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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水流觞】扶风 | 碧螺秋

 聚力阅读 2020-0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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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时忽凉忽热,单棉换来换去,冷暖转换得快,令人能悟出世态亦如衣服。好在几场雨,有漫浸辞章的味道,稍稍平息一些不合季节的心火。一年比一年春短,喝不得几次茶,一春就饮过去了。夜雨时在水边亭榭,想像柳叶如刀,在微风里斜着叹口气,滑两三滴清泪一样悠远一些的愁,把眉间烘托得更有偏僻地方深径不遇的惆怅意思,算是非常好的春的仪式了。

茶园里的人家,可以结茶亲。喜欢茶的人,到茶园人家里住下,一起采芽,学着做茶的各样步骤,得到了亲身体验的快乐,环境又换了青山绿水,忘掉许多让人烦恼的事情,如果能品着自己学做的茶,或许就实在不想回到高楼间了。把人比作是一片树叶,每个人的一生,便是自己味道的一壶茶罢。

除了发酵的茶,可以放许多年,另外的,越新鲜越好。于是明前的茶,受很多人推崇,以能饮到为荣。数量少,质量好,价格就高,不是常能碰到。不止一次想某个时侯,可以寻个安静的地方,种两三株茶,读些悲剧,尔后炒茶,泡出来碧绿的,大红的,黑的白的,分一些寄给姐姐,夹一张纸条说,与茶同德,可以茶寿。

事实上,是姐姐又有新茶寄来。说,寄的时侯慌张,忘要单子了。便打电话给快递,要求查找,说是刚炒制的新鲜食物,唬得快递急忙忙送来,一直说对不起。有些不甚厚道。两大盒观音,六盒大红袍,一包碧螺春。说大红袍是十盒,你吃六盒,我吃四盒,只是碧螺春,好像是放的时间过长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喝得,分一下,你尝尝过期的是啥味,我尝尝过期的是啥味。

她若是不说,我是根本不会去想有什么过不过期的。喝习惯了她特供的茶,便是从地上拾一包树叶,寄来我也会是珍品一样地饮了。说,且尝尝这过期的碧螺春,是什么样的滋味。把杯子重新洗净,泡上。满杯浓黄。轻轻地笑:你可能记错了,这或许不是碧螺春,该叫做碧螺秋。

抱着杯子闻香,香里同时有一股淡淡的旧味道。说,肯定是放的时间太长了,要不别喝了罢。我说,不可,这老陈碧螺春,生怕是没有第二个人能喝得上了,里面全是相忘江湖的味道。一杯饮下,再续上水,浓黄依旧,确是无新鲜碧螺春的绿意盎然,但散发的别样的醇厚,又恐怕是新鲜茶,所不能得到的酸楚。听说,蒙顶山上,有一个老师傅会制手工黄茶,每年只能制那么一点,他言道喝的就是时间。我喝的也一样,这浓黄多像手工制作的纸张,在柜子里放到了很老。

于是郑重地给这过期的碧螺春,起名叫做碧螺秋,得意地想,这种崭新的茶名,实在是把这一些茶,生生珍惜得如世上的仅存。再端详一颗一颗蜷着的团毫,它们竟是温暖地依偎在一起,仿佛再也不害怕离弃,成为这里最高级的品味。其实最得益的是我,每次泡上一杯,便想起它的新名,很有成就感。

碧螺秋者,形散而神不散,少了新鲜条形的紧,多了秋意来临时的凉,半松半紧,散淡随意,如人到中年,事到平常,鲜味淡而旧意浓,不紧张也不纨绔,容颜里虽是半老徐袖,气质间仍是洞庭湖畔。我亦中年,与之对视,互相怜之,说当年你也有新鲜的时侯,绿衣白面,冲天香气。

每泡上一杯,都朝它笑笑,放在眼前最近的地方。洗茶时,提醒它说,这是洗尘。想它大约受不了高度的水,把水放到温的时侯再泡,呵一口气,说如是接风。品一口,悄悄说一句,真香。这样另外的味道,那种因为时间过久,浸了别的地方气息的经历,是它生命中最难以忘怀的窖藏。

有人见了问:这是啥茶?答:碧螺秋。人笑:只有碧螺春,哪有碧螺秋。我说,你可以尝一尝。倒给他尝了一口,皱着眉咽下,等了一会,说,没有回甘。这碧螺秋,确实是没有回甘,就是说喉间不会有返回的甜。入口是一股冲人的涩,夹带着酸,陈霉的气息,点点咽下的无味,却又像消失到一个人的野渡,恍惚是某一年暗地里的无奈。

碧螺最好喝的,当然是这碧螺的秋了,夏则过暑,冬则过寒。像回到多年无人居住的老屋,坐在老屋的台阶上,儿时旧梦如在眼前,窗前桂花期待月圆,半生已过,霜上额间。再站起身,唯有一淡,陪着下半生如上半生的浓。所以碧螺秋,是人生风雨浸透的辞章,算是非常好的秋的仪式了。

作者简介

扶风,本名杜兴盛,1974年生,河南淇水人,现居安阳。诗文散见于《向度》《诗刊》《作品》《黄河文学》《浙江作家》《中华茶人》《散文风》等刊物,出版散文集《流觞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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