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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业读书人是怎样高效阅读的?

 闲云冶学 2020-07-04

我们大陆读书人,自1950以后出生的整整几代人,对于读书及作学问这桩“本业”,可以说还不失自知之明,也可以说是自卑。

这种自卑,主要是比较而来的。和民国往上前辈比,和条件优渥的港台、日美同行比,无论是阅读量还是学问储备,都是“自郐而下”的。其中的缘由,也真不好过于苛责:

他们都生长的年代,传统文化断层,社会玄黄四塞,一切青黄不接,即便有志也无书可读无心去读,大变局的漩涡下压根无法“职业读书”。


所以,北大名教授钱理群,就一直感慨,他们那代人读书论学,都是“力不从心的”,委实还谈不到什么“高效”。

在他眼中,这几代大陆知识分子,知识结构欠缺的太厉害,古典与西学都涉猎的太少,“鸿鹄之志”都能整成“鸿浩之志”,只能“把希望寄托于更年轻的一代”。他说,1949后出生的几代大陆读书人,唯一的优势,大概就是人世间的苦吃的比较多,对于社会人事看得比较透彻。

他的这番话,当不是妄自菲薄,而是实事求是。比如,现今文史学界奉为楷模的葛兆光教授,是公认踏实勤奋的读书人,号称“一年365天,每日上午8点半准时坐在办公室,大年三十也是如此”,为看书视网膜一年脱落3次,毫不顾惜。但这就是这样的“读书种子”,28岁之前都在山区种地挖煤,无书也看不了书。不是他尤其惨,而是那代人集体如此。

某次学术会议后,他与出身台岛、差不多岁数的同行陈弱水交谈,谈到自己年轻时,如何钻猫洞如何挨饿找吃的苦难时光,才知道对方那时已经窝在家里钻研哈耶克。他事后感慨,“我们如何跟人家比拼”?更不用说,我们的学术生态都不免畸形,一些“叫兽”们整日所忙,不是在捞钱搞职称,就是正在搞暧昧。如此斯文扫地之状,如何能浪淘下多少真正的“职业读书人”?

好几前年,我就亲耳听过某号称学界领袖级的大咖在讲台上咆哮,说眼下这几代中国读书人,“就是瞎混社会的,都是一帮衣冠流氓”——隔年,也确实有同行大庭广众之下,对他来了个“全武行”。


但话说回来,以我的耳闻目见,对于大陆读书人,又确实觉得不必要太悲观。前两代难以为继,可1970年代以来出生的很多“后浪”,实力不容小觑。只是多数还“潜龙在渊”罢了。

这几代人,生长太平繁阜时期,网络兴起,交通发达,中西之间脉脉相通,书籍流通之便利人类历史上前所未有(比如图书馆、电子书),只要有兴趣,能抵御点世俗诱惑,实际是给予了读书人最好的时代。倘真能深入到名校文史科系,亦或能进入豆瓣等读书圈子的,就会发现好些“后浪”是真可畏。那书真是读的巨多,质量是真好,效率是真高。

我自己智商堪忧,一年读不了几行字,但身边就有不少犯书痴的“瘾君子”。朋友黄君,有三四年时间,基本每天都在图书馆,不交女盆友,连电脑都不买,尽量息交绝游,不分青红皂白,几乎逮书就读,精神堪比蔡尚思与鲁实先。那几年,他到底读过多少书我无法统计,问他时只得到一个笼统回复,“白话文写的大概每天10本以上,古文读的慢,庄子读10多年还在读”云云。他这种读书法,是志在博雅阶段,一年下来,重要的人文社科类书籍,读个2000本,当无问题。

他代表着一类很小众的“后浪”群体:家庭条件不错,但对生活要求很低,而精神需求极高,属于“职业读书人”。某次酒席饭后,问其人生理想,他慨然即道,“用王小波的话讲,我活在世上,无非想明白些道理,思考些有趣的事情,倘能完此所愿,一生就算成功”。

后来,他去了日本留学。前年出了一本专著,是有关政治哲学的,深获好评。


所谓“高效阅读”,当然不是乱翻书的多,就叫牛掰。这种人,古人鄙视为“两脚书橱”。

读书,当然不是乱读。倘若只记住了如山如海的书名,眼前摇晃不计其数的书影,思想上却并无多少增进,乃至此生一事无成一无所得,确实是不足为训的。但话说回来,不能旁推交通地阅读,无法博物洽闻涉略之人,肯定和“阅读厉害”、“职业读书人”这些字眼,没有丝毫关系。

人寿几何,对于“职业读书人”来说,唯有多读,高效地读,才有可能说,“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实际上,在读书界,我生平见闻过的真正厉害的读书人,几乎都差不多这般没黑没夜,在书堆狼藉中狂读出来的。道理很直接,无非”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而已。

远古的玄虚不谈,钱钟书这些大神也不提吧,我所敬佩的某学者就是如此神奇人物:他是70年代后期生人,清华机械系出身,自小以钱钟书为楷模,大学混迹“天涯论坛”时,就已引起一众读书界大佬注意,后来精通外语六七门,古今中西几乎无书不读。他又是大隐隐于书之人,自甘淡泊,不求闻达,性情很风清扬,发文章都是化名,书也不情愿出。但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如今也是声名在外了,知识圈大佬大体都知道他。许多“名学者”估计也挺怕他——因他若写书评,这些人往往会被论证的体无完肤。

他论阅读量,10多年下来,每年保守估计,5000本肯定有的。您觉得吹牛是吧,他那数千篇随写随抛的文章多少也算一个证据吧。不过,这样的人,也确实算天才之属,海内十多亿人,敝人有生以来,见证过的这等高手,着实屈指可数。可实际上,头条里也有开号的张大春、龚鹏程两位先生,在我瞧来就是此等人物。他们论阅读量,每年四五千本稀疏平常,跟玩似的。如今大陆读书人,几乎没几个能与之论剑过招的。

那些阅读厉害又高效的人物,多就是如此信马由缰随性读出来的。现在人,动辄教人“专精”“专业”,可传统读书人,如孙犁所自谦的“野读法”,未必不是良方。这些人,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职业读书人”。这个您还真别不信。

这个世界,总存在一些误会,以为您自己达不到的,别人一定也不可能。可人世间,品行有高低,才智有差距,是永恒的真理。我小时也不信此邪,老早就不得不承认。


至于说,那些阅读高效的人,有啥方法可以如此,还真不好说。从大的层面讲,阅读不是流水线工业,肯定是无法完全复制的。

那些不厌其烦教你我如何阅读的人和书,其他读者啥感想敝人无意深究,反正私心觉得,这号人都挺尴尬又搞笑。过去,中西历史几千年,文明都如此灿烂如花,其实都从未没有出现啥“拆书稿”、“快速学习法”、“10天写作训练速成”之类的玩意——把生意人喷溅出来的这等鸡汤唾沫,都当金丹良药仰头吞服的,还真非方法有待商榷,压根就是智商需待检测。

这些脑残读书法门,也都是这些年“成功学”给带动出来的鬼扯淡。古人从不折腾这些,是前人智力不够吗,是他们读书没有困惑吗,肯定不是。论道起来是古人真淳朴,他们绕来绕去,就留一句话真理:赶紧去读吧,去读吧,拿起书比啥都重要,所有道理自明,一切甘苦自知。

所以说,读书,特别是文史的东西,如果真有啥法门,“读”本身就是不二之法。广泛读、精熟地读、带着思考去读、与现实结合去读,就必定会是受益无穷的。


倘退一步说,如果这不法之法里面,非得有什么需要补充强调的,那可能还是“精读”二字吧。但这种精读,务必得建立在博雅的基础上,不然必定如鲁迅所嘲笑的“专门家的话多悖”。

敝人生平至今,真正亲身接触过的,真五体投地佩服的年轻一点读书人,大体只有两位。他们也是我最推许的两位“职业读书人”。一位,已在前面出场过,就是清华机械系毕业的那位大神;另一位,可惜因各种不能言明的原因,前些年就被迫“乘桴浮于海”了。

这一位,明显更像个“独行传”中的畸人。他也非文史科班出身,早先职业是医生。其人察其言行,不仅衣冠不整,还呆呆傻傻的。可就是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家伙,完全在暗地里把自身锻造成了扫地僧式人物。前些年,他猛地出了几本书,完全平地炸雷,一夜之间成为现象级人物。

其人其说有太多争议,很多在我也是摇头不已。但他论读书量,当是难以胜记的。他的文章或著作,极其驳杂,屡屡让教授们都眩然不瞚舌挢难下,这是得靠人所难及的阅读量给砌出来的境地。但他的“独家秘笈”,又似乎最后落在“精读”。前些年,当面请教过他,问他何以能够至此,兼求教读书之法。他给出的回复,言简意赅,但是予我受教最深:反反复复,反反复复地读太史公的《史记》。他说,太史公给他最重要的资产,就是熏陶他如何写文章,也教他如何独立思考。

他说,他当初僻居乡下老家,根本无书可读,所仰仗的就是一部偶然得之的《史记》。20多年下来,他至少读了几百遍——后来出蜀,才得以如饥似渴泡图书馆。他这种“职业读书人”的“高效读书法”,和我本初理念是有差异的,就是只磨一把好刀,磨上数十年,挥手都足以杀人的功夫。他属于不得已,从专精再绕回博雅的路子。但无论怎么绕法,他始终把握住了最核心的一点,就是超人的勤奋,就是热爱思考。

我想,懂得这层道理,我们大概也就能亮堂,为啥萧伯纳名剧《巴巴拉少校》里,安德谢夫老爷子会说:什么阅读法则,什么功名富贵,一切都不重要,人间最珍贵的精神,就是“执着的清醒”,就是懂得“明辨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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