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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有约】温青 | 大地之深

 聚力阅读 2020-06-28


大地之深

文 | 温青

1

在大地上种下自己的人

会结出什么 

土地板结之后 

他只能呆在泥土深处 

等待另外一个自己 

破土而出 

2

大地暗藏的火 

有最低的燃烧 

它隐身于野草 

在荒芜与生机的交错中 

开成梅花 

它抽取泥土中的磷 

给所有路过的英灵 

递上一把着火的刀 

3

尘埃中暗含亿万悲伤 

它们缀满人类的偈语 

以漂浮的命运 

接纳大地在内心生长

我们吞下尘世的梦想 

让落叶打动来生 

拓印此世的风霜 

等大地长大之后 

交出一个宏大的墓场 

4

我在大地上埋下骨头 

它多久能长出叶片 

或者成为不动的隐喻 

可以埋头多少年

它在我的家乡 

与所有站立的事物一样 

根植于厚重的死亡 

以往返尘世的轮回 

汲取新生的力量 

5

你赤裸太久了 

让那些石头走下山 

它们带去的荒蛮 

造出了人类 

和比你更大的苦难

我诞生时,饿殍正在吃饭 

我刚好能伸出叶子 

以新芽掩盖一些仇怨 

让我活下来的人们 

都知道冬天一过就是春天 

6

秦砖汉瓦硌疼的庄稼,会记得一些人 

它供养的镰刀 

在磨刀石上来回踱步 

八字步和深蹲,具有伟人气势 

它收割之时 

刮起大风。让尘埃找不到家园

泥土,拉近墓碑与散落的枯骨 

刀枪剑戟锈蚀了天灾人祸 

非正常死亡锁定了旷世饥馑 

真正的记忆,有着根蔓 

攀爬于大地堆砌的生命 

7

他穿着白衣,走在新生的路上 

摊开满地的旧事物 

每一片都是一个人的影子 

在努力飞翔

他的来路可疑,去路略显慌张 

无论此生聚集了多大力量 

在下一次开花之前 

都不可能回到种子的模样

大别山仅存的野性 

在人迹罕至的峡谷 

一直枝叶繁茂 

人间模样依旧。在水枯之时 

野茶重生

他用四十年光阴冲泡绿叶 

一个蜷缩的自我 

饱含咆哮的大风 

他空虚了。儿时撒落的草籽 

终于睁开了眼。满腔的幽暗 

可以看见草木参天 

8

每年都要啃掉一块比铁还硬的世界 

补丁在皮肤上自然长出来 

像无数个我,堵在日子的窟窿眼里 

不知如何进,更不知怎么退

索性蜕下日积月累的尘寰 

披上缀满枯黄的蓑衣 

再为这片土地打上四十八块补丁吧 

让堆积一身的苍老 

沿着一首诗的破绽原路返回 

9

山远于水,就如同云远于星辰 

我居于山坡,就如同 

在彼岸。守着一湖不平之水 

深深浅浅的雾中,有十万尾鱼 

游来游去

我给每个夜读的人送一枚萤火 

照见千万丘壑。他们与我相隔有山 

我与他们相连有水 

就如同,湖心岛上的养猴人 

把指点江山的手势普及到一个王国 

看到南湖路上,还有一个自己 

10

我住在湖边 

前面有河,尽头便是湖 

十二年来,我只亲近水。对路上行人 

保持着可让尘埃落定的距离 

我早已知道,他们内心都拴着猛虎 

在十万里,曾经落草为寇

我现在要回归田原 

对每一个流寇的故事保持尊敬 

像是找出自己的戎装照片 

和三十年的荒芜,贴在一首诗后 

11

与一条路的关系,很显然 

其间有一座水库,它成为湖泊时 

很多山不见了,包括一些山鸡的草窝 

都漂在水上,变作了胖头鱼

我有四十年,沿着水路出走 

还有四十年,沿着河流回家 

我们都是大水冲不走的孩子 

总有一条路,比水走得更远 

12

树站在河边 

只有落叶,带走一棵树经年的颤栗 

以及与河流相关的倾诉

它站在河边,每年有一次流浪的机会 

以漂移的魂魄,出走三百里 

等它落尽此生的语言 

那些枯萎与腐烂,才以叶脉通达天地

它对接下来的寒风,说得更多 

并截留沿河奔跑的冰雪 

裹紧赤裸的身躯 

13

时光终于紧到了破碎 

你承载的流水已经流逝 

秋叶,最后的牵牛花与你一盏明灯 

告知在下一个季节 

将用到你的透明与憔悴

你所奉出的,是一张别致的网 

其中颠沛流离的支叉 

放射着那日阳光的利刃 

九只小猫围绕着苍老的木椅 

它们要等一个醉酒的人 

一个把秋天揣在怀里的人

等他把秋天放回木椅上 

把最后一块斑驳收到背影里 

14

我的眼睛长在大地上 

比庄稼更低。让那些根扎在眼眶里 

长出我秸秆一样的身子

我流泪时江河暴涨。那些浑浊 

将洗净走失者,遗弃者腐蚀的躯体 

蒙上尘埃的日子 

那挂着鸟巢的树木,弯腰 

背对放大此生的夕阳 

为一颗泪珠镀上黄金的外衣

作者简介

温青,生于1970年,河南省息县人。初中毕业后曾务农、打工、短暂就学、流浪七年,做过搬运工、泥瓦匠、井下工、代课教师、赤脚医生等,其间读书写作不缀,偶有诗文发表。1990年底入伍,先后从事过炊事员、放映员、广播员、报道员等工作,自学考入军校,历任司务长、连长、秘书、行政管理员、干事、助理员、主任等职,现退役自主择业于解放军第990医院信阳院区。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诗歌学会、散文诗学会理事,信阳市作家协会副主席,信阳市诗歌学会、诗歌创作研究会副会长,信阳市散文学会副会长兼秘书长,信阳市朗诵协会秘书长。

著有《指头中的灵魂》《日落回家》《天生雪》《水色》《天堂云》《光阴书》《本命记》等。2013年7月,由解放军文艺出版社与鲁迅文学院联合举办的《天堂云》首发研讨会在鲁迅文学院举行,20余位国内一线评论家、诗人及鲁迅文学院第二十届高研班师生参加。有百余万字文学作品刊发于《人民文学》《中国作家》《解放军文艺》《青年文学》《中国诗人》《飞天》《莽原》《青年作家》《西部》《延河》《岁月》《海燕》《人民日报》《光明日报》《解放军报》等,其中长诗十余部刊于《诗刊》《星星》《绿风》,影响广泛。曾获河南省委省政府第三、六届文学艺术优秀成果奖,第二届河南省五四文艺奖金奖,第二、三届河南省文学奖,第二届河南省杜甫文学奖等河南省重要文学奖,首届河南诗人年度创作奖,第一、二届何景明文学奖,第五届全军网络文学大赛一等奖,第十二届全军文艺优秀作品奖,第四届国风文学奖,全军优秀网络文学作品奖,李白杯诗歌奖等。作品多次被《中国年度诗歌》《中国年度最佳诗歌》《中国年度最佳散文诗》《读者》《青年文摘》《中国诗歌金碟回放》等选载,有部分诗歌作品被译介到国外。曾参加青海玉树抗震救灾,系河南省文学院首届作家研修班、鲁迅文学院第二十届高研班学员,入选中国诗歌网2014年度全国十大诗人,中国新诗百年百位最具实力诗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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