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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江涛丨父亲离开的日子

 聚力阅读 2020-06-28


父亲离开的日子

文 | 墨江涛

这几天,我们兄弟姐妹的眼里总是噙满泪水,眼泪近乎流干,因为我们对父亲爱的入骨入髓。

2018年9月14日中午,我正在办公室整理党建纪检巡查的资料,突然接到母亲的电话哭说“快来吧!你父亲病犯了”,我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父母租住的房屋,父亲侧面躺在床上不停地颤抖抽动,嘴巴一张一合。瘦弱的母亲在床上大哭,丽姐在床边哭喊,连三岁的重外孙恒恒,用稚嫩童声也在喊着“太太、太太”。

我手忙脚乱地拨打120,以最快的速度把父亲送到安阳市人民医院抢救。在急救车上,我手托父亲的头边喊边哭“父亲快醒醒,别再吓我!”大外甥许宁高举输液瓶一同前往,急救车奔驰着、呼叫着直达安阳市人民医院急救中心。

急救室的值班医生仔细询问父亲的病情,泪流满面的我为医生回答,一心只想尽快抢救父亲。医生说“现在做手术还有希望,如果不做手术,人很快就不行了”。我没过多思考,只有一句话:“做,必须做手术”。医生又补充一句“你父亲是农村的,没医保,手术费会很高的!”。我近乎哭喊道“快做手术,抢救我父亲”。与此同时侄女原莹来了、丽姐也赶来。在人民医院工作的侯弟外甥小杜忙前忙后招呼医生。我们又以最短的时间、最快速度,把垂死挣扎的父亲推进了生死门。

把父亲推进生死门的时候,我头脑一片空白。手术的朱医生说:大约两个小时手术就能结束,这中间会有各种各样的叵测发生。我逐张逐页在生死协约上签字,别无选择的我,泪流不止。

我呆立在生死门外,心如刀割,泪下如海,提心吊胆地祈祷父亲平安走出生死门。丽姐一旁不停重复着:“我上午扯着父亲走一二百步,还吃一碗面条,明明好好的,有说有笑,父亲还逗恒恒玩。之后说有些不舒服,我便和母亲把父亲搀扶到床上,恐怕是血压高了,吃了一片降压药。当时商量给江涛打电话吧!父亲不让,说你这两天工作忙,怕影响你的工作。没过多久,父亲就开始大口喘气,手和脚不停抽搐,我吓迷糊了,谁的电话也找不到,谁的电话也打不通。”老实善良的丽姐断断续续诉说着,紧张的情绪,仿佛还没有半点清醒。

对呀!丽姐说的一点不假,这几天父亲没有半点异常,只有满心欢喜,因为二弟墨海涛,上个星期成功竞选为我们村的党支部书记,父亲一时高兴,加强了身体锻炼,准备国庆节回老家住一段时间。因为父亲在改革开放初期当过蔡岗村书记,率领着父老乡亲分田到户,土地承包,解决了家家户户的温饱问题,现在可以说“子承父业”了,父亲当然高兴了。这几天老父亲不停地重复说:“海涛当上书记,要为父老乡亲们办些实事好事,特别是蔡岗村的路面高低不平,坑坑凹凹,到了下雨天,泥巴满地,无处下脚。海涛当了书记不要有任何官腔官架,见了长辈要喊一声,见了同辈要打招呼,做事更要低调稳重,要少喝酒少说话多干实事好事。还交代我们墨家过上今天的好日子,都是托毛主席的福,托共产党的福”。

站立在生死门外,回忆父亲讲过的话,看着这扇门,担心着父亲的安危,突然悟出这不叫“度日如年”,而是“度秒如命”。手术已经历漫长的两个多小时,没有一丝一毫消息,原莹的新干妈也在手术室,偶尔传来消息“正在全力抢救”。

等待的这段时间内,单位的领导、同事在得知后第一时间赶到人民医院,对我进行了安慰,我什么也没想,只想让父亲闯过生死门,度过生命的危险期。与此同时,故乡的兄弟姐妹,二弟墨海涛、三弟墨洪涛、小妹墨海丽、姐夫许留群同车赶到安阳市人民医院。我麻木地看着弟弟妹妹们一句话也说不出,他们站在生死门外泪流不止,伤心满怀。

从下午一点四十六分把父亲送进手术室,到现在晚上七点,苦苦等待六个多小时后,手术里的朱医生走出来,严肃地告知“我们尽力了,脑血管阻塞打通了,但周边毛细血管的枝枝蔓蔓没有流通迹象,人恐怕凶多吉少,我们尽力抢救吧!”。听完这句话,我站立不稳,几乎跌倒。姐姐弟弟妹妹的哭声响彻生死门外。很快父亲从生死门内推出来,满身满嘴插满医管,脸色苍白,一动不动仰躺在推车上。我们兄弟姐妹围拢在父亲的身边,边推车边哭喊“大、爸、爹,快醒来吧!您的儿女们都来了,快点醒来吧!”。看着父亲苍白的脸上流出大滴大滴泪水,小妹海丽大声喊到“大没有死,大还活着!”我们飞快地把心爱的父亲推进重症监护室,也就是ICU病房。

我再也控制不着自己的心痛,面对生死门痛哭失声,弟弟妹妹们坐在地板上哭泣流泪。

夜色悄悄降临,我们兄弟仨个或坐或躺在生死门外的地板上,等待着老父亲的生死消息,我满眼满脑都是父亲的身影,都是对父亲生命的担心害怕。

这一夜我没有合眼,坐在生死门外,捧着医生从父亲身上取下并转交的玉佛观音,透过生死门外微弱的灯光,一遍又一遍,仔细地观看父亲身上佩戴的玉佛观音。它通体晶莹,慈眉善目,散发着父亲身上的特有气味。我祈祷着:灵魂摆渡的观音呀!一定保佑着慈祥的父亲度过难关,我会亲手把观音菩萨戴在父亲宽阔的胸怀,护佑着父亲平平安安走出生死门。父亲还像从前一样,与我们兄弟姐妹说说笑笑,与善良的母亲吵吵闹闹。

这是我坐在生死门外度过最难熬最漫长的的第一个夜晚。

第二天上午,因为父亲的病情加重,安阳市人民医院的杨院长、张向东主任、护士长马艳芳、医生罗雪齐心协力尽心抢救,彰显了医生的医德医风,还有叫不出名字的医生护士,在我父亲生死悠关时刻,他们尽职尽责献出了爱心,我代表家属代表父亲,真诚地感谢他们。同时我把以前发表的两首诗逐一转发给他们,医生护士对我们兄弟姐妹们的孝心大爱,深表同情和理解。

《牵挂着父亲的手》

身强力壮的父亲,在九三年夏天突然患病住院,行走不便,从此母亲和我们兄弟姐妹六个,牵着父亲的手,走在农家小院,走在田间地头,走进孝心大爱,走进春暖花开。

一—题记

父亲

听说您又病了

再一次送入医院

为何对我隐瞒

我的心好痛好痛

满头白发的儿子

离您太久太远

真想插翅飞到您身边

哪怕喂您喝口水

哪怕替您擦把汗

哪怕给您洗洗脚

哪怕对您笑一笑

轻轻地为您拂去病痛

这些只能在梦里

在祖国的边境线

故乡的风

雕塑了父亲的形象

穿戴普普通通的父亲

一生从不把愁苦写在脸上

一双慈祥的眼睛

大平原一样朴素里泛出善良

父亲虽然没有读过书

但平凡的父亲

是一本厚重的书

翻阅的每一页

都写满坚强和感动

父亲的苦难辉煌

在穷山僻壤久久传颂

爷爷饿死的那年

父亲还不满十岁

幼小的身体

与裹小脚的奶奶

趟过童年的凄风苦雨

爷爷的爷爷

从墨子故里

一路乞讨

一路向西

穷人翻身解放的那年

在讨荒要饭的蔡岗村

安家扎根

由于我家是外姓人

孤儿寡母的父亲

时常受到乡邻的欺压

父亲在苦难中成长

父亲在困难时成家

父亲为了我们的温饱

用厚实的肩膀

撑起我们童年的快乐和天空

一九八五年冬天

父亲是送我离家参军

留下铿锵步履的那个人

父亲是看到我立功喜报时

流出眼泪的那个人

父亲是我每次探家时

在故乡的老屋

摆一桌家乡菜

叮咛我报效祖国的那个人

父亲是躺在病床上

仍然牵挂着

鞭策我们奋勇向前的那个人

年迈的父亲

神似毛主席

宽阔的额头

明亮的眼睛

身体像一座大山

每次回家

牵着父亲的手

缓慢地走在

漫长的黄泥路上

就感到这是一条

清晰的父爱

父爱产生力量和光芒

父亲的神态

是那么稳健和慈祥

父亲的一生

除了崇拜毛主席

信仰共产党

就是为我们兄弟姐妹六个

遮风挡雨

唯恐他的子子孙孙

受苦受累

想念父亲的时候

坐在豫北一座小城

爱散发古朴的光芒

父亲的白发

染成小城最深的春色

每个清晨和傍晚

父亲一瘸一拐地

走在乡间小路

带着故乡人的善良

带着故乡人的芬芳

所有的村庄

升起紫色的炊烟

父亲走出自己的老屋

一次又一次

把坚强和毅力

传承给子子孙孙

父亲从不抽烟

极少饮酒的秉性

远在北方的儿子

没有学会

想念父亲的深夜

就写一首小诗

搀扶父亲

走进诗里爱里

走进春暖花开

深爱父亲的我

把诗写得有声有色

让所有的读者

泪水涟涟

2018/5/6/夜作

《墨子血脉》

我姓墨

全世界都知道

我的老家

在墨子故里

我家第几代

从故乡讨饭走出来

爷爷不知道

父亲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我们住在乡下

一待就是上百年

为了耕种收获

为了养家糊口

为了看一场

又一场的雪景

一直居住在戴草帽的老屋

墨水河里的涛声

荡着漩涡

发出激越的响声

从遥远的故乡传来

父亲老了

真的太老了

拄着拐

行动起来十分缓慢

以前走路雄健有力

现在离不开子孙的搀扶

一步两步十步百步

搀扶父亲的时候

心里装满哀伤

眼角噙着泪水

这些细微的关爱

不能让年迈的父亲看见

母亲说

父亲通宵达旦的咳嗽

声音像是乒乒乓乓的枪声

满地弹孔

一地疼爱

太想念父母了

从乡下把二老接来

距我单位不远的地方

租了两间平房

开始边工作边尽孝

只为能多看几眼

日渐苍老的父母

许多时候

搀扶着父亲

走进诗里爱里

只要有空闲时间

就给父母洗头修脚

就在昨天中午

古城阳光灿烂

一不小心剪破了父亲脚趾

鲜红的血液

汩汩流淌

流进了我的双眼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

我的眼睛已经昏花

乌黑的头发

已被经年风雨染白

父亲慈善地坐在轮椅上

被我推着走进街心公园

父亲习惯抬头仰望

这静如止水的天空

这汹涌澎湃的白云

都是父亲的最爱

父亲偶尔笑出声音

激动地摸着胡须

我突然明白

父亲才是儿子唯一的天空

弱水三千

只有父母

才是我们依靠的大山

2018年7月14日晨作

我们兄弟姐妹昨晚没有进食、今早也未点滴进餐,中午更没有食欲。我从生死门外走到靠南的窗前,不知道什么时候苍天开始飘雨,雨愈演愈烈。雨水打在玻璃窗上,我在玻璃窗前哭泣。莫非是父亲的病情感动了老天,他和我们一样哭泣流泪。我慢慢有所觉醒,不能如此悲伤,不能继续沉浸在悲痛里,这是我们坚强的父亲不愿意看到的。因此清醒振作,打起精神抢救父亲。

侄子墨天亮从首都北京来到安阳。妹妹墨红、侄女墨庆贺从郑州乘高铁来了。妹妹墨东升、妹夫毛子和墨菊从遥远的故乡开车来了。父亲的子子孙孙从四面八方聚拢古城安阳,聚拢在父亲身边,筑起了骨肉相连的爱心桥,用儿女的双手,高高托起了救治父亲的大爱。

二弟墨海涛表态“把房子卖了,砸锅卖铁也要救治父亲!”。

三弟墨洪涛说:“大哥,我们墨家就是回到解放前,讨荒要饭也要救活父亲!”。

这就是墨子后代的铮铮铁骨,这就是我们感天憾地的孝心芳华。

第一天的手术费八万七千多元,第二天的医疗费两万一千有余,从此每天的治疗费近万元攀升增长。为了抢救父亲的生命,我们兄弟姐妹纷纷取钱借款,倾囊相送,毫不犹豫,无怨无悔。

夜又深了,雨又大了,医生一次又一次发出病危通知书。我们兄弟姐妹们躺在生死门外的地板上,回忆着父亲说过的话,祈祷着这扇命悬一线的生死门。假若老天有眼,一定会睁开眼睛看一看我们的哀痛。假若上天有灵,一定会灵光普耀父亲转危为安。

我们请来了北京专家对父亲进行全面会诊救治,结果北京专家告知:“凶多吉少!三天是个危险期,一星期还是危险期,度过危险期才有希望。”

我们欲哭无泪,只有等待奇迹在坚强的父亲身上发生。因为我们用爱筑起强大的生命线,抗击着任何病魔对父亲的入侵,打败一切来犯之魔。

第三天,张向东主任对父亲进行了全面检查,对我们兄弟姐妹说:“血压、血糖、心跳等各种综合指标有所好转,但是呼吸还很微弱,必须依靠呼吸机!如果拿掉呼吸机,就不行了”。手术朱医生在巡查病床时也专门探视了父亲,对我们兄弟姐妹安慰道:“没想到老父亲会闯过这三天,各种迹象显示有所好转”。听完专家医生的话,我们始终坚信父亲的生命力十分顽强,从父亲勤劳善良的身上,我们不但读懂伟大的父爱,还学会许多做人做事的道理。我们深深地爱着慈祥的父亲,传承着父亲的血脉,更加坚定了永不言弃、永不言败的决心!

今年四月我调整了工作,刚到新的岗位,平时工作实在太忙,我又特别想念牵挂住在故乡的父亲母亲,就和兄弟姐妹商量,把父母接到古城安阳。为了方便照顾父亲母亲,在单位不远处,专门租两间平房,利用上班下班的时间,习惯走进父母身边,搀扶着父亲走路,给父亲洗头洗脚,听父亲说他苦难的经历,悲悽的童年。以及蔡岗村的变化跟邻居们的大事大非。在我们蔡岗村,父亲是老支书,德望很高,村任何事情都要父亲主持公道,伸张正义。陪同父母亲看《新闻联播》是我们一家人最大的快乐,父亲最喜欢看的频道是《河南卫视台》开办的“武林风”。几十年来,每场必看,从不间断。从看“武林风”节目中,父亲悟出许多人生的道理,比如“坚持打就能胜利”和“要想打败对方,必须战胜自己”。

身强力壮的父亲,九三年第一次突然中风,当时他还是蔡岗村的村长,率领着父老乡亲们正奔“万元户和万家元村”行列。父亲一边在乡村医院治病,一边召集乡亲们开会,解决村里的困难群众,照顾五保户,化解邻居矛盾。肥胖的父亲,走路一瘸一拐,不辞劳苦走村串户,解决了许多实际困难和棘手问题。乡亲们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第二年村里换届选举,父亲以全票当选蔡岗村党书记。父亲以坚强的斗志战胜了中风病魔,成为方圆近百里的治富带头人。

乡亲们富裕了,当时祖国南疆正在打仗,许多家庭不愿送儿当兵,当村书记的父亲不顾母亲及亲戚们的反对,让我和二弟海涛同时当兵,报效祖国。我出生在地地道道的农民家庭,过去家里穷,让儿女一日三顿吃饱饭,是摆在父母面前的头等大事,我们一大家人,兄弟姐妹十个,正长身体,活脱脱饭缸子,为此,父母和大娘风里来雨里去,起早贪黑在地里干活,半日不闲向土里刨食。当家的父亲、瘦小的母亲、勤劳的大娘从“鸡叫干到鬼叫”,即便如此面朝黄土田地,我们家还是生产队最大的缺粮户,在北京当兵的大伯,源源不断把省吃俭用的津贴费寄到家里。日子在艰难中度过,我们一天天长大,父亲越来越在意我的前程,因为我是长子长孙。可在农村想谋条出路,谈何容易?思来想去,只有含泪送我参军。

换上肥大的军装,离开生我养我的蔡岗村。村里上上下下,家里老老少少,一通忙碌,就为让我吃上一口家乡菜,尝一碗家乡面,让我饮上一杯家乡水。父亲从藏钱的红箱,拿出几块几角的毛票。我知道这钱是我们家所有的积蓄,我坚持不要。弟弟妹妹还要上学读书,瘦弱的母亲还要看病抓药。可是父亲说:“带上吧!穷家富路,路上好用。”而母亲一言不语,只是流着泪硬往我军装里塞。我的血在奔腾,我的泪在眼里横涌,我不能哭,我不能让父母难过,不能在弟弟妹妹面前流泪。我强忍着泪水,要做父母放心的好男儿,要当一名好兵。

出发了,要离开故乡了。小县城那天的雪,下得真大啊!正在寒冬腊月,雪花纷飞,天阴沉着,隔着车窗玻璃,猛地看见大雪纷飞中的父亲,肥胖的身体正站在雪里四处张望,走路不便的身体像大山一样,在雪地上移动,头上没有戴帽子,围着一条灰色相间的条巾,寒风一阵阵吹过,头发便稀稀疏疏地飘着舞着。望着父亲肥胖的身影,我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有热泪在滚滚流淌。

坐在生死门外的地板上,回想着父亲的点点滴滴,泪水又一次布满双眼。突然罗雪医生走出生死门,我急忙迎上前去。罗医生说:“从今天开始打些米油,一天五次,上午七点、十一点,下午三点、七点和晚上十一点”。

我看着罗医生白衣白帽,只露出水灵灵的大眼睛,笨拙激动的只道出一句话“谢谢罗医生!”父亲有救了,能吃一些米和营养餐了,把这个好消息,迅速传给了故乡的亲戚朋友。

第六天,罗医生又说:“今天我叫老墨老墨,你父亲有意识了,并且有意识转动头部找人了。”

今天下午马护士长允许我和洪涛弟进入重症监护室探视,我抚摸着父亲宽大的额头和冰凉的手脚,父亲安静地躺着,均匀地呼吸着,好像刚刚入睡一样,我轻轻地呼喊:“父亲快醒来吧!我们早点回家,还回到您的蔡岗村,父老乡亲们盼望着你平安回来!”

走出生死门,躲在没人看到的角落,我泪落纷纷,哀嚎不止。

故乡的农村,现在正是农忙季节,玉米、大豆、花生等待收割,为了不影响村里工作,二弟海涛和一批亲人,恋恋不舍走出医院,回到故乡。我和三弟墨洪涛、妹妹墨东升、小妹墨海丽日日夜夜守在生死门外,虽然躺在冰凉的地板上,我们躺得踏实安稳,睡得梦想成真。父亲在生死门内,我们在生死门外,走进生死门,只有三两步就能到父亲身边。父亲就在靠门的第一个位置,编排三号病床,恰好与我头对头。一日日,一夜夜我们与父亲头对头、心连心入睡。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安慰生死门内的父亲,才能让病床上父亲感受到我的温暖,感受到我们亲近父亲深爱父亲的决心。

墨东升妹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咱爹快好吧!好了回老家,谁也不让照顾父亲,我一个人照顾父母就行了!田也不种了,也不外出打工了!”

三弟墨洪涛两杯酒下肚,习惯说:“咱爹好了,我再不给他抬杠了,现在我真后悔呀!以前爱给咱爹抬杠,不知道让着父亲!”话没说完泪已满面。

古城安阳的树叶开始飘落。明天是中秋佳节,今夜的月亮不但不圆,而且躲得无影无踪。夜空偶尔有几颗小星星,在遥远的天幕一闪一闪地发出微弱的冷光。虽然是九月,可秋风是凉的,医院也寒,躺在生死门外的地板上更冷。我迷迷糊糊入睡,仿佛听到父亲说:“涛涛,九月也凉,要穿暖暖的衣服,我们回故乡吧!”我搀扶着父亲步履蹒跚走着,安慰着:“父亲不要怕,儿女们始终守在您的身边,直到您平安醒来,一起回到故乡老家!”。父亲老了,胆子愈来愈小,睡觉的时候身边必须有人守候,白天夜晚灯光要全部打开。父亲第一次犯病,瘦小的母亲寸步不离照顾着,特别在父亲熟睡的时候,习惯用手试试父亲有没有呼吸,担心着父亲丢下自己突然走了,她害怕着父亲睡着了,再也醒不过来。在救治父亲的日子里,我们儿女分两路,一路安慰病弱的母亲,一路献给坚强的父亲。我们时常给母亲讲父亲的病情,总是轻描淡写,避重就轻。母亲今年也76岁,与父亲同年同月同日生,这是我们兄弟姐妹们强加给母亲的,因为母亲不知道自己的出生年月,但是善良的母亲清清楚楚记着她的子孙后代的生日,每到我们生日,母亲一遍又一遍催我们过生日,亲自给我们擀一碗香香的长寿面。

大约深夜零晨一点,又有两位垂危病人送进生死门。我也走了进去,轻轻地按摩着父亲热热的手脚,又摸摸父亲的额头,然后对着父亲的耳朵悄悄的说:“父亲,不要怕,涛涛守在您的身边,永远陪伴着您,直到您平安醒来!”

突然发现昏迷中的父亲又流出了眼泪,我握着父亲温热的手,泪如泉涌的说道:“父亲要坚强,一定要坚强的活过来,您的子子孙孙等待着您!您的父老乡亲盼望着您呀!”。

又度了难熬的一天,医生专家传来信息,种种迹象表明生死门内的父亲没有丝毫好转。再一次请来张向东主任对父亲全面会珍,她严肃的讲:“生的希望几乎没有,早点做准备吧!”

我还是不死心不放弃,又把杨院长请来对父亲认真全面检查说:“根据我几十年的经验判定,各种器官正在衰变,就是花一百万,也救不了你老父亲的生命,早点拉回老家吧!遂平县太远,说不定路上人就不行了!”

走出生死门,再次泪流成河,难道父亲真的无力回天吗?明明与父母亲约好:“国庆节回老家的,父亲不能再等一等吗!可怜的父亲呀!”。

夜又来了,雨又大了。今晩是八月十六,正是月亮正圆的时刻。侄儿徐国喜从上海来到父亲身边,还有怀飞弟和洪涛弟一起躺在生死门外。每人分发一小块月饼,谁也吃不进去,谁也不想吃,眼含热泪,守护着父亲,祈祷父亲,与父亲一起度过漫长的中秋夜。

按照故乡的风俗习惯:”上身五件,下身三件”。上午让丽姐和洪涛弟,在常哥的陪同下在安阳市买了最好的寿衣。

坐在生死门外,幻想着父亲,亲亲切切走出生死门,与我们兄弟姐妹有说有笑,与左邻右舍拉拉家长。对父亲的爱,让我们以泪度日,每时每刻祈祷着,奇迹在病危中的父亲身上发生。父亲呀!您的子子孙孙都敬爱着您,这种深沉博大且厚重的爱,无边无际,源源流淌。

我与小妹海丽联系了遂平县的仁安医院。其中老家一位名医生叫王冠军,几十年来一直给父亲治病,特别在父亲前两次中风过程中,王冠军让父亲起死回生,平安归来。

联系了120救护车,跟护送的医生和护士。王冠军电话里再次交代,根据父亲的病情,救护车必须安装呼吸机和吸痰器。于是通过各种关系,协调好医院里唯一一辆配带齐全的救护车。

公历2018年9月25日夜间八点多,安阳秋雨阵阵,寒风凉凉。大妹墨东升再次跪在生死门外,磕头作拜,保佑父亲平安到家。晚上九点左右,我们把昏睡中的父亲抬上救护车,缓缓地离开了古城安阳。救护车离开大儿子江涛当兵工作的地方,向故乡遂平县奔驰。一路上,妹妹墨东升握住父亲的手不停呼唤:“大呀!快醒来吧!我们回老家!大、大、大……”。父亲平静地躺着,时而心跳加速。我一次次握着父亲有些肿胀的手,祈祷着父亲平安到家。车在雨中行驶两个小时,过黄河大桥时,昏迷中父亲仿佛有了意识,大声咳出声音,医生护士发现后迅速吸痰输氧。我高兴地说:“父亲知道今天回老家的,这是高兴呀!”不一会,昏迷中的父亲恢复了平静。救护车外雨愈下愈大,几乎完全遮挡住车床视线,这让我担心越来越大,盼着早些回家。凌晨十二点,护送父亲的救护车抵达遂平县仁安医院。大雨突然住了,东方的夜空泛出白色,墨家直系亲戚墨京春、墨京朝、墨京生、墨大春、墨二春、墨三春等都在医院等待。医院的主治医生称:“父亲呼吸特别困难,急需做切割喉管手术!”听到这个建议,我表示拒绝,一旁地本地名医王冠军解释道:“父亲的病情已十分危险,随时都会停止呼吸!”

在仁安医院苦苦挣扎一夜。熬到第二天,也就是2018年9月26日上午,父亲外甥许全理、许运理、许淘气、王清平、王清河、王清义、王燕伟、王新华等三十多人到医院探视父亲。许多亲戚建议回蔡岗村,别让老父亲在医院受苦受罪。因为是长子,根据习俗,必须由我做决定。在仁安医院,我征求了海涛、洪涛的意见。海涛弟坚决不同意,认为此做法就是亲手杀死父亲。听完此话我心如刀割,欲哭无泪。我知道二弟海涛的心情,更理解兄弟姐妹的救治父亲的强烈要求!

仁安医院的条件简陋,生死门外等待着许许多多从乡下来的农民兄弟,他们自发地靠近我们,甚至加入了我们的激烈讨论。又熬到下午三点多,听取仁安医院专家的意见,亲戚越聚越多,几乎聚满了生死门外的大厅,仿佛再次听到父亲唤我铿锵有力的声音:“涛涛,回家!回蔡岗村!回老屋……”。

突然间我有了主意,决定立刻回老家!也许回到老屋,父亲的病就好了,就能让父亲起死回生!因为有许多穿上寿衣放进寿棺,反而起死回生的事件。想到这些,加剧了我做出决定。

出院手续还没有办理,在我们兄弟姐妹浩浩荡荡,哭声一片,喊声一片中,再一次把垂危中的父亲抬起,缓缓移送进救护车。我双手抚摸着父亲宽阔的额头,海涛弟紧握父亲的双手,墨京生妹妹一路唤着汽车走到遂上公路、跨过高速隧道、越过公社林场、终于到达了父亲亲手筑建的老屋,到达了父亲日思夜想的蔡岗村。老屋大门内外,站满了迎接父亲的父老乡亲和伯伯叔叔们,还有父亲的晚辈晚孙。

“老书记回来,大好人回来啦!”许多年迈的老人边哭边说,边说边哭。

把父亲抬进屋内,我们兄弟姐妹一丝没有放弃,用吸氧瓶给父亲吸氧,用针管给父亲吸痰。用我们温热的手给父亲按摩,不停地唤着,祈祷着父亲快点醒来。父亲平静地躺着,脉搏跳动着,心脏也跳动着,像入睡一样均匀地呼吸着。可是就是不睁开眼睛,不回答我们的声声哭唤。

夜已深,风已停。我们抢救父亲的输氧气囊一分一秒没有停止,我们哭喊着父亲醒来的声音,也未间断一秒。

漫长的一夜又过去了。太阳从蔡岗的树梢冉冉升起,普照父亲耕种过的黄土地。虽然是农忙季节,村民没有去秋收秋种,没有耕田播种,自发地、不约而同走到父亲的身边,抚摸着父亲的手和脚。特别是同村几位八九十的老人,坐在父亲身边哭喊:“老书记呀!大好人!快睁开眼,和我们一起说说话,别再睡啦!!”

不知道来了多少乡里乡亲,也不知道父老乡亲流下多少眼泪。墨京生妹妹一会给父亲吸痰,一会儿给父亲吸氧打点滴,熟练操作着救治方法。这位妹妹虽然只有小学文化,但在艰难生活的磨砺中,练成了过硬的医术,办事果断,巾帼不让须眉秉性,是我们墨家的女强人。

墨家老老少少,都没有吃饭,寸步不离地守候着父亲,呼唤着父亲。平静慈祥的父亲,突然吐出两口口水,面色红润,有眼泪流出。不知喊到:“快看,爹醒啦!父亲醒了!!”在大院内的我们,又一次围在父亲身边,哭喊声一片。这是不是回光返照?我不知道,我只盼望着奇迹在父亲身上发生。 我哭着给戎马一生的长法叔叔打电话,结结巴巴汇报了父亲的病情。叔父在电话那头大声讲:“我明天从北京回来,让你父亲等着我,要不停地喊不停地说。”

中午过去了,太阳暖洋洋的,不知道谁把正在遂平县城读小学二年级的墨子龙接来。墨子龙是父亲最小的孙子,他活泼可爱,长像灵气,嘴巴又甜,深得父亲喜爱。他用小手抚摸着父亲宽大的额头道:“爷爷,爷爷,快快醒来。”父亲一定是听到墨子龙的喊声,高高的鼻梁轻微的颤抖。就在墨子龙叫爷爷十几分钟后,也就是阴历2018年8月18日13时46分,父亲安祥地走了。世界上最爱我们的父亲永远地离开了。从此我们再也看不见,身体像大山一样,父爱像大海一样的父亲了。我们所有的千呼万唤和撕心裂肺的哭声,都无法阻止父亲离开,都没有挽留住父亲的生命。一生受苦受难的父亲呀!安祥地走了,没有给儿女们留一句话,没有再看一看自己的子孙。平静地安息吧,我最爱的父亲!我骨肉相连的父亲!我所有精神支柱!我平凡而伟大的父亲!

鞭炮响彻整个故乡的天空,悲伤弥漫在老屋里,照耀着父亲升腾的天堂。父亲安祥地躺着,好像熟睡一样。我们抱着父亲失声痛哭,我们兄弟姐妹六个给父亲净身、洗面、梳头,与本家大毛叔、四毛叔给父亲穿上合适的寿衣,父亲生前喜欢穿的中山装。丽姐和洪涛弟转了大半个安阳市,买来的高档中山装。父亲躺在冰凉的冷棺里,供桌上的祭品,消蚀的白烛,日夜跃动的烛焰,都落在了父的遗像上。父亲躺在故乡的老屋里,亲戚朋友在老屋相拥哭泣。

根据故乡习俗,我跪在父亲的前面,单手紧握供灵鸡。据说这只供灵鸡是引领着父亲的灵魂,在黄泉路上,一路高飞、报平安的。它是引领着父亲灵魂,离开亲人,飞进天堂的供灵鸡。

由于故乡地处豫南,丧葬习俗根深蒂固,迷信色彩浓郁,形成了独具特色的丧葬传统。在父亲棺前,需摆上供灵鸡和长鸣灯,还有三柱高香。长鸣灯不能灭,三柱香也不能断,父亲的身边更不能离开守灵的亲人。

三弟洪涛请来东院的大娘蒋大妮和西院的婶子专门缝制孝帽孝布。按照性别和辈分缝制的孝衣各有不相同,我们兄弟三人不但披麻戴孝,还要有更多的要求,更严的讲究。

不知道是谁请来了老盆,根据习俗,身为长子的我首先要在老盆底下,用锋利的剪刀钻一个又大又圆的孔,然后依次是父亲的其他子孙。钻孔时还必须下跪,并且不能换手。年龄小的晚辈需与大人合力才能完成。墨京生妹妹给大家解释:人死之后要在阎王殿里喝迷魂汤,钻孔越多,可以边喝边漏,能让老人的灵魂快速通过鬼门关和奈何桥,这是孝子孝孙为老人做的最后尽孝方式。

第二天下午,满头白发的长法叔从北京赶来,还有兰庭叔、意现伯伯、贵恩叔叔一起来看望父亲。李香姑姑和姑夫从信阳固始回来了,都没有见到父亲最后一面。父亲面色慈祥躺在棺材里,等待着生前好友,十里八乡的父老乡亲,还有从安阳一批又一批朋友的叩拜。

曾任常庄乡党委书记魏景华,乡长肖加榜,现任常庄乡党委王副书记以及遂平县政府的有关领导,还有周边村庄的书记都不约而同赶来,送父亲最后一程。因爷爷奶奶的坟墓受地块限制,我父亲需另选坟地,故乡叫“新拔营”。父亲生前曾经说过:“百年之后,我老了走了,就葬在后岗。”至于什么位置父亲并未告诉我们。

后岗是蔡岗村最高的地理位置,面积有近百亩,至于选在什么地方作为父亲的坟地,我们兄弟姐妹都说不清楚。我们兄弟三人,加上姐夫许留群,还有大伯的儿子墨京春、墨京朝,以及姑表兄弟到了后岗,为父亲选择新的坟地。当村书记的海涛弟带领着我们几十人走过几块耕种土地,又钻过了一大片高大的玉米地,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位置。

夕阳西下,太阳映红了半边天。我们一行几人在玉米地大汗淋漓地钻进走出。我手搭凉棚,眺望一望无际的田野,许多忙碌的乡亲正在秋收秋种。俗话说“麦忙不算忙,就怕豆叶黄”。乡亲们顾不上吃饭睡、照看幼儿,不分黑夜地收割播种。我仔细琢磨着为父亲选取的“新拔营”。我想起马大师之前讲过的话。就在这时有一个蝈蝈跳到我的孝鞋上,我站立的地方有一大块被风吹散的薄膜,像一条巨龙横卧在我的面前,我的脚下正是龙头。我突然对兄弟们高喊:“就在这里!”表兄表弟很快聚拢过来,借着夕阳的余辉,向远方眺望,父亲墓地头枕后岗,面朝日月,脚登八方。大伙都对这个位置比较满意。这个时候,大毛叔对我说:“82年刚分包土地时,这块地是你家的自留地。” 我忽然忆起大毛叔说的话,当时我正读小学四年级,学习半日,干活半日。老师都是本村的农民,教学和种地两不误。那年刚分包自留地,成了我们兄弟练习种地的乐园。故乡雨水多,河沟里有网不完的鱼,父亲是本村捕鱼的能手,每次回来都会捕半笼鲫鱼鲤鱼,让困难的日子有些改善。

父亲呀!我们的父亲,临死又给儿女们留下精神的财富以及传奇人生。父亲走了,时常走进我的梦境,给我们的生命注入精神动力,从父亲身上汲取无尽无穷的力量。大门前流泪的墨水河,您太苦了,像我们的父亲一样,有着那么多曲曲折折的苦难岁月,那么多坑坑洼洼的传奇故事。

女儿墨中原,这时候从郑州大学回到故乡,回到老屋。跪拜在爷爷的棺灵前痛哭失声。之后的三天三夜,女儿墨中原寸步不离为爷爷守灵。

父亲的遗体在老屋存放五天五夜。每天清早,大约三四点钟,会有邻家的几位邻居,不约而同地到家里帮助煮饭。早晨四桌菜,中午五桌菜,晚上六桌菜。来的都是左邻右舍的乡亲们。早午晚三餐,需要三弟媳妇小珍蹬门叫来,这是乡村规矩,不能改变。因此老屋大院每天人山人海。墨京春弟是总管,他虽然没读过几天书,甚至自己的名字也写不太好,但是对农村的风俗习惯了如指掌,如数家珍。把每天都安排的井然有序,风雨不漏。

大院内搭起灵棚,大门外架起戏台子。村庄上空奏起了哀乐。接连不断有鞭炮响起,哀乐阵阵,纸钱飞舞,哭声不断,整个村庄浸入悲哀痛哭之中。

这些天,我的眼泪,兄弟姐妹的眼泪,流成了墨水河,伴着呜呜的大风,在故乡的天空,在农家小院,在我们头顶上飘摇。我时常坐在父亲的棺材旁,心疼得直流鲜流血,泪光下的父亲如此安祥,仿佛在与我们说着话,仿佛在读我的诗和信,父亲的嘴唇轻轻地抖动,父亲的白发清晰可数,父亲的微笑像流淌的墨水河。太阳的余晖,照在父亲安静的容颜,父亲还像活着一样面色红润,慈祥安康。

在国庆节这一天为父亲安葬,让他入土为安,这也是父亲生前选好的日子--前一段时间,父亲就给远近亲戚朋友打电话约定国庆节回老家叙旧。果然应证了父亲生前的预言,亲戚朋友从四面八方聚拢到老屋,为父亲送行。

国庆节前一天晚上的八点,要为父亲举行告别仪式。夜色降临,七点刚过,五彩缤纷的烟花映红了蔡岗村夜空,村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大约有八九百人,又一次聚首在父亲的灵棚前。蔡岗村原小学校长徐贵恩主持仪式,孝子孝孙站立前排,孝女孝媳在灵棚两侧。然后是本村的长辈晚辈和亲戚朋友。长法叔叔回忆了父亲的一生,亲自撰写并宣读了沉重的悼词:  

《沉痛悼念墨富州老人》(原文)

今天,我们怀着沉重的心情沉痛悼念和送别墨富州老人,并为他举行隆重的遗体告别仪式。

首先向老人三鞠躬:

一鞠躬!再鞠躬!!三鞠躬!!!

墨富州老人患病多年,九月十四日上午突然病重,立即送安阳市人民医院,经多方抢救无效,于二零一八年九月二十七日下午十三时四十六分在蔡岗老屋与世长辞,享年七十六岁。

墨富州老人是蔡岗村的老党员、老干部、老支书。在村里享有崇高威望。所以,今天自发的前来送别的人很多,有他的亲属、亲戚,蔡岗村新老党支部书记,村委会以及县乡的领导,老人的生前好友、老同学、老弟兄和蔡岗村广大村民。在此、向大家表示衷心感谢!

在老人长时间患病的日子里,他的家人、亲朋好友、老少爷们都给予极大的关心和照顾。有的曾采取不同形式询问病情,并亲自到家或医院看望,尤其在他弥留之际徐兰亭、徐贵恩、徐长安、徐长命、徐意现等一同到床前探望。

几个儿女更是尽心尽力、孝顺有佳。为了减轻父亲的病痛,他(她)们四处求医问药。许多时候怕老人孤独,工作再忙他们也要抽出時间到老人身边嘘寒问暖,陪老人聊天,听老人讲过去家庭遭受的苦难和蔡岗村的发展变化。给老人洗头洗脚。做到恪尽孝道、力所能及的工作。近几年为了不让老人受冷受苦,方便照顾,江涛专门把老人接到安阳,安排在上班附近有暖气的房子里。特别是在安阳市人民医院急救中心抢救期间,他们专门从北京请来顶尖的专家为他会诊、手术。在抢救的几天几夜里,几个孩子日夜坚守,不吃不喝、睡地板、跪门外,呼喊父亲、呼唤苍天,祈祷神灵保佑,叫父亲快醒过来,他们不能没有父亲。医院几次下病危通知书,他们神经紧绷、提心吊胆、始终坚守、从不放弃。

在其父生死未卜、与死神搏斗的关键时刻,他们的孝心、决心和对父亲的仁爱之心,感染了院方、感动了上帝、唤醒了父亲,使父亲挺过了危险期。他们带着父亲回到老家,回到生他养他的蔡岗村。父亲如愿了、家人如愿了、蔡岗村老少爷们都如愿了。

翠荣嫂子更不用说了。二十多年如一日,置个人健康与不顾,全心全意、精心照顾、陪伴侍奉,除照护好日常生活起居外,还时不时的改善生活、补充营养、增强体质,扶他锻炼,做了大量日常护理和照顾工作。富州哥只所以这么多年走过来,没受多少苦、没遭多大罪,应该说翠荣嫂子功不可没。几个儿女在其母亲的精神美德感召下,纷纷表示:父亲走了他们会把母亲那种任劳任怨、无私奉献的精神接过来、传下去,用同样的爱心、孝心和细心对待、侍奉母亲,把老母亲孝敬好,照顾好,服侍好,不叫她受半点委屈。这一点请老嫂子放心。

今天晚上,只所以来这么多人参加吊唁并为他送行。是因为他是蔡岗村老人,而且年轻时在蔡岗村磨爬滚打任职多年。曾任几个生产队会计、队长,大队副大队长、大队长,大队党支部书记。在每一个任职岗位上他都能恪尽职守、尽职尽责、努力工作。努力做到上对待起党,下无愧于蔡岗村的父老乡亲。他作风正派,工作泼辣,雷厉风行;他艰苦奋斗,勤政为民,凡上级交办的事情不折不扣的完成,对待群众的正当利益他毫不含糊的保护;他成功的组织了分田到户,解决了蔡岗村广大村民的温饱问题;他思维敏㨗、思路清淅、干炼利落;他的这些优良品质和工作成绩在每一个工作岗位上都给大家留下深刻印象,同时也赢得很好的口碑。

广大人民群众自发地悼念他、颂扬他,为他举行隆重的遗体告别仪式就是为了继承他的遗志,发扬老支书的精神,完成老支书的夙愿。把他没做完的事业继续做好。使蔡岗村的天更蓝、水更清、路更宽、人更富。死者长已矣,活者当勉力。望大家紧紧团结在蔡岗村党支部周围,齐心协力,顽强拼搏,为把蔡岗村建设成美丽富饒的村庄而奋斗。

最后,祝墨富州老人一路走好!

二零一八年九月三十日于蔡岗村 。

在这之后,乡亲们围绕父亲的遗体逐一告别,哭声喊声哀嚎声久久不断,苍天垂泪,大地呜咽。

本村的先生徐因民按照古老传统风俗习惯,让我三叩九拜,上香敬酒,下跪磕头。串灵开始,琐呐吹起,孝儿孝媳女儿哭灵。大约到了深夜十一点,整个仪式结束,父老乡亲渐渐散去。    

守坐在灵堂的草铺上,陪父亲度过最后一个长夜,院子里人来人往,进进出出,吹器班在吹吹打打,透过灯光我呆呆地望着院里的三棵石榴树,往年果实累累,今年却寥寥无几。父亲在老屋的五天五夜里,墨家老老少少,大大小小哭倒一片,许多父老乡亲老泪纵横。虽然我也五十有余,满头白发,但我永远是父母长不大的“涛涛”。在父亲棺前烧纸化钱,一刀刀黄草纸点燃起来,透过摇摆闪动的火焰光晕,依稀看见父亲对我微笑,对我叮嘱。父亲走了,他把年老体弱的母亲托给我们,他把子子孙孙的大事托付我们,他把家庭的重担留给了从未担过重任的大儿。对于父亲的离逝,我们悲痛欲绝。对于离开我们,我深深地知道父亲更是不忍心,极不甘心。为了实现父亲嘱托,我们都会孝敬母亲,努力地活着,好好的活着,活出一种精彩,让九泉之下的父亲看到听到。

鞭炮和烧纸燃起,灰屑如鲜艳的蝴蝶满天飞舞。我们跪在父亲面前,给父亲说着话,让父亲安息。在村口、在黄土里,有我们的爷爷奶奶、有我们的大伯墨盈洲、有我们的叔叔墨二毛、有蔡岗村更多的长辈陪伴,父亲不会孤单寂寞。父亲的坟墓建在离老屋不远的地方,坐在坟头就能看见从老屋进进出出的子子孙孙,就能看见我们幸幸福福地活着。

我含泪写出了《今夜我为父亲守灵》

伴着故乡

最后一片落叶

父亲  您走了

我还没长大

您怎么就老了走了

炊烟袅袅

泪落纷纷

带走了

儿子所有乡愁

伴着今夜

撕心裂肺的哭泣

父亲  您走了

从此

父亲在坟里

儿女在坟外

今夜我常常听见

父亲的声音

很轻很轻

但能唤醒

我的灵魂和生命

父亲老了

故乡也无影无踪

今夜我愿用我

小小的生命

挽留您

渐行渐远的身影

我想用我

可怜无助的双手

遮挡死神的眼睛

通宵达旦的焚香

彻夜燃烧的白烛

阴阳相别的哭声

划破了黎明前的夜空

父亲啊!

今夜我最后一次为您守灵

2018/9/30/夜作

凌晨十二点刚过,三弟洪涛就叫来了打墓的乡亲,他们都是生产队的壮劳力,挖坟地的行家。邻家媳妇们又煮好了饭菜。我和他们一起,找到事前选好的坟地。我挖头三锨,海涛洪涛弟再开始深挖,天亮之前必须挖好建成。给父亲建墓中间,我们兄弟三人要不断给他们送酒送菜送烟慰问他们,催促他们不要误了黄道吉日。

大约凌晨三点多,深夜静悄悄,月亮挂在高高的树梢上。我再一次到了爷爷奶奶的坟地、大伯、二毛叔、大毛婶的坟地以及墨家长辈的坟地烧纸磕头。父亲今天入土为安,希望他们在另一个世界能相互照顾。

大约五点多,天还没有亮,父亲的棺材缓缓地移出老屋。我披麻戴孝走在灵车的最前面。一手握方杆子,一手拿老盆。我们兄弟姐妹,父亲的子子孙孙,三步一跪,十步一叩,为父亲送葬。哭声、哀乐声、鞭炮声响彻黎明前的夜空。

太阳出来了,照耀着故乡的土地,照在父亲红红的棺材上金光闪闪,我们亲手把父亲送进建好的坟地,让父亲的灵魂和身体融入天堂。我亲爱的父亲,安祥地睡在秋风里,睡在故乡的黄土地。我慈祥善良的父亲啊,安息吧!我们永远想念您!您永远活在我们的心里!!

父亲生命的档案存放着页页感动。父亲的一生,从不把愁苦写在脸上,最乐意为我们遮风挡雨,最关注我们成人成才,对我们的工作特别在乎的,为生命奔波劳累,洒下滴滴汗水,浇灌着我们的幸福,牵挂着我们的进步和荣光。在我五十知天命的秋天,父亲走了,突然走了,没有留下一句话,那几日,刚到新的工作岗位,我几乎被新的工作折磨的焦头烂额,而唯独没有倒下的,便是对父亲的牵挂,病弱的父亲支撑着我的一切,挺起我精神的天空。父亲的临终遗愿,我们都一一办理完成。父亲走后的日子里,我写出了许多泪流满面的文字,父亲的形象,成为我们永不磨灭的记忆。想念父亲的日子,哽咽在喉,泪水如海。那些天,心揪成一团,那些沉重的往事,那些疼痛的记忆,历历在目。从后岗撕裂的自留地传来父亲的声声呼唤,他将护佑着墨家血脉子孙后代幸福快乐。

《父亲睡在秋天里》

父亲

北方下雪啦

您那里下雪了吗

北方的雪很大

随寒风大把大把抛洒

满天飞舞的雪花啊

一片又一片

闪动着晶莹的泪花

那是儿子的思念和牵挂

父亲

您在天堂还好吗

泪光里的父亲呀

国庆节前走了

您离开前讲的

最后一句话

还是关心儿子

怕拖累儿子

我们近在咫尺

却远在天涯

可怜的老母亲

还不知道

咱家天已塌

父亲

二十年前您病了

用坚强和仁爱

率领着子子孙孙

走过风

走过雨

走进苦难辉煌

每次回到老屋

在您温暖的身边依偎

亲亲地喊声“大大”

您走了

世界一下子

变得空空荡荡

只有在梦里

才看见您的模样

含泪呼唤着

我的“大大”呀

百事孝为先

忠孝古难全

我十六岁当兵

离开故乡时

您嘱咐儿子

家不缺少劳力

要有一个扛起希望的肩膀

在部队干出名堂

父老乡亲才有荣光

父亲的话

模糊了我的双眼

鞭策着我自强

父亲还像从前一样

一直陪伴着我们

回到故乡

再也看不到您大山般的身影

再也吃不出家乡菜的味道

再也听不到您万般叮嘱

父亲

今夜没有月光

只有漫天浩雪

寸断肝肠

只有寒风呜咽

雪染白霜

我坐在离您

最近的地方

儿子久久地感受

父亲慈祥的目光

2018/12/15/深夜

《从梦中哭醒》

昨天我又酒醉了

躺在床上

迷迷糊糊

来到一个陌生的故乡

生疏的房屋

迷茫惊吓时

看到父亲迎面走来

还是生前可亲可敬

还像活着洋溢笑容

我异常激动

想与年迈的父亲说话

父亲笑而不答

瞬间就无影无踪

我拼命喊着“大大”

撕心裂肺

痛不欲生

哭喊声把我推出梦境

父亲在世时

每次见到父亲

是我最幸福的时候

他笑

我也笑

他愁

我跟着愁

父亲走了

时常梦见父亲

他笑了

我都会哭醒

2018/12/18/晨作

(最新2019/3/26/深夜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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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墨江涛,安阳市作协副主席,河南省作协会员,出版诗集《父母是故乡》和散文集《枪声如梦》《温暖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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