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厦门往事:姨婆家在鹭江道

 鹭客社 2020-07-02

今年三月公休时,我又去了铁路口的朗地咖啡,伴随着九层塔的糯甜松软,洛神花茶的瑰丽清香,静享一个清冷却也惬意的黄昏。直至郑成功那边的血色残阳渐渐西沉,勾起我无数孩童时期的念想,回家后便想着,定要写一篇关于鹭江道的日记,这一拖,便是半年,这一晃,已过年中,经不起啊,逝水流年...

 

小时的我在鹭江道的老房子里生活过。听说几个月大的时候,夜夜啼哭,母亲和阿姨轮番抱着我在那脏乱的内走廊里那微弱的灯光下来回地走,不停地晃着我,期待我能边哭边读懂她们的辛劳,早点安睡,似乎我是自顾自地哭着,一点也不领情。听大人说起,被啼哭声吵得无法入睡的那些邻居,从黑灯瞎火的各间屋子里,不时地透出阵阵无奈、长长的叹息,漫漫长夜,这娃哭的何时是个头啊!直到现在,据说老邻居一说起那个啼哭的娃,依然让他们记忆犹新。

父亲在外地、母亲在杏林上班,小时候的我是请人帮忙带的,照顾我的姨婆是住在鹭江道老房子里外公外婆的老乡兼邻居。听母亲、阿姨说我小时到处跑,因楼底下的围墙外便是铁路,据说我总是跑到铁路上玩,被姨婆退回杏林,去上纺织厂的幼儿园了。

四岁以前在鹭江道的生活轨迹已没有任何印象,后来上小学时,寒暑假我都要去姨婆家,姨婆有个女儿,我叫她姐姐,她会为我讲故事,经常带我去买冰激凌雪糕,我很喜欢她,小时候那么期待去鹭江道的姨婆家,很大的一个原因便是因为那里有一个我很喜欢的姐姐。

姨婆的家是在鹭江道上的房子,东西朝向,长约有100米左右,五层楼高,每层楼的高约有4米。这幢建筑物大概30米左右,分一个片区,每个片区中间有一个楼梯,通向各个楼层的房间,房子是沿着每个楼梯所在区域的四周布置,中间部分除了楼梯就是内走廊。临街的那一面的底层是高高的骑楼,有店面,也有住家,其余的三面底层也是骑楼,但在外侧有一堵不到二层楼高的围墙,构成一个能透进光的有围护结构的走廊,朝西的那面围墙外侧便是铁路和码头,还有一排可供堆放货物的仓库,仓库的背面便是真正的码头了,在码头与客运站之间,跨越铁路的部分由一部天桥连接而成,这座天桥即是人行天桥,也是行李传送带的传输路线。

 在姨婆家那栋楼的一楼,客运码头的大门旁边,沿着住宅的骑楼往里走两米,便能看见一间屋子,里面住一个唐氏综合症的少年,大家都叫他阿狮,小时候的我看见他时总是有点害怕,因为他长得难看又怪异,但是他好像也没妨碍到任何人,直到有一天,我经过时,被他无端地打了头后,对他又恨又怕。再后来,每次经过那里时,我总是要侦查再三,确认他不在时,快速地飞奔而过。那个可怜的人,因为痴呆,没有人管他,也不知是谁给他送些吃的喝的,听说最后是死了,也不知是怎么死的?那栋楼里有一个哑女,脸黑了一大半,对于孩子来说,长得有点吓人,小时候见着她总是有点怕,特别是在她想表示点啥的时候,一激动就依依呀呀的。听大人说,那栋楼最靠北边的房子有好几个人从五楼的楼顶跳下,据说哑女的妈当时怀着她经过,跳楼死的就是一个脸黑了一半的人。哑女至今未婚。

上小学后,一到放假,妈妈便买上一大罐的海蛎,我一个人独自坐上从杏林开往厦门的公交车,在浮屿的公交总站下车后,沿着那长长的骑楼,经过思明北路、中山路,穿过水仙路,最后拐入鹭江道,在这条短短的不到二百米的鹭江道上,有阿姨的家,有个可以看电影吃冰的防空洞,在那高高的通往同文中学的台阶底下便是码头客运站,在客运码头站大门旁边的一条小路走进去,往左拐一个弯,再从一个小门走进去,经过暗无天日的楼梯和楼道,便到姨婆家了。

姨婆家在二楼,家里共有五口人,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其实房子也不大,却被巧妙地隔了一层阁楼,除客厅上是空的外,其余部分都被隔成夹层,很有点现在楼中楼的味道,只是在阁楼上行走的两个儿子,头基本都顶到天花板了。他们的两个儿子和女儿住在阁楼上。老两口住一楼,一楼除了一间十五六平米的卧室外,就剩下一间还算宽敞的客厅,厨房在走道里,大白天也是黑灯瞎火的,常年都得亮着灯,在通往三楼的楼梯底下有个小空间,被他们改造成一个小卫生间,只是不能上大号,其实住宿条件还是满艰苦的,只是小时候不觉得,现在仍然能想起那房子里的每处摆设,哎,果真是老了么?

记得每次放假到姨婆家,我常待在阁楼里,翻看哥哥姐姐的小人书,最有印象的便是一本《云海玉弓缘》,把厉胜男画得英姿飒爽,敢爱敢恨,甚是喜欢,尤其是结尾,厉胜男死在金世遗怀里时,金世遗才发现原来他爱的是厉胜男,小学生的我啊,就会肝肠寸断......我也常缠着姐姐讲故事,她总是喜欢讲《白蛇传》,每次都是从头讲起,每次讲到白蛇吃了牛黄现出原形后,我基本上都睡了过去,也不知是困的还是被吓的?后来再大了些,便开始看《射雕英雄传》,黄蓉首次以女装出现在郭靖面前的那段被我看了无数遍。《倚天屠龙记》、《神雕侠侣》也都是在那个阁楼里看的。在物质溃乏的年代,父母只能管你温饱,哪管你精神上的需要?我的读书生涯基本就是从那里开始的,现在想想,在一间条件极差的阁楼里看小说或是图书,那应该也属于电影里的画面吧!

 姨婆家的窗外可以看见火车进站,每次听到那呜呜的货车声,我便会拿把椅子站上去,趴在窗口,看着那长长的车厢缓缓地开往终点,抑或是那长长的车厢从终点慢慢驶离。有时,列车经过,偶也会扬起颗粒,掉进眼睛也是常有的事。货车进站后便有工人从车厢里把货物一件一件背着走下跳板,再走到仓库堆放整齐,经常看见他们背着的麻带里会渗出些白色的粉末,漫在身上,迷到脸上,远远的,那时的我是看不到他们脸上、身上的汗水,不知为何,这样单调的场面,小时的我可以看很久。


 

轮船到码头时,我是不太知道的,有时眺望窗外时,能看见那传送行李的传送带开始工作,行人提着行李在天桥上经过,不要以为那个传送过程很快,经常也要传送好久,站在窗口看那传送带传送行李,看着那一件件或大或小,或叠在一起的行李上坡后走平路再下坡,小时的我觉得很有意思。

姨婆做的炒饭,味道极美,只加油、盐和葱花的炒饭特别有味道,也不知她还下了什么调料,我和表妹对她炒的饭的评价都是极高极好的,至今我仍没吃过比她炒得还要好吃的饭。姨婆是礼佛之人,七月时经常做普度,一大桌的饭菜,一大桌的客人,最是那一盘芋泥,芋头打得又细又糯,又香又甜,即便现在外面的餐馆做的也不过如此。在我心里,姨婆的地位,与外婆也差不多了,尽管,我出生就没见过外婆。

 从小到大,住过的地方除了杏林就是厦门,生活和工作也没离开厦门。若问我,故乡何在,真是无法回答,若说哪里让我有故乡的感觉,思前想后,最是鹭江道那一隅的孩提时光令人难忘,不由得想起那句“味至浓时即故乡”。如今,我曾经生活过的鹭江道上那些从外表看有点欧式风格的老房子,早已拆得无处可寻,一栋栋高楼大厦拔地而起,演武大桥连接到鹭江道的路段成了厦门最美的风景。循着旧路找去,只能依稀记得这段路曾经是鹭江道的哪里哪里......

 思绪再次漫延开来,恍惚中,我又站在鹭江道老房子的窗前,窗外的火车又呜呜地经过,夕阳正慢慢地落入鼓浪屿岛中......

2014年7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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