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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分离画派--赤裸见真实

 奥国那些事儿 2020-06-28

19世纪后半叶的帝国之都维也纳,政治上日趋没落,但在文化艺术方面却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繁荣,在音乐、美术、建筑、哲学、心理学等领域的成就为20世纪的人文生活提供了无数的灵感,令人联想到文艺复兴时的佛罗伦萨和鼎盛时期的雅典。 

▲十九世纪末的维也纳街景

弗洛伊德的理论改变了西方世界的认知方式;维特根斯坦企图颠覆人类的思维;马勒尔和勋伯格被公认为20世纪初的音乐巨人;茨威格、施尼茨勒属于最著名的德语作家;罗斯和瓦格纳掀起了建筑领域的革命;克里木特、席勒和可可西卡以全新的绘画揭示了浮华世界表皮下面,人的灵魂流离失所,支离破碎。一切在平庸浮浅中应酬和放任,肉体和精神的痛苦……这才是赤裸裸的真实。 

▲1898年的克里姆特

1897年,在显赫一时的奥匈帝国首都维也纳,一群以古斯塔夫-克里姆特(Gustav Klimt)为首的年青画家宣布脱离奥地利官方美术家协会。他们分离出去以后,成立了“独立艺术家协会”,所谓的“分离画派”(Secession)由此诞生。他们显示了坚决脱离保守僵化且毫无生气、一味以伪古典美的造型来粉饰腐败和空虚的的艺术立场。十九世纪的奥地利曾经被哲人卡尔-马克思称为欧洲的中国(旧中国),其统治阶级的保守和固步自封显而易见。一群年青人忽然间脱离正统,这无异于晴天惊雷。不过,这雷声起初还是悦耳的,奥匈帝国的皇帝来参观他们的展览,维也纳市政府马上拨地皮让他们建造自己的展览馆,大企业家慷慨解囊相助。这个企业家不是别人,他叫卡尔·维特根斯坦(Karl Wittgenstein),是大哲学家路德维希·维特根斯坦的叔叔。 

▲1898年拍摄的分离派展览馆

初生的分离画派的年轻画家们运作得很好,他们每年定期举办展览,实践他们的艺术理念:还时代以艺术,还艺术以自由。他们的目标是要让绘画重新焕发青春活力,扭转19世纪在艺术上浮浅地拾古人牙慧,捡古代造型的沮丧局面,因此他们的画派也被称作青春风(Jugendstil)。他们满怀激情地向腐朽和虚伪宣战,甚至于他们的展览馆建筑样式也别具一格:堡垒式的建筑,正面没有窗户,门洞小而谨慎,两边巨大的花盆种着两株桂树,顶上一巨大镂空的铜质镀金桂叶球,代表艺术给人的荣誉和对艺术家的最高奖赏。 

维也纳人曾经对这一桂叶球却不以为然,不屑一顾地称它为“白菜头”,但没过多久,他们就沉不住气了。1900年,分离画派的代表画家克里木特在这里展览了他为维也纳大学创作的三幅系列壁画之一“哲学”,引起轩然大波,保守的大资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惊愕地伸出食指,大喊“丑闻!” 

▲克里姆特的作品《哲学》

“哲学”的画面上是一群纠缠盘曲的人体,非常写实的裸体,相互拥挤勾搂,代表人性的紊乱、混乱和疲惫,暗示了痛苦和灾难在临近(第一次世界大战已经不远)。但画面的一边光明在冉冉升起。画家要指出的是,光明终将战胜黑暗。维也纳大学的87位教授感觉到他们受到了直接的攻击,他们头上的神圣光环因为这幅画受到污染,联名写信给帝国文化教育部强烈抗议,并要求取消与画家的合同。他们指责画家以“色情、下流和无耻的夸张来诬蔑他们的科学……经过媒体的报道,观众纷至沓来,不到两个月,这一幅画的参观人数超过了三万。 

▲克里姆特的作品《医学》

▲克里姆特的作品《法律》

克里木特退还了大学的壁画定金,但没有停止另外两幅壁画的创作,《法律》和《医学》。后两幅壁画的构图和“哲学”差不多,纠缠挠曲的人体,解不开的人团人堆,从画面的深处向画面的前景滚滚涌来。暗示人性危机和人道将面临倾覆的危险。“法律”的画面上,一皮包骨的老人人体突兀地立在画面前景,佝偻的脊背,充满痛苦的转身,低着头;身后是错落排列的几个女人体,呈痛苦状的姿势在黑压压的云雾盘绕中,给人窒息的感觉。身体在无奈中蠕动,挣扎,仿佛在期待光明和正义的归复。“医学”的前景是医药女神健康向上的形象,精神勃发,决心以自己的神力拯救人类。她的身后是不尽的人流,仿佛历史的暗河,正遭受难以预测的疾病和痛苦的折磨。人流隔一深渊的对岸站着一个女子。仿佛清晨伸着懒腰,代表健康生命的苏醒。维也纳的保守势力称此为“丑闻接二连三”。展览结束后,三幅画都被买走,一个企业家买下了《哲学》,克里木特的画家朋友、分离画派的奠基者之一克罗-莫赛尔买走了《法律》和《医学》。二战时,三幅画被转移到上奥地利州的IMMENDORF宫殿,为了躲避空袭。纳粹军队最后撤离奥地利时来不及转移,就一把火烧了宫殿,这三幅画也化为灰烬。 

▲克里姆特的作品《贝多芬壁画》


被称作“丑闻”的年代并没有过去。到了1902年,分离画派的画家举办他们的第十四届画展,这次展览的主题是大作曲家贝多芬。克里木特以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为题材创作了著名的《贝多芬壁画》,至今人们还能在分离画派展览馆的墙上欣赏到这组壁画。画家用写真的人体来代表人类渴望幸福和快乐的愿望,但人性中的软弱、欲望、虚荣、贪婪却阻止他们奋进争取。一个虚伪的社会是不容许任何个人以智者的面貌出现的。克里木特由此再次遭到舆论和媒体的抨击,最后他只好退出分离画派。 

退出不久,克里木特又成立了一个新的艺术家组织,叫“艺术观察”。他将一批年青艺术家吸引到自己身边:艺术的更新必须通过年青的一代。在1905年“艺术观察”展览上,两位年青的画家崭露头角:埃贡·席勒(Egon Schiele)和奥斯卡·可可西卡(Oskar Kokoschka)。 媒体将这次展览定格为丑闻展览。当时奥匈帝国的皇太子弗郎茨-菲迪南看了可可西卡的作品之后,毫不客气地说:“得把这个家伙的骨头敲个粉碎。”席勒甚至被维也纳的法庭以“流氓罪”判处过一个月的监禁,具有讽刺意义的是,后来人们在这位主审法官的房间里发现许多黄色图片。 

▲席勒的作品


席勒以艺术手法表现痉挛扭曲的人体,讲述人类灵魂的不幸和痛苦挣扎。他的画面人物大多是在模糊不清的背景前,神经质的线条勾勒加以不甚纯净的色彩造型,突出对象惊诧、惊悸和痉挛的生理和心理特征。灵魂在寻求庇护,精神在寻找出路,第一次世界大战正在临近,灾难即将降临人类。艺术家是人类中的敏感群体,他们的艺术常常是预言,是警告。 

克里木特和席勒于1918年去世,他们的艺术所引起的所谓丑闻早已经被人类历史更大的丑闻所掩盖。人类似乎对大的灾难和丑闻习以为常,而对艺术中的异类和另类则视为眼中钉,唯恐不能将其戕灭在萌芽阶段。每个时代都必须拥有属于自己的艺术,而没有自由的艺术则是不真实的艺术,分离画派的精神和理念仍然适用于今天任何新的艺术思潮。 

作者:李述鸿

艺术评论家,旅居维也纳。四川成都人,四川外国语学院英美文学专业毕业,南京艺术学院西洋艺术史硕士,,奥地利维也纳大学西洋艺术史和美国印州大学语言比较文学硕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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