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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文：王素芳 我生活的地方，没有茶树，不产茶叶。小时候，茶叶怎么来的，没有想过，如果仔细想的话，今天就不是坐在这里了，也有可能会从事一份与研究有关的工作吧。 长大一点了，家里有电视了，在电视里看到了茶树，采茶人，记住了生长茶树的地方，那大片大片的绿，绿到令人向往。印象最深的是云南。 说到茶叶，就会想到我的父亲。 我的父亲是一个有点文化的人，这样说是因为在当时，那年那月，农民有点文化的人不多，村里也就极少数几个吧，父亲算一个。 据说当年的爷爷奶奶节衣缩食，供我的父亲读了中专，就在刚刚工作没多久，由于种种原因，父亲的命运一夜间被改写了。父亲不远千里来到了当时还是戈壁荒漠的新疆。直到在这儿成家，有了我们。 白开水一样寡淡贫穷的生活，我不知道是否捂热过父亲，远离家乡远离父母的那颗心。父亲的无奈，父亲的失意，也许都留在了这片土地上。 小时候的家，三间土坯房，为我们遮风挡雨，也挡住了岁月的艰辛与寒凉。记忆中最温暖的时候，就是要过冬了，屋里生起的小火炉，平时舍不得多添煤，总用煤沫子压着，偶尔来一小铲煤添进去。轰地一下，劈劈啪啪，吱吱啦啦响声不断，随之彤红的火苗舔着红红的舌头，不断地往上窜，瞬间就可以映红我们的小脸，照亮我们的目光，小心脏也能跟着扑通扑通热火起来，那就像随之要热闹起来的日子一样，穿过腊月，走进正月，心里一直都暖乎乎的。 父亲爱喝茶，大块的砖茶买回家后，父亲用刀背敲开，一小块一小块地贮备到茶盒。小铁炉上有一把父亲专门用来煮茶的小茶壶。水烧到刚刚有点响声的时候，父亲会从茶盒里取出一小把茶叶，丢到茶壶了，每到这时候，我会迫不及待地围过去，看着像枯树叶一样干巴巴的茶块如何在水中伸展开来，变成完整的叶片浮在水面，慢慢地旋转。然后随着水温不断升高到沸腾，叶片儿匆忙间被翻腾的水花，打乱了阵脚，鼓起的水花不断地淹没叶片儿，几乎不给它们冒尖的机会，直到把它们全部淹没。叶片儿的颜色由深褐色逐渐变淡，草绿，淡绿。水的颜色，逐渐由清亮变得淡黄，深黄，再到红褐色，那感觉就像融化一颗平常心，慢慢地流露出生活的滋味，苦涩并存，浓淡相宜。 话说父亲本该拿笔杆子的手，阴差阳错扛起了铁锹锄头，父亲的怨埋在心里不说，也许父亲知道说了也没有用。 父亲有一个习惯，写字，写家书。冬季暖暖的小屋里，常常是母亲坐在炕头上做针线活，父亲坐在炉火边的小桌旁，一边喝茶一边写字，写家书。 父亲有一只英雄牌的钢笔，怎么得来的我已经记不清楚了。就记得父亲很爱惜这支笔。我们看看可以，基本不允许我们上手去练，怕我们用力不当，毁了笔尖，可见父亲的珍爱程度了。 小时候我们都很乖，基本不动父亲的东西，只在父亲写字的时候，趴在旁边认真地，崇拜地瞅着。 父亲写字时，首先是端正坐姿，其次是端臂提笔，一招一式绝不含糊，落笔时更是从容有度，刚柔相济。父亲一般写几个字会停下来，喝口浓茶，烫烫的浓茶，父亲会慢慢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压着喝，那神情就像在品味眼前的生活，然后把它们落笔于纸上。 我的父亲，写得一手好字，记得每年要过春节的时候，家里的对联都是父亲写的。后来知道的人家多了，就会有人专门找上门来，请父亲帮忙写对联，父亲即使再忙，也会先放下手头的活，认认真真的帮人家写对联。写完对联的时候，还会邀请人家一起喝茶聊天，聊着聊着，邻里之间走得近了，日子也就越过越有滋味了。 父亲爱喝的浓茶，我仅仅限于品尝过。那份苦，那份说不清楚的涩，曾让我不解，这么难喝的茶水，为什么父亲会那么喜欢，并始终伴随着我的父亲。 后来生活慢慢好起来了，父亲喜欢的茶，也有了新花样，红茶，绿茶，甚至是铁观音，有父亲自己买的，也有知道父亲爱好的朋友送的。 有朋友来了，父亲会认真地煮上一壶茶，与朋友一起边品茶边聊天，袅袅翩翩，茶雾缭绕中的父亲仿佛在一点一点地释放着生活的热情，品味着岁月的淡然。 父亲一个人的时候，也喜欢喝茶，冬日的炉火边，夏日的葡萄架下，父亲可以不言语，一个人慢慢地品，生活的忧愁烦恼，如同喝进去的茶，一些苦，一些涩，就那么品着品着就淡了，就融化了，父亲的精气神也慢慢地有了。 长大后，我也爱上了喝茶，掌握什么样的度，茶味刚刚好，我不怎么太在意。我也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喝浓茶，一口入嗓，苦涩最大化地妥帖了我的神经，我在一遍一遍地品味中，似乎越来越接近了父亲，曾今的我，生活只看到表象，只懂皮毛，所以我不理解父亲的浓茶，而今我懂了生活，懂了父亲。我也懂了，品茶如品生活，苦涩过后沁人心脾的部分，才是生活的真正滋味。 仔细想想，生活中若遇到懂自己的人，可谓人生一幸事。若否，那就品茶吧，那份苦，那份涩，也许还有那份难懂，会在不断地品味中，渐渐地理解了，懂了，明白了，继而至豁然开朗了。 人生之茶，茶之人生，品之而得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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