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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和记忆:我是花山溪的船底人(四)

 鹭客社 2020-07-02

鹭客社:守望共同的尘世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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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前,我们要提早一周去招生,沿着九龙江岸边从漳州到平和,深入各家船上去接孩子上学。放假后,我们还要用一周时间去送生,照样沿着九龙江岸边从平和到漳州,送孩子到各家船上,亲手交到他们的父母手里,一直送到漳州我们才坐车从陆路回来。



  

      “船头册”是一种求学读书模式,除了我们船底人,很少有人知道什么叫“船头册”。

       早先,我们花山溪船家孩子很少有上学读书的,主要原因是:一、谋生艰苦,经济困难,交不起学费;二、浮家泛宅,居无定所,流动性大;三、社会地位低下,怕被“山顶人”欺负,不敢上学(山顶人是我们船民对住在陆地上的居民统称,如果骂人,就说山猴子)。

       据记载: 1947年,平和县船商同业公会(船公会)发动船民集资,在小溪公园口“单仔馆”创办一所学校,名叫“平和县船民初级小学”,该校根据船民的经济状况和生活习性创办,入读对象皆为花山溪船家后代。这些学生,船一靠岸,就上学读书,船载货要出航,就马上停课,随船出行,下次返航再入学。

        这种船靠岸就读书,船离岸就停学的读书方式,就叫船头册!

        也许你会说:这样三天捉鱼四天晒网,能学到什么?

        确实说得有理,孔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 奶奶不是也说:三日没溜扒上树!(闽南俗语)

        不过,我作为一个船底人,我对我的父辈们独创这种办学模式来培养我们船家后代却感到由衷的敬佩,我为他们的智慧点赞,为他们的精神点赞!

       其实单仔馆就是一间楼上楼下的双层单房,面积不大。办学伊始,学生数少,一二个班,楼下楼上还容得下,两年后,人数多了,编三个班,就容不下了,于是船公会就在办公楼里腾出一间空房给学校当教室。到了1955年,学生数更多了,教室真容不下了,船公会便斥资向县工会购买在高南溪边的职工业余学校做为船民初级小学新校舍。

       新校舍是一座有五间教室的砖瓦房,在县城南面,中山公园对岸。学校面朝花溪水,背向天马山。教室前面有一大片空地,是学生运动的地方,空地外面临河边有个牌坊似的大门。只是后来那空地盖了许多民房,离船上岸的船民大多聚居在这里,那牌坊式的大门也因搭建民房而被拆掉了。

       学校搬到新校区,办学条件好了,班级数就由原来三个班增加到四个班,一到四年级都有。学校管理也比较规范了,相当一部分孩子告别了船头册,搬到学校住宿或寄宿在县城亲戚家,从此,读船头册的学生就渐少了。

       到了1960年,船民初级小学的学生有90多个,在校膳宿的有30多个,教师有欧木宗、何友贤、郑木坤等。在那个自然灾荒的年代,为了改善师生伙食,老师们带领学生开辟菜园,种植瓜果蔬菜,基本能满足食堂用菜。每个住宿生每月只须交5、6元的膳费就可以。

       1962年,学校改名为“平和县船民小学”,周友成老师任校长,在学校左侧增建了两间房子,满足了师生的膳宿需要。

  

        罗英兰老师回忆说:1963年我到船民小学教书时,学校老师就我、周友成、李忠谦三个,我们每个学科都会教,每一节课都要上。白天给学生上课,晚上还要到宿舍管学生睡觉,教室里我们教学生读书认字,教室外我们带学生种菜、种甘蔗、拾麦穗。记得我们用拾回来的麦穗碾面粉煎面煎,让大家美美地吃上一顿,大家吃着自己的劳动果实,嘴里香喷喷的,心里美滋滋的。开学前,我们要提早一周去招生,沿着九龙江岸边从漳州到平和,深入各家船上去接孩子上学。放假后,我们还要用一周时间去送生,照样沿着九龙江岸边从平和到漳州,送孩子到各家船上,亲手交到他们的父母手里,一直送到漳州我们才坐车从陆路回来。

        罗老师在电话中深情地对我说:海棠,你知道吗?我这辈子只在船民小学教书,我对船民的感情太深了。退休几十年了,我到现在还经常梦见在船民小学工作、生活的情景,时常梦见我的那些同事和我的学生们,我也是个船底人啊!

       我想,那时代的船民学生,也许他们从老师那里学到的书本知识是有限的,但是,他们从老师那里创造的精神世界却是强大无比的,他们的精神是富有的、是完美的。

 

    1966年,文革开始,船民小学改名叫红卫小学,很多学校都停课了,只有我们船民小学坚持上课,没有教材,老师们就教《毛主席语录》,我是1970年入学的,我记得当时我的每篇作文开头一定是引用毛主席语录,那红宝书里的前几页内容,我到现在都还能背出一些来。        

        我在船民小学四年的学习中,有许多人与事至今记忆犹新。     

        记得我一年级时的罗英兰老师,二十多岁,青春靓丽,梳着两条齐腰的大辫子,纤细的身型,每当走进教室,翩若惊鸿。我一直觉得我的学生生涯再没有遇到过比她更美的老师!有一次上语文课,罗老师给我们讲“平型关大捷”的故事。她给我们模仿国民党兵如何耀武扬威、不可一世,只见她头高高仰起,踱着方步,从教室的一端有模有样地迈向另一端。那两条黝黑的大辫子在脑后飘荡,脸上满是神气的表情。说真的,那时候,我竟然觉得国民党兵还真可爱!        

        我总是觉得我对语文的喜爱是从罗老师的语文课开始的。        

        还有一回,全校师生聚集在大厅(中间大教室)开忆苦思甜会,那天,周友成校长邀请我爷爷到学校给同学们讲穷人血泪史,要爷爷控诉万恶的旧社会。我记得当时爷爷好像一直讲“旧社会我很苦,新社会我很幸福,感谢共产党好领导”诸如此类的话,具体讲什么内容我现在已不记得了。只是我对爷爷那天的表现很不满意,讲得很不好,因为全场竟然没有一个人掉眼泪!忆完苦,我们每人要吃一个糙米糠做的包子,我咽不下去,难吃极了,只咬了一小口,就偷偷地塞回蒸笼,我最要好的同学也是我的表哥郑瑞金看我这样,也学我一样处理了。然而,令我吃惊的是,我爷爷和周校长竟然整个包子全部吃完,好像包子在他们嘴里变好吃了!      

        忆完苦照例要进行思甜,所有人每人分一碗肉粥吃,那肉粥倒是味道好极了,只是我想再吃一碗,不让!      

       1980年,周友成老师调离了船民小学。那年春节,我去周老师家,周老师对我说:其实上面早几年就要调我到别的学校,只是我觉得自己没有亲手培养出船民大学生,我不能离开。现在你和瑞金了却了我的夙愿,我现在离开,没有遗憾了!

        周友成老师在船民小学教书20年,20年的辛勤汗水,20年的无私奉献,使他赢得了我们船民对他的爱戴,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在我们船民的心目中,周老师就是我们花山溪船民教育史上的一面旗帜!周老师后来从高南小学调到了城镇中学,又从城镇中学调到了五寨中学。2007年,周老师病故,告别仪式上,宾朋如云,来送行的绝大部分是我们船民小学的几代学子。

  

       1976年,船民小学转为公办学校,增设了两届半附设初中班。

       1986年,船民小学进行危房改造,新校舍于88年落成并投入使用。

       1995年新校舍装修完毕,为感谢上级主管部门、相关部门、社会各界人士对船民小学的关心、重视并慷慨解囊,特立“功德芳榜”石碑致谢:

       航运公司拨款7万元;

       教育局拨款1.4万元;

       小溪学区拨款2千元;

       各界人士义捐2万多元(其中阮鹏飞捐4500元)!

       2004年,船民小学撤并,船民孩子分流到小溪地区其他学校就读。

      1998年教师节,我荣获“福建省优秀教师”奖章,我知道,我这枚奖章是给周友成老师的,是给罗英兰老师的,是给所有为我们船民教育事业做出贡献的人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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