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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明寺里的青春年华(三)》杨存保

 太行文学l苑 2020-07-02

作业

惠明寺里的青春年华(三)

--- 校办工厂

(惠明寺)

一九七五年春季,我被调回本村东寨小学教学。

七六年的麦假后,我又被调回了申村学校。

这一年进入惠明寺当民办教师的,还有我的发小杨文方。我俩总是一起上下班,往返于申村、东寨,就像我俩当年上初中时一样,路上总有说不完的话。

这是我第三次进入惠明寺,一直到一九七八年暑假,两年多的时间里,我担任全校音乐课,并负责辅导学校的文艺宣传队。

此番进入惠明寺,我发现建筑物又有变化。两个西小殿房消失了;后院西殿房拆了,变成一排瓦房(两个教室);前院西殿房处,开辟成了一块空地,种着蔬菜,是公办教师的菜园子。

中殿西南角的西屋瓦房,变成了翻砂车间。西屋房子后边,有一个炼铁的小高炉。这是一九七五年后半年,麦假开学后,申村学校创办的校办工厂。

校办工厂,是七十年代历史背景下的产物。

“学生也是这样,以学为主,兼学别样。即不但学文,也要学工,学农,学军,也要批判资产阶级…”

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

“我们的教育方针,应该使受教育者在德育、智育、体育几方面都得到发展,成为有社会主义觉悟的有文化的劳动者”。(以上带引号句子选自《毛主席论教育革命》)

这可能就是校办工厂大量兴起的原因吧。那个时候,不论城市乡村,大中小学,几乎都有校办工厂。

但,那的确是一个火红的年代,是激情燃烧的岁月。

建起校办工厂后,随着每年学生数量不断增加,学校的教师队伍也不断扩大。从七五年到七九年,在开办工厂这几年里,除了公办教师有调进调出外,民办由原来的十几个人,增加到了二十多个。加上十几个公办教师,全校教师有三十多人。

当时,学校通过生产大队从生产小队里请来几名懂翻砂技术的人,作为小工厂里的专业工人。小工厂的工人待遇,每天由小队按整劳力记一个劳动日工分(10分),后来效益好的时候,学校按每个劳动日两块多钱的工值,把钱转给生产小队,小队仍按照老办法给工人记公分(这样小队也等于增加了收入)。

老师则利用课余时间,参加校办工厂劳动。学生每周按班轮流到校办工厂劳动半天。

校办工厂主要是搞翻砂,为新乡一个工厂提供车床上的卡盘。原材料主要是从社会上收购的废铁(每斤废铁一毛钱左右)。有时候也去供销社回收一些。通过小高炉冶炼,再翻砂浇铸卡盘模型。

教师们都是利用课余的时间,轮流分组到西屋里筛沙,在工人指导下协助支摆模型等等。

开炉时间,为了不影响学生白天上课,都安排在晚上。每周至少开炉两次。

一到晚上,学校小高炉烟囱里就冒起了浓烟,有时候夹杂着火舌火星往外窜,和天上的星星交相辉映。

小马达带动吹风机“呼呼呼”地作响,和劳动者工作的声音,形成一部交响乐。

老师们除了年老体弱者,其他人分班轮流参加晚上开炉,和工人们一起劳动。每人围着一条劳动呢围裙,一副帆布手套和一个工作帽。填料的填料、添碳的添碳、开炉的开炉、抬铁水包的抬包等等,各负其责,分工协作。女的专门负责做加班饭。

夜色里,每个人的脸,都被炉火映得通红。冬季还行,开炉正好可以取暖,驱除风寒。但是到夏季,开炉比如今的洗桑拿还厉害,个个汗流满面,衣衫湿透。开完炉,大部分人的脸都成了“包公脸”。大伙儿你望望我,我看看他,一个个禁不住“嘿嘿嘿”地发笑。

每次开炉结束都是到半夜,女教师们早已把加班饭做好,就是一顿萝卜条或者萝卜干打卤面条,炒菜时候多放点油,大家都吃得津津有味。那些萝卜条萝卜干都是从村里老百姓家里买来的。一年里,若偶尔吃上一顿香喷喷的猪肉打卤面条,那真是改善伙食了,大家别提有多高兴!

小高炉的响声消失了,大家吃面条“呲溜呲溜”的声音,伴随着谈笑声,在寂静的校园里轻轻地荡漾开来……

到了白天,就会有学生来小工厂参加劳动。他们的任务是,用手拿着小铁棍或小“泥尺子”(带手柄的三角形铁板,有一个角比较长而尖,专门用来挖坑的劳动工具,林县方言叫它泥尺子)把卡盘模型里“藏”的沙挖出来,为卡盘净身。卡盘浑身上下干干净净,才可以去交货。学校除了低年级外,每个班级每周有半天劳动课,就是到校办工厂做这样的活。

小高炉烧的碳,是从河北磁县岗子窑拉过来的。每隔一段时间,大队派出拖拉机帮学校去拉,学校老师派人跟车(有时候分组轮流去)拉碳。去得最多的是吕新顺老师

我曾经和杨天兴老师一组,去跟车拉碳。记得那天,起五更出发满天繁星,回来时已晚上十点多。走的时候带上白面烙饼干粮和白开水,饿了渴了,吃饼喝水。杨老师是我小学时的班主任,到申村学校后一直任初中班主任。责任心很强,管班严格,而且身体结实,工作勤奋。班级劳动课时,他总是身先士卒,带头领着学生干。

负责往新乡跟车送货的(送卡盘也是大队派车),几乎没有换过人,一直是公办教师魏柯金和民办教师郭银柱二位。他们俩个头较大,身体也比较健壮,一直是负责往新乡跟车送货。工厂收货按吨计价,现在谁也记不清多少钱一吨了。

尤其建厂伊始,为了小工厂开展销售业务,魏柯金老师和郭银柱老师,曾经为了省去白天路费和晚上住店的钱,晚饭后从家里骑自行车出发到新乡,整整骑车一晚上,行程三百多里!累不累?不堪设想。据郭老师回忆,他走到半路有时候打瞌睡,魏老师看到就会大喝一声“喂”迷糊的眼睛就赶紧睁大,头脑清醒一下,继续骑车赶路。天明赶到新乡,去找厂家谈生意打销路。魏柯金老师在公办教师里,年龄也是偏大的,但却是体格最健壮的,嗓门也是洪亮的。干活比年轻人都要强许多。因此,骑车往新乡走,一晚上他居然能够挺得住,几百里路不瞌睡!现在想起来,真是不可思议。不是不瞌睡啊,那是有顽强的意志在支撑着!

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公办教师曲跃东。他中等身材,浓眉大眼(双眼皮),走路虎虎生风,劳动起来浑身带劲,教学工作很有魄力。他是最富有特色的人。语言风趣幽默,嗓子略有沙哑但极富有磁性,空闲时候,常常给我们年轻教师讲故事,时常逗得我们开怀大笑!

开办工厂一年半后,学校有了一定积蓄。一九七七年春季,为了扩大生产,学校在惠明寺的后院西边建起了一座新的小高炉,比原来的高大魁梧,出铁量也更多。北边盖了一排五座教室,最西头作为新的工厂翻砂车间,其他四座教室学生上课使用。(而前殿作为翻砂车间的西屋,又恢复成教室了。

那几个教室,是学区高中班——按照上级普及高中的指示,从七七年开始,申村学区在惠明寺后院办起了高中。河顺岭西地区学生除考上河顺九中之外,愿意来申村上高中的,通过学区考试后,来惠明寺里上高中。那时农村初高中学制均为两年(七八年起初中改为三年制,小学仍然是五年制)。当时学区招生辖区范围有申村、东寨、郭家庄、石村、城北、马家山、郎磊、沙蒋(此二村九十年代划归陵阳镇)共八个村。高中班从七七年到七九年一共办了三届。


(惠明寺)

后院新建小高炉后,每到晚上开炉,除了老师和工人参加外,学校还经常让部分高中生 ———主要是申村、东寨、郭家庄几个邻近村的学生参加,他们同样为校办工厂做出了贡献。

扩建校舍使用的砖瓦,都是学校从贤城地方国营林县红旗砖瓦厂”买来的。该厂六一年从横水迁来我们东寨村,当时人们习惯叫做“东寨砖瓦厂,方圆邻近的百姓,买砖买瓦很方便。七一年左右,厂子搬迁到贤城后引进了新机器,建起了转盘窑,生产规模扩大,产量是过去的好几倍,而且产品质量好尽管附近有个别小型砖瓦厂,但是人们买砖瓦绝大部分都愿去贤城买。每块砖二、三分钱,每片瓦一毛多钱。我没有计算过五间校舍使用了多少砖瓦,但我知道都是学校出钱买的。

七七年学校建设新的工厂和校舍时,我被学校派驻砖瓦厂,专门负责发货。原因是砖瓦厂在我村时期,是建在村东岸上,我家就在河东住,与厂为邻,我姐夫又是厂里的工人。我小时候经常去厂里玩,工人们老是喊我“三宝”(因为我是老三),与厂里许多工人和领导都很熟悉。我在那负责发货,其实主要依靠老工人张官福的帮忙。脸盘方正,鼻梁高高,炯炯有神的目光,又透露出一种严峻。专门负责厂里发货,责任心很强。砖出窑后,工人把砖垒成每垛二百五十块的方锭(每层摆放十六块砖,一共摆十五层,再在顶上放十块),差不多一人高。出窑的机瓦,摆放成像半人高的一堵堵的“厚墙”。不管是谁,也不论推砖推瓦,他说要你推那锭,你就得推那锭。一口咬定,想改没门,除非你不要。

据说他是退伍军人,脸色经常是严肃的。这次见到我,有时候开玩笑喊“三宝”,大多时候一本正经称呼我杨老师。他每天根据出窑的情况,叫上我一起去窑场上,围着满窑场一垛垛的砖瓦锭转着看,看到哪批砖瓦成色较好质量高,就让我与学校通电话,学校就马上组织师生,步行过来用小推车推砖瓦。学校不用车拉,也是为了省钱!

每隔一两天,就来那么一次。十几里路的沙石马路上,是长长的推砖瓦的队伍,教师肯定是带头推车子的,老师多推点,学生少推点,并且是两人一组互相替换,碰到上坡一人推车一人拉车。

路上途径郭家庄、林钢、北陵阳、南陵阳,去砖瓦厂是往南走,是下坡路,回来时候,到了北陵阳,就开始走漫上坡的路了,必须有推有拉才行。

整个学校,高年级的学生和老师全部出动,十几里马路上长长的推车队伍,真好比淮海战役支前民工队伍一般。学校后院的新校舍砖瓦,就是靠这样蚂蚁搬家的方法,用小推车,一车一车推回来的!

盖校舍时,生产大队不仅给学校买了梁檩架构木料,而且还派出盖房子所用的匠人(木匠瓦匠)、小工,帮助学校把新校舍建了起来。

新校舍建成了,工厂效益更好了。从七七年开始,到七九年为止,那三年里,学校全体学生(小学初中高中学生总数四、五百人)免费上学,杂费书费全免,分文不收。尽管那时候杂费不多,最少的每学期一块五毛钱,最多的也就五元左右。课本每册仅仅几毛钱。但在当时,钱,是非常值钱的!

惠明寺里没有香火,却有过集体主义的炉火;

惠明寺里没有佛菩萨,但是,有以民办教师为主体的为了教育事业无私奉献的教师们,还有小工厂的工人们。

校办工厂那几年,最大的受益者,是惠明寺里全体学生。

至于教师,一个劳动帽,一副手套,再就是一个被火星烧得“千疮百孔”的工作围裙,就是我们最好的纪念品了。要说一点好处没有,那倒也不是。一个学期,大概会发一到两次“福利”:一条毛巾,一块肥皂。我不会写诗,不怕读者笑话,此时忍不住想凑几句打油诗,描写那个时候,我们教师队伍勤奋工作的情形:

头顶星光,

手握工具,

擦去额头的汗水,

抹把脸上的污垢。

抬起火红的铁水包,

把卡盘模型浇注。

铸就了红心,

浇硬了骨头!

……

迎着曙光,

送走月亮,

办公桌上、黑板上

钢笔、粉笔

龙飞凤舞。

备课、批改作

挥斥方遒

……

用心血,

把下一代幼苗

浇灌,

用心血,

把祖国未来的人才

浇铸!

那时,人们只讲奉献、不计较报酬。教师、工人都是这样,他们不辞劳苦,辛勤劳动,为学校教育事业做出了贡献。从兴办小工厂起,到一九七九年底校办工厂停办,这几年的时间里,学校有很多教师和工人,让我把他们的名字写在这里,不是为了载入史册,只是为了记住他们———

小工厂工人:

申村:吕先贵,吕录田,郭保仓,常有林,常虎林,韩凤义,王全香。

东寨村:郑月明,郑和平。

一九七八年,学校领导曾让我写过郭保仓的先进事迹材料(同时,还写了魏柯金老师先进事迹材料),上报公社教改组。

学校老师队伍,在一九七五年到一九七九年这几年里,特别是公办教师有调进调出的,甚至如今不论公办还是民办,也有早已去世多年的或者最近几年去世的,但我仍想把他们都一一列出来:

公办教师:

李心顺(申村),辛成学(西曲阳),魏柯金(河顺),杨银山(东山),牛得山(马家山),崔明山(马家山),冯贵昌(杨家营),李记昌、曲含星、曲跃东(西曲阳),王世杰(栗家沟),赵成明(北苇地),靳爱英(东岗),郭扶英(城北),高用明(城北),张相吉(东街)。

民办教师:

申村郭爱芹,余东生,李喜元,,韩长生,韩文生(音乐美术老师),常明昌,常贵洲,李长江(体育美术老师),原福云,李林昌,吕新顺,吕银顺,郭银柱,韩才玉,韩怀生(体育老师),王丙增,常松林。

东寨:杨天兴,杨文方和我(音乐老师)。

郭家庄郭陶计(后改名郭亮),郭新生,郭广生

学校所有课程,包括音体美,开设齐全。教室里时常传来整齐嘹亮的歌声,操场上时常看到学生打球、跑步运动的身姿,校园黑板上经常刊登有师生的优秀文章、绘画作品、智力游戏,幽默故事等等。学校以及学区各项文体活动比赛生动活泼有趣。

那时,没有县社两级统考,没有升学率分数排名,但学生是朝着德智体方向全面发展的,学校各方面工作也是有声有色,并且往上一级学校输送了不少人才。

校办工厂是历史的产物,也随着历史而消亡。一九七九年实行改革开放后,下半年效益滑坡,年底就停产了。

但那段历史,那些人物,那些事,却刻骨铭心,让我永难忘怀……


【作者简介】:杨存保,网名雪里青松,退休教师,热爱教育事业,从事教育工作四十多年。从小爱文学、爱文字。在职期间爱写工作随笔,并在《安阳日报》《林州教育通讯》发表通讯报道多篇。近年来有文章散见与《芝兰园》《太行文学》《当代大作家》等网络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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