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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连颕原创散文丨标准头温——发生在从前的故事

 真言贞语 2020-07-02

标准头温

——发生在从前的故事

文/萧连颕

全国在抗疫。到处都有测温点。大型超市门前,居民小区的入口处,甚至露天蔬菜水果市场的进出口,都有专人负责对进入的人测体温。一种小型远红外线测温器,对准人体的头部或胳膊一扫,身体的温度就出现在小屏幕上。今天这一幕,看起来是多么熟视无睹,而这在过去,却是无法想象的先进技术。

以前,人们只能用水银温度计测量体温。一种放在口中的水银温度计称为口表,放在肛门处的称为肛表。小说《野火春风斗古城》中的主人公银环是个护士,说到她给病人测体温,把一支刚从市民肛门取出的体温表直接放入一个伪警察的口中,年青时读到这一段,很好笑了一番。后来测体温都改为放在腋下,统称温度计。还有一种医学界没有的,叫测头温。

故事发生在文革期间的天津铁路分局古冶机务段。那时机务段使用的火车头都是老式的蒸汽机车,靠烧煤产生蒸汽牵引列车前进。一个火车头上的每班有三个人:司机、副司机、司炉。这当中,司炉、副司机的劳动强度最大,一趟车要烧十几吨煤,都由他们靠人工投入机车锅炉的火室,而且要讲究焚煤技术均匀燃烧,保证足够的蒸汽压力,这对乘务人员的体力消耗甚大。那时已有机械燃煤的加煤机,但根本不提倡用,有的车干脆以加煤机坏了为由把这唯一的减轻乘员体力的设备封死。那时副司机、司炉的工资不过每月三四十元,还要拉家带口。有1958年参加工作的,八年后他们已经结婚有了下一代,每月还是三十八元六角的收入,养活一家人何其艰难!吃不好却又下这么大的力,久之则体力不支。渐渐地,这些人中有生病的了,且人数越来越多了。他们由铁路医院的医生开的病假条,交到运转室值班员那儿,就休病假了。出勤率受到影响,担当替班预备队的人员也在增加。机务段领导坐不住了。他们并不是从提高一线乘务人员收入着手(事实上他们说了也不算),而是想了一个绝招:铁路医院不能开假条,医生只能在病历上写上“建议休息”四个字,回到机务段的各机车队,找队长、支书,由他们开假条。而队长,支书开假条不像医生那样依据病情,或开两天,三天不等的病假条,而是不分轻重症,也不分感冒拉肚子甚至脑溢血,一律只开一天。

真可怜。到医院看病需要早上八点去排号,等医生在病历上写上“建议休息”,就快九点了。到机车队还要等,因为机车队每天早上7:20~10:00是政治学习时间。十点以后机车队领导才接见请求休病假的乘务人员。病员在医生那儿只要简述病情即可,让医生写上“建议休息”并不难。但到机车队这儿,你必须要比给医生的陈述还要加倍方可获得那张休息一天的假条。当你拿到这张假条的时候也快十一点了,这休一天也就实际上是休半天了。

最令人惊讶的是,机车队领导连个体温计也没有,就可以判定谁是否发烧。第一机车队队长刘XX就有这种特异功能。他漫不经心地看一下职工呈上的病历,上面明明写着:T/38.6℃,他用右手背摸一下他自己的额头,再把这手伸向对方的额头,然后若无其事地说:“你这头比我的头还凉哩!”对方愕然回答:“刘指导,我从医院赶过来,外面是零下十八度哇,你屋里有炉子,暖和呗!”谁知这一下子就惹恼了指导队长大人,他本来就脸长,这往下一拉更长了:“这说明你这病适合在外面冻一冻,自然降温!”

后来大家背后给他起了个外号,就以他给别人测头温的习惯,以他的头温来测定别人是否发烧,他的头温为标准头温。人们戏称他的头是标准蛋子儿。

这个不合乎情理的办法在这个段推行了近两年多。一个叫姜文奇的司炉,他头痛,不舒服,虽然医生写了“建议休息”,由于头不热,咬牙坚持跑车。第二天在机车队政治学习时他突然呕吐,说不出话来,用笔勉强写了“昨天跑车我不舒服”几个字,就昏迷了。送到医院的当天晚上就去世了,诊断是脑溢血。还有个叫刘云利的司炉,天津人。菌痢,他在医院要了药回到宿舍后仍拉肚子。因队长只开一天假条,在宿舍出现半昏迷。拉到医院输液,算是没出大事。种种事实证明,本来是医生的权利,让行政领导剥夺了。造成了令人悲痛的事发生。

在姜去世后不久的一次政治学习会上,有人贸然说了一句话:“他要头一天不去跑车也许死不了。”谁知此话一出口就被支部书记吕XX抓住。他威胁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呢?他是累死的吗?!你说这话对你不利!你不妙哇!”在那个谁说真话谁倒霉的年代,就是千真万确的实话,你也不能实说呀!

(2020年3月24日)

【作者简介】萧连颕(男),河北沧州人,1946年生于济南。原铁路单位工程师。回族。中华诗词学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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