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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短散文佳篇选粹2019》入选作品:黑火 | 王文慧

 聚力阅读 2020-06-28

总第1063





黑  火

/王文慧

小时候我和哥哥养过一只不大不小的黑狗。我们为它取名为“黑火”也叫“黑货。”

它浑身上下漆黑一团,略显火色的瞳孔亮晶晶的,看起来有狮子的霸气,跑起来也像阵风。有人经过时随便抬起的一眼,便让人觉得胆寒。不知是什么品种,在心里对于“品种”从来也不曾在意过。不知为什么,那个时候对狗的喜爱到了极点。总想着有朝一日能拥有一只属于自己的狗。然而这个愿望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能实现。

直到某个周五的“赶集”日。我和哥哥下午放学屁颠屁颠儿地跟在爷爷后面,左顾右盼,走走停停,突然,一个发现让我俩欣喜若狂:有个大娘在卖小狗崽。五六只胖嘟嘟的小狗崽在筐子里扑腾着。有嬉戏打闹的,有可怜虫似的找不到伙伴的,有迫不及待想要破筐而出的,可爱极了。我俩顿时蹲下来不走了。不管爷爷会不会掏钱,也不管要多少钱,自顾自的一顿挑选。我们看这个也好,那个也喜欢。一时间竟没了主意。就在这时,我隐约听到筐子侧面有小狗奶声奶气的呼喊,连忙凑过去看,只见竹筐旁趴着个黑亮的小家伙,两条前腿软绵绵地蜷缩着,只有两条后腿用力的蹬着地,连同圆圆的小脑袋和软弱的前身,像被魔力硬拉着向前推移。地上乱七八糟的痕迹,想必已是挣扎了多时。此刻却停了下来,圆嘟嘟的小脑袋一晃一晃的,小屁股一扭一扭的,翘起的小尾巴颤颤巍巍的,怜悯心使我情不自禁地抱起了它。

爷爷凑过来问大娘,“它怎么了?”大娘没好气地回应,“生下来就这样,怕是养不活。有人要就便宜处理掉,没人要就听天由命吧。”对我来说这绝对是惊喜。我才不要什么听天由命,我要逆天改了这小狗的命。

我听不懂它细微的呐喊,不知道它是在哭泣还是在庆幸,但我知道我在庆幸。我不管爷爷什么想法,没顾大娘什么表情,甚至不知道我把小狗抱在怀里撒欢似的跑远之后爷爷和大娘该如何了结。反正我跑走了,反正我有一只小狗狗了。哥哥也跟打了鸡血似的,放下手中的小狗开始狂追。八九公里的山路我和哥哥喘着粗气,一路疾步向前。我们怕爷爷追上来把小狗给人还回去,怕大娘赶上来要回去。此刻我们只想任性地守护着小狗崽在我怀里酣睡。

终于快到家了,眺望远处爷爷的身影已被我们落得好远好远。我们放肆的大笑着,抱着小狗摇啊摇,笑声回荡在半山腰。

刚到家哥哥就跑到厨房拿来馒头给小狗吃。可能是小家伙真饿极了,把哥哥递进嘴里的手指也咬了几口。只是太小牙口无力,撼动不了那坚硬的软馒头。哥哥随即给奶奶下达了晚上要吃“拌汤”的指令。我懂哥哥的意思,不是他想吃“拌汤”,而是他想给小家伙吃。奶奶做的拌汤很细润,给小狗崽吃再好不过了。

晚饭熟了,爷爷慢条斯理地倚靠在他专属的王--那个坐落在墙角多年失修的草包沙发上,等待着奶奶把晚饭乘热端来。当看见我俩时,两眼一瞪,我和哥哥不敢直视,快速躲进里面的房间里。只听爷爷在外头冲奶奶嚷,“两个兔崽子,今儿个回来在集上把人家狗娃子抱上就跑了,让人家把我挡在那儿要了六块钱。且不说能不能养活,就算养活了腿也是瘸的,能干啥?”奶奶没吭气,我们懂,奶奶是支持我们的。

小家伙真能吃,半大碗“拌汤”竟然吃完了,连碗都舔得干干净净的。它吃饱了,肚子撑得圆鼓鼓的,本来就爬不动这下就更难挪动了。看着它可爱的模样我和哥哥暗暗下定决定:一定要把它养好。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除了在校时间,小家伙一直和我们在一起。那个周日下午,我和哥哥又把它抱下了山,因为这样便于照顾。我们把妈妈给的早点钱省下来,给它买成钙片和奶粉,偷偷地喂给它吃。邻居家的老奶奶看我们这样,就劝我们:“别折腾了,养不活的,听天由命吧。”我们毫不理会。

不过,这事不敢让妈妈知道,否则再不会给早点钱。但有时候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最终,妈妈还是知道了。早点钱自然是没有了,但这一点也不影响我们对小家伙的关爱。我们把剩饭捣碎,加上热汤仔细搅拌。我们又用布条和纸壳子把小狗的前腿裹上,以此助力让其站立。它果然站起来了,而且还能跑。我们既兴奋又激动,以为这样就可以了,可小家伙不愿意,可能这种束缚让它很难受,它闲了没事儿就咬,不一会儿裹的纸壳子就被咬开了。然后我们又用木棍,同样还是被咬开,只是时间坚持的久一些。就这样开了裹,裹了开,折腾了好多次。最后,我们想出一个终极办法,把妈妈给我买的铁皮制的铅笔盒改造成了小家伙站立的助力器。这事儿可不小,不但费了我和哥哥好大劲,还挨了妈妈一顿揍。但妈妈总归是妈妈,第二天她就给我们一瓶钙片和一个新的铅笔盒。

如此一来,小家伙又多了一位支持者。我和哥哥也不用躲躲藏藏地喂养小狗了。日子就这样愉快的过去。小家伙长得很快,眼瞅着头就不再圆了,屁股也不小了,腿也可以直立,身材很匀称,尽管还是小狗,但却已是有模有样的可以看家护院了。于是,我和哥哥又把它带到了山上,这也是它最后一次上山。

又是一个周末。我和哥哥上来发现它趴在那里不跑向我们了,只是一个劲儿的叫。我们奇怪地走近才发现它的腿被那个所谓的助力器磨破了。等拿钳子剥开后,血淋淋的骨头都能看见。不由地一阵自责。

原来是吃了钙片小家伙长得快,之前裹的铁皮筒子已经限制了它的成长,没能及时放松,导致越来越紧。而且小家伙爱运动,长时间以来表皮都磨烂了。这次,奶奶拿来干净的布条给小家伙包上,我们担心它再撕咬开,又把铁皮卷套上。这次套的松,而且把它用铁链拴在了哥哥特意给它盖的小洋房里,以防止它乱动再磨破,也保障前腿长的再结实有力一些。

村里几个长辈看了都直摇头,“把人家狗娃子让你俩折腾死了,放开让它顺其自然吧!”,这次我知道他们是好心,但我更知道如果我们放开了,它这一生就废了,不可能再有模有样地站起来,也不可能像风一样的奔跑。

无疑,它成了我和哥哥割舍不下的童年。从它弱小的连一点点沟坎都过不去,到可以翻山越岭征服脚下的大地。它时而游荡在山川田野,时而奔波在夜深人静的夜晚,守候着一碗奶奶的“拌汤”和安逸的老爷爷,守候着成长的记忆。在我的记忆里,随着它的成长,我认识了山川,结识了清晨的鸟语花香和傍晚缓缓坠落的斜阳,也邂逅了夜幕低垂的月光。

直到某天,爷爷把它带到一个它完全陌生的新家,它挣脱了束缚,留下了冷冰冰的铁链和我狂热的思念。它再也没能回到我和哥哥身边,再也没能回到它熟悉的乡野。我想,可能是在它的异国他乡开始了另一段使命吧。

作者简介

王文慧  兵团监狱民警,满怀一腔热血,让人生在这片热土上生根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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