是他没想到，对方竟然愿意带他回家，照顾他，还提供吃喝。 等发现李二毛比自己还惨时，小龙心疼了，用骗来的钱给李二毛买了台空调。
（左李二毛 右小龙） 俩人住一起后的日子倒也甜蜜，只李二毛依旧敏感多疑，再加上染上了毒瘾，偶尔会产生幻觉，总是跟小龙吵架。 有一次俩人吵架了，李二毛企图割腕自杀，房东发现后一直赶他们走，小龙没有办法只好报警求助，最终俩人都被抓进了派出所。 等几个月两人出来了，却陷入无家可归的境地。
当时正好继父让李二毛回去处理宅基地问题，于是他拉上小龙回了四川老家。 他们没有房子住，就搭了一个塑料帐篷，下雨天帐篷容易进水，李二毛就起身去擦，等再钻进被窝的时候，小龙总是把他的手焐热。 他们畅想着美好的未来，锄地、洗菜、做饭，林二毛在小帐篷里养了鸡仔，还计划来年承包池塘养青蛙。 他带着小龙给父亲上坟，口口声声说这是“他的爱人”，让家人都原谅他。
不过可惜的是，生活的地点可以改变，但是偏见从来没变过。 村民总是讥笑变成女人的李二毛，周围人对他们的关系也指指点点，甚至有人驱赶他们，不得已之下，李二毛以600块钱卖掉了田地又回到了深圳。
他跟小龙两个人年轻力壮，很快就租了新房子，买了电动车、电脑、冰箱。 可是李二毛依旧敏感多疑，他怀疑小龙打游戏是跟女孩子聊天，旷工是为了要跟女孩子约会，经常哭闹着要自杀，最终两人大吵一架，小龙被李二毛赶走，再也没有回来。
这对李二毛来说是致命打击，小龙是他唯一真心爱过的人，没了爱人，也没有爱，那当女人也没有意义了。 李二毛开始拒绝自己的女性身份，他租了间便宜的阁楼，平日里就用束胸衣勒住胸部，然后把长发一剪就进了工厂打工。 他想把过往全部抹去，决定以后会做手术把胸割掉，再把跟小龙在一起时纹过的图案洗掉。 李二毛否定以前的自己，说着“一想到原来跟男人的性行为，就觉得恶心。”
过往对他来说，是死都不能去提的事情。 但是事与愿违，工友在无意中发现李二毛有胸，他被人骂做变态，被人拳打脚踢。 这次，他再也无法像年轻时那样大笑反击了，他活得愈发无力。 李二毛唯一的念想，就是赶紧做完割胸手术，然后过上娶妻生子的平静生活，可就在手术前夕，医生告知他一件事情，李二毛染上了艾滋病。
所有的期盼如镜像般轰然坍塌。 大楼坠地，只剩下李二毛空荡荡的眼神。
他跟所有朋友都断了联系，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等两年后，纪录片导演才千方百计打听到李二毛的消息，可那时，他已经死在老家县城的出租屋里三天了。 其实导演是想告诉他一件喜讯的，就在2019年，以李二毛为原型的纪录片，入围了荷兰阿姆斯特丹国际纪录片节的展映单。 他曾向往如女明星一样风光无两的生活，可是现在，死亡把一切都划上了终点。 等可以走红毯的时候，那个主角却没了。 时代的尘埃落在每一个人的身上，都是一座大山，更无奈的是，压在李二毛身上的尘埃尤其的多。 其实他所求的很简单，无非是爱、肯定，与认同，但是很可惜，他始终无法如愿，不管是深圳这样的大城市，还是家乡闭塞的村落，都无法接纳他这样的人。 李二毛也曾鼓足勇气快意人生，想穿女装就穿女装，想跳舞就跳舞，想要爱就去找爱，可一切都如梦幻泡影，他在向善拼搏与向恶堕落的挣扎中，慢慢坠入了深渊。 人生为什么会这么难呢？ 李二毛这个年轻人，也跟男友梦想过养一群鸡、种几亩田的美好生活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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