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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 年 我打小就是盲目相信又盲目自信的人。 小时候爱捣蛋，不是弄脏姐姐收拾的家，就是哇哇闹着打扰姐姐和朋友们说悄悄话，姐姐说：别乱动，小心被毛主席看到；别乱说话，小心被毛主席听到。 这一招很灵，我相信毛主席时刻盯着我。 上了学才明白姐姐在骗我，因为我能说话吵闹时，毛主席已经逝世了。 七八岁时，跟着哥哥去放羊。羊群在坡上吃草，我在坡上看天。突然有飞机轰轰而来，我相信飞机上的人能看到我，于是挥舞着双臂，大声喊：喂，我在这里！飞机飞远了，我责怪自己发现太晚，挥手太晚，不然说不定被飞机接走，去台湾或者更远的地方了。为什么会知道台湾呢，因为那时候有一种石子游戏叫：解放台湾。 小时候我们没有零食，玩耍回来第一件事是找馍馍吃，母亲和姐姐们茶饭超级棒，深锅里烙出的厚饼子像蜂窝一样酥软，我贪婪地吃着，不提防撒了一地馍馍渣子。父亲看到不会骂，讲一个故事给我听：人要珍惜五谷，吃馍馍撒了就捡起来吃掉，不然呢，到后世猫就用尾巴扫起来让人吃。我怕自己撒的太多，怕猫拿尾巴扫起来多到吃不完，赶紧捡吃得干干净净。 我是我家羊倌兼喵星人的铲屎官，只因母亲说：唉，我家儿子少啊，你得多操心。我便认为自己肩上担子很重，任劳任怨当好羊倌，每天早上赶着羊群交给放羊娃，每晚按时去看羊群回家。春天母羊下了羊羔，秉性良善点的，自动认领自己的孩子，碰上顽劣狠心的羊妈妈，那简直是我的大难！最怕半夜突然来一声奶声奶气的呼唤啊，我哆哆嗦嗦穿上衣服，端起煤油灯跟着母亲去羊圈。一群成年羊虎视眈眈盯着还不能站起来的羊羔，羊妈妈也冷漠地置身事外，母亲按住羊妈妈，我便抱羊羔去吃奶。一边是羊妈妈拼力躲避踢踏，一边是羊羔蹬着小腿儿不靠前，就算是我费九牛二虎之力帮着抓住羊妈妈奶头，它也是抿紧嘴巴不吃，每每急出我一身带着羊膻味的大汗来。也许是付出太多的缘故，我格外心疼我家这群羊，给每一只羊都取了可爱的名字，你喊它，它也会搭理。 我所不能理解的事，就是我们家的羊从来不会去别人家，别人家的羊也从来不来我家，倘使有一只羊跟错了队伍，那么它能叫喊奔跑一个晚上，它们是怎样认识各自的家的呢？ 假如羊有记忆，某一两只羊一定记得我们同生共死过。某一年夏天傍晚，乌云翻滚，天降暴雨，瞬间山洪暴发，散发着恶臭腥味的洪水裹挟着牛马大的石块，咆哮着冲下山谷，我正好去河滩看羊归家，而暴雨和山洪的速度之快不容我找一个安全地点，污浊的洪水从庄稼地里翻滚而下，树林顿时形成一片汪洋，截去我的退路，我只好站在一个小沙梁上，面前是怒吼的山洪主流，彼时唯有赞美安拉的大能——那山洪跃上七八米高的土崖，把崖上的庄稼夷为平地，可我和另两个躲在对面树林的邻居家弟弟安然无恙，唯一令人难过的是，有一个幼儿的母亲担心去放羊的长子，在焦虑的等待里被山洪卷走了，我亲眼目睹，那母亲手里的黑色雨伞飘零在水面，很多乡亲手拿白杨椽子跟着水跑……那晚，我看到生与死的距离有多近！ 从有记忆，我家就养猫，一只大白猫让人用铗嚣夹伤，死到一个树林里，当时，小朋友们来叫我时，我是带着看热闹的心情跑去的，谁知遇难的是我家那只傲娇的大白猫。我眼睁睁看它受罪，除了阻拦小伙伴们朝它丢石块土块，再没有一点办法。那天，我生平第一次有了巨大的无力感。 隔天，家里来了一只湘色猫，这种皮毛的猫不多见，父亲说是只野猫，显而易见，野猫怀了孕，肚子老大。 父亲说，这就对上了，大白猫是去给野猫偷食给夹了。 我心想，大白猫真傻，把野猫带回家不就好了吗？ 父亲说，大白猫可能是怕我们不让野猫进家。 不管怎么说，大白猫是很了不起的一只猫爸爸。我和父亲去树林把大白猫埋了，回家时，看到野猫远远看我们，眼睛绿油油的。 自此，野猫变成家猫，一直生活在我家。偶尔，它的野性会让它消失几天，但总是会回来。它很喜欢我，每次半夜从窗户悄悄钻进来，钻进我的被窝，扯起呼噜。 除了管理羊和猫，我还管鸡，管马。 春天到了，母亲照顾一只想当鸡妈妈的母鸡孵出一窝小鸡，白天大人们下地干活，我负责看护小鸡。地上跑的敌人没有，可天上的敌人，防不胜防啊！那时候还没有使用农药杂草药，喜鹊很多，偶尔还有老鹰。这些长翅膀的敌人很狡猾，很会打马虎眼，只要你稍有懈怠，一个俯冲下来，一只小鸡就光荣了！而我也只是个孩子啊，哪里能斗的过喜鹊和老鹰，每天母亲回来都会说同一句话：今天又少了一只！ 我很内疚，一个春天过去，鸡妈妈只能带大七八只小鸡。 我家的马，其实也是个孩子，才一岁，就和妈妈分开了。包产到户后，队里分配牲口给小组，小组再进行分配，几个舅家都牵走耐力大的成年骡子，这匹小马被父亲牵回家时，母亲一脸哀伤。可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小马后来生了几匹骡子，个个卖得好价钱，这是父母和舅舅们始料未及的事。 话说小马还是小马的时候，很顽皮，放马时与其说是我放它，不如说是它放我。一根缰绳，它神气地拽着走在前头，我唯唯诺诺跟在后头，心里怕的要命，怕它一个后蹬腿，我就被光荣。 后来，事实证明，小马只是吓唬吓唬我，并没有真心不拿我当朋友。有一次坎上草滑，我一个趔趄差点摔进沟里，小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大嘴巴顶住我，愣是没让我掉下去，我在惊慌中回头看它时，它那黑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漂亮极了！ 说我容易相信人，且看我童年的这些朋友们，它们多信任我呀？跟这样一班朋友厮混长大，我的心无论如何也老练不起来。我宁愿自己被人辜负，也不愿去辜负任何人，从小到老，做一个纯粹的人，挺好。 作者简介：一朵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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