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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勤丰 | 那一年我走上讲台

 聚力阅读 2020-06-28

总第1127

那一年我走上讲台

文/张勤丰

1982年的暑期,天气格外燠热沉闷。同村的初中同学考取了大学,成为人人羡慕的天之骄子,而中师毕业的我却要收拾行囊到肥东县一个非常偏僻的乡村小学当一名普通的教师,心中自然是十分的失落。要知道,中考时,他的成绩是远远不如我的呀。

一天清晨,母亲挑着行李,我背着从村里高中生那里借来的教材,踏着田埂上的露水,走向村后的马路,从那里坐公交车到合肥明光汽车站,然后乘农班车去白龙。一天只有两趟班车,人们见车来了,拼命地往上挤。母亲和我带着行李,只有最后上车。车上早无座位,我们便坐在行李被上,随着车子的颠簸,缓慢而艰难地朝那个陌生的地方驶去。

车到元疃,正赶上逢集,狭窄的马路上挤满了从容赶集的人们。班车被严严实实地堵在街上很长时间。我心急如焚,恨不得肋下生出双翼从拥挤的人流上飞过。当人潮退去,车子终于发动,到了白龙街上,已经是中午时分。母亲和我在一个小饭馆里简单地吃了中饭。那时的白龙街只有L型的一条街,晴时车过尘土飞扬,雨天则是泥泞不堪,漆黑的烂泥齐过脚踝。下午,到区教育小组开了介绍信,我被分到白龙乡中心小学——南张小学,离白龙街只有三里路左右,算是对我这个远离家乡的小年轻的一份照顾。到了学校,校长热情地接待了母亲与我,分配了一间条件尚好的住房。母亲为我铺好床铺,我在桌上排列好我带来的高中各科教材。我要在教学之余认真复习,两年后参加高考,去追逐自己的大学梦。我要母亲不必替我难过,我一定要通过自己的努力离开这个穷乡僻壤。

学校让我教四年级语文。走上那泥砌的讲台,看到你一张张生动纯真的脸庞,我的心中真是无比地激动,尽力教好他们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可由于师范时语文教学法学得并不到位,实习的时间又非常短暂,更主要的是我不善于把理论和实践有机地结合,学校也没有给与及时有效的指导,我的课上得机械而无趣,课堂缺少吸引力,学生不守纪律,有时乱哄哄的,虽多次找一些学生谈话,可收效甚微。情急之下,我对学生采用罚站甚至体罚,才勉强把课上下去。

每天放学后,我抓紧一切可利用的时间去学习,星期天也从不回家。可教学上的烦恼常常使我很难静下心来去读书。学校领导对我的学习精神虽欣赏但更多的是质疑。他们认为我在教学上难以驾驭学生是因为我没有把全部心思放在教学上。看到校长经常一杯茶一张报纸就打发一个半天,而以民师为主体的同事们更多地是满腹牢骚,没有人在工作上全力以赴,现实与我想象中的学校差距简直是太大了!我内心深处倍感孤独,情绪有时非常低落。心情不好的时候,对学生的态度就更加恶劣,师生关系的恶化又使我更加地痛苦不堪。我对自己的工作能力表示深深地怀疑,对做好教学工作严重缺乏信心。只有当我拿起高中教材,幻想冲破生活的藩篱,我才获得一份与现实抗争的勇气。

第一学期在内心的左冲右突中结束了,我所教的四年级语文在全区乡中心小学的期末统考中接近倒数。

寒假到了,我决定暂不回家,留在学校学习。一位耿直善良的民师每天晚上来陪我,既巡视空荡荡的校园,又和我聊聊天。在那个寒意袭人的冬天,我几乎一个人呆在校园里,心中并不平静。无意中读到师范毕业时才发的《文选与写作》上的一篇报告文学,我的心灵受到深深地震撼。一位优秀的小学教师,爱生如子,与学生建立了深厚的感情。由于教学成绩优异,她成为当地教育界的翘楚而被提拔。离开学校那一天,她特意起了个大早,不想惊动她的学生。可孩子们还是比她更早地赶到车站为她送行。这是多么美好的师生关系,又是多么令人神往的人生境界!感动之余,想到自己目前遭遇的师生关系,不禁心中悲恸万分。我再也不能安心读书,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片苍凉萧瑟的荒漠之中,那么地寂寞无助,周身是彻骨的寒冷。我把书收到一旁,决定回到家乡,回到父母身边,去寻求一份情感的慰藉,去疗治自己受伤的心灵。

第二学期开始了,我决定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放到教学上。学校教导主任也抽出时间去听我的课,给我以具体的指导,我在教学上作出积极地改进,课上得要好一些,师生关系也得到了一定的改善。

后来,学校的几个老师和我承担了全区的公开教学课,我无法拒绝。精心备课后,教导主任带我去区中心小学上课,那里的教师听完我的课后并给与评议。给不同的学生上课,还有一些老师听课,我的心中很是紧张,课自然上得很不成功。当时区中心的谢老和那些同期分到基层的年轻教师给我的课提了许多意见。在他们的眼中,我的课几乎是一无是处。我发觉自己与他们在教学水平上的巨大差异,心中非常自卑。但通过反复听课、评议与修改教案,我终于把《狼牙山五壮士》这篇课文上得风生水起,赢得了全体听课教师的一致好评。

公开课后,一切似乎都恢复到原先的样子,我的课又上得平平常常。学生们可能认为,我既然有能力把一堂课上得那么精彩,为什么平常的课却是那么不尽人意?唯一的解释就是我没有尽心竭力地去忙教学。从他们的眼神中,我可以看出他们对我深深的失望。

麦子黄了,油菜也要成熟了,田野中随处可见那些忙碌的乡亲。在那个地广人稀的地方,收获时节,人们要不分昼夜地辛劳着。学校也放了一周忙假,特别是那些民师,一个月微薄的薪水是无法养家的,种田和教书一样重要。可忙假之后,班级居然有好几个学生没有返校。我深感自责,他们辍学,只是因为我没能把他们教好,使他们对读书失去了兴趣。于是,我让班级学生带着我,挨个找到那些辍学在家的学生,一一把他们劝回课堂。一个男孩把桌子带回去了,我甚至亲自把他的桌子扛了回来。

记得班级有一个女孩,长得秀气而文静,就像五月乡村庭院盛开的栀子花。她成绩很好,不念书了,我感到非常惋惜。找到她家时,她正在猪圈旁喂猪。我告诉她女孩子读书是多么的重要,也对她作出庄重的承诺:我会更投入地工作,把每一个孩子教育好。

可我没有兑现自己的承诺,我感受到现实中有一股无形的阻力约束着我,制约着我,使我无法丢下自己的高考复习资料。师生关系再度恶化,甚至那些班干都与我对着干。我很苦恼,可我也找不到解决问题的任何办法。

学校领导已经失去了对我的信心和耐心,一学年结束后,我被毫不留情地发配到条件更艰苦的村小。我觉得自己罪有应得,只有逃离到一个全新的地方,我方可获得内心的安宁。

光阴荏苒,毕业至今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现在,每每想到走上讲台第一年,由于自己的简单幼稚,我对那些农村孩子伤害,心中依然是悔恨不已。也许,我的失败影响了一些孩子的前程;也许,我已经给那些孩子留下了终身难忘的恶劣印象。可我没有机会去弥补对他们造成的损失,我仅仅能做的只是对现在的学生负责,以求得良心上的自我救赎。

当年教过的那些学生现在都过了不惑之年。不知他们如今的日子过得怎么样?没有接受到良好的教育,他们的人生一定多了些艰难与坎坷,他们的脸上一定布满沧桑。

作者简介






张勤丰,安徽肥东一中英语高级教师,文学学士,合肥市作家协会会员。工作之余,手不释卷,笔耕不缀。在报到与《同步阅读》《聚力阅读》《分水岭》《乡土作家》《江淮文学》以及《秋分文学》等文学平台上发表散文与诗歌几十篇。当人们物质需求得到满足后,文学能丰盈人的内心世界,让人们获得心灵的一份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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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风雨薇、绿柳
julichuanmei@yeah.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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