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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碧云触犯梨园白虎之忌

 菊部文存 2020-07-04

徐慕云

徐慕云(1900-1974),江苏徐州人 。著名戏剧理论家、戏曲教育家。少年起便醉心于戏曲艺术。毕业于上海大同大学,留上海做戏曲评论研究工作,对谭派艺术有过深入研究。主要著作有《梨园影事》、《故都宫阁梨园秘史》、《中国戏剧史》、《京剧杂谈》、《京剧字韵》等。

徐碧云是名小生徐宝芳的第四子,他同徐兰沅、徐斌寿都是昆仲行,初时曾在俞振庭主持的斌庆社学习武旦,武工极为娴熟,所以他于享名后时常反串《八大锤》的陆文龙,不但功架、枪花胥有足观,而且也很有武小生的姿态,绝无他人偶尔反串时生疏之弊。一则因为家学渊源,二来因他的根基打得好,故而演起戏来才能得到观众的称许。还有一层,他的《绿珠堕楼》那种跳纵的硬功和《霸王别姬》的舞剑,也是时下一般名旦所难及的。出科后,他因同兰芳缔姻,鉴于梅氏到处受人欢迎的盛况,遂即弃了他的本行(武旦),时向梅氏请益而改习梅派花衫了。同时他舅父吴彩霞又是有名的正工青衣,对他爱护有加,不时教授他些好腔,所以他初成名时的嗓音、唱工,都是很规矩、很大方的。十余年前高亭公司曾灌过他的《宝莲灯》、《女起解》,那种纯出于自然的嗓音,的确是很稀有的。北平瑞蚨祥的经理孟四爷(外号孟四嘎子)非常赏识他的艺术,曾收他为义子,该号为故都最大之绸缎皮货庄,提起祥字号的孟老板,是妇孺皆知的。碧云自从拜了这位义父之后,不但是捧场有人,每演必卖满堂,而且他所有新制的行头,全是向瑞蚨祥拣选顶好的料子做的。唱花衫第一要讲究行头漂亮,兰芳行头之多而且新,那是谁也比不了的。可是碧云就极力要和他比拼,拼命地添置新衣,好在全是不花钱得来的,自然乐得出出风头了。

徐碧云之《绿珠坠楼》

他的扮相本不十分漂亮,尤其眉眼中带有杀气,绝无唱旦角的妩媚之态,不过彼时尚在年轻,又没染上嗜好,再加上几件时新的漂亮行头一衬,所以门帘掀起,走出来还不难看,当时于四大名旦之外,男旦中就要推他为最负时望的了。不论在平津或沪上献艺,全能博得好评,他除独擅的《绿珠》等剧外,尚有“全部《玉堂春》”足与慧生一争短长。那几年的风头,也还出得十足。

有经验的人常说,凡事有利即有弊,利害自来相连,碧云之红固然是多半得力于孟君之捧场,不时以金钱供其挥霍,但是结果他的身败名裂,与今日之一蹶不振,也多少与孟氏有相当的关系。可见一个艺人若是不从本身的艺术着想,冀求社会上普遍的赞许,而只图依赖少数资产阶级人物的揄扬捧架,那是时间最暂而且最足影响到个人前途发展的。据说当时瑞蚨祥、瑞麟祥这些祥字号里和孟四爷住宅中都是时常设灯的,碧云一月之间,差不多有二十几天全在孟家,年轻人能有把握的实在太少,有时候馆子的戏唱完了,觉得身体有些疲乏,偶尔抽他一筒两筒,也还不觉怎样,及至日子一长,可就离不开它了。唱旦角多以色为重,他既染了嗜好,扮相就一天比一天难看,碧云不自检点,仿佛是自掘坟墓一般,也是他甘自堕落的一个最大的原因。其次就是他倚仗义父富于资财,复对他十分疼爱,故而他就任着性子胡作非为,后来弄到犯了奸情案子,罚他几个月的苦力,自此名誉扫地,作践得不像个人形,虽是不久以后,孟四爷出钱将他保释出来,但是在短时期内,他也不好意思再演戏了。

徐碧云之《薛琼英》

山东人到底性情忠厚,孟四爷因见碧云一时不能露演,恐怕他闲出病来,遂又暗中拿出一笔巨款,教他同他们大爷(兰园)合办前门外中和戏院,起先由别的角儿唱大轴,营业尚称不恶,足够敷衍开销,后来为时稍久,他以为社会上或已把他以往的劣迹忘记,遂大着胆子自挂头牌,自唱大轴,哪知营业反倒一落千丈,大不如前。有人说北平人自从他罚过苦力后,全都不齿其为人,所以大家就相率不愿听他的戏了。但据梨园行的迷信家讲起,则又说“因为三只白虎相冲,才把徐老四给冲倒霉了”。所谓三只白虎者,(一)中和园是故都惟一的白虎台(戏台向西,南,北,三方者皆利,如东城之吉祥园系向西,前门外门框胡同之同乐系向南,前门外鲜鱼口之华乐系向北,全城各园戏台之向东者仅只中和一家。因其房主为花匠薛某,本属外行,且又性情拗执,故方有此特殊之白虎台建起。梨园中人恒谓左青龙,右白虎,青龙主吉,白虎主凶,台上之下场门为青龙,上场门曰白虎。当初老谭在世,迷信极深,每值堂会,或在某园第一日打炮贴演《定军山》剧,因他戏主角例由上场门出场,是剧则独从下场门上,所谓从青龙不从白虎也。其后叔岩、富英亦仿而行之,由此可见梨园行是很忌讳白虎的了);(二)碧云的琴师喇嘛(赵继羹)是白虎琴(右手握琴,左手拉弓);(三)碧云自己有个小白虎的外号(也有说他是属虎的)。本来一个白虎台就足以吓退许多名角不敢在中和演唱,何况主角同琴师又全是白虎呢。

所以当时大家都议论纷纷,说碧云的失败,就是坏在三只白虎头上,其实这全是迷信的话。近许多年来,梁华亭接办中和,与砚秋订有长期合同,只要他在北平出演,就由中和享受专利,砚秋由法回国,声誉陡增,适巧兰芳又远居海上,北平的旦行仿佛是以他为首席,座价竟售至一元七角,而营业鼎盛,无形中却让梁华亭大获其利。砚秋自从海外归来,脑筋一新,当然不忌讳什么白虎黑虎,可是梁氏的冒险尝试,足见他也很有魄力,现在听说他已获利十余万,俨然小康之家了。反观徐老四则已潦倒不堪,数年来除在关外尚能立足外,平市中简直已把他的名字遗忘了。徐老四毕竟不如程老四,事业之成败,全在个人之是否上进,这与白虎台是丝毫没有关系的。

(《梨园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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