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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赣雩文艺】作者:陶征平《逆梦》总第523期③2020年第93期③

 赣雩文艺 2020-0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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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梦
作者:陶征平

顺,是人们始终追求的,可顺却对我家吝啬,回眸我家艰难历程,探寻个中真因。

我祖父姓陶名孔正,却中邪,人不符名,吸大烟,染毒瘾,败尽薄田陋室,落得病体,骨瘦粼粼。一家六口难活命,陶孔正变成掏空真。无颜面世,愧对家人,在自家看场公棚里悬梁自尽。祖父生于贫苦之家,人性本善,缘何早入黄泉,一命归天,害得全家人陷入苦海不着边,都是鸦片惹的祸。因此我家恨死贩来鸦片的西洋鬼子兵。

祖父逝世坟草枯,祖母体弱力单孤,搀携三子一女艰辛过,简搭草棚避风遮雨有个窝。那年初秋台风怒嚎雨狂泼,刮尽棚草棚乱扭。身为长子陶天舒,一手拉母,一手牵着唯一活产一头牛。围住弟妹藏磨盘,靠牛维暖,苦雨和泪咽下肚。问天!穷人何罪遭折磨,喊地!苦路何处到尽头。天不应,地无语,风雨中的父亲跪地而誓:有生之年要建瓦房,哪怕小如土地庙样。带领全家离苦海享安康!

长夜难明赤县天,百年魔怪舞翩跹。在那暗无天日的旧社会,对身无分文,家无寸地的人,想合家幸福安康,无异于白日说梦。然日子再苦还得熬。瘦弱长子,一边租种他人田,一边帮工他人处,也混得天天有饭吃,夜夜眠板床。好景亦被强盗破,土匪连孤儿寡母也不放过,一天月黑风高夜,土匪突袭我家,家父单身逃脱,二叔被吊在弯树上,火把燎肘窝,欲逼钱财。父请堂伯奔他处,借铜锣拼命敲,呼唤众邻抓强盗,土匪心虚被吓跑,二叔方得一命保。

为生计,家父送二叔到常州学徒,虽然南昌起义失败,但影响广大,城市革命风潮暗动。二叔和进步青年上夜校,偷阅“新青年”、“共产党宣言”,参加共产党,走上革命道。

红旗卷起农奴戟,家乡贲巷红十四军起义,二叔因一江阻隔未赶上,后来党组织委派其潜回家乡,动员大众拿刀枪,壮大民兵队伍,歼灭反动武装,斗败地主分田粮,革命队伍弱变强。直至解放。由于党和人民信任,领命如皋县政府首任农林局长,至六五年满花甲光荣退休。

如皋人常言:“世上三行苦,行船、打铁、磨豆腐。”

自上世纪三四十年代起,吾父上船当水手,学会本领租扁舟,飘泊长江乘风破浪,出没上海十里洋场。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美誉四方。哈银公老板久谋结交,降格身份与吾父义结金兰,合开猪行,北猪南贩苏锡常,回程归购颜料到家开染坊。合家齐力,生意入门,染坊渐旺。家况积余,先购宅基,在如皋西乡埝里一里坝上率先建造三间正房,黛瓦粉墙,朝北两间瓦屋厨房,朝南起二间草屋磨坊。堂前再造三间草房敞厅,中有天井,风凉光亮,紫气东来家业兴旺。少年吾父梦想成真,祖母人前话响语亮。家父家贫无穷相,皮肤白净,美鬓口上,人前新衣秀体,仪态四方。买卖公平,童叟无欺,诚信行天下,不欠猪包客,同伴相互帮。旧友亲朋皆信服,外号“老舵”响当当。年少行商非易事,酸咸苦辣皆遍尝,一次乡亲送猪半路上,暴雨倾盆眼难睁,举步维艰,父亲不顾身湿腿脏,泥泞之路帮扶帮扛,硬将猪赶船上,累得真够呛。天灾非长时,人祸更难挡,江南盘踞刮民党,江北日伪又猖狂,虽说经商,实则火中取票,凶险暗藏。只有诚信智多,方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一年三月三,石庄鬼子窜及江安石桥头扫荡,杀人放火,蒋家埭烧毁大半庄,家父听到消息,感同身祸,当即仁善外扬,捐送木料十里外,帮助桥头难民重建房。埝里村邻时不解,称我父亲是“老呆”,从此“老呆”外号比原来真名都响亮。家父“老呆”的外号,缘起常周济多子穷苦家庭,更与父亲那时膝下无子相关,但藏养中共如西县委副书记邱同与妻方奋之子晓星,是大义使然,支持革命之举。因当时如靖泰内战形势紧张,斗争环境凶险,粟裕司令决定战略转移,大部分党员干部北撤,小部分隐蔽群众中坚持斗争。我二叔战斗负伤,江安地方党组织负责人周炎要求我父暗藏二叔,设法治愈其伤,同时将邱同与方奋之子三岁晓星交于我父抚养(我小妈为秘密共产党员,以她领养为由),大妈也极力帮助。晓星习惯了城市生活,数九冷天,也要热水洗澡,洗后我大妈用方奋留下的浴巾裹好怀中保暖。父母关怀备至,视同己出。抚养二年有余。据年长晓星七岁的陶宏轩(后来是共产党海防公安干警,再后转工商局退休)回忆说:方奋来接晓星时,身穿旗袍,波浪发,并补给我家粮券,不占百姓半点便宜,不摆一点架子,又赠我大妈小妈各一件旗袍,真是军民鱼水亲,患难见真情。北撤时期,我地革命处于低潮,我党活动转入地下,当时我家是地方党组织的秘密联络处,党的负责人宋邦平、周炎、章可生(乡长)、王才进(乡大队长)、芦桂芳(乡妇联会长)隔三差五秘密集会议事,安排任务等,我家人冒险为他们掩护、望风,安排他们吃饭,黑云压城城欲摧,斗争形势恶化,国民党李木庵重兵压境,家父敏锐机智通过九龙据点旁一个知心朋友,在其家挖好地窖,趁夜色将二叔藏到敌人的鼻子底下,过一段时间二叔伤好,而回到北撤的党组织。同时国民党匪乡长沈怡之带领还乡团横行乡里,抓到我方乡政府财政员朱从高,此人怕死携金叛变,我党设计抓获后在我家南厢房审后枪决。反动的沈怡之窜到我家抓二叔未果,将家园河北三间草房封掉,同时被封的还有周炎家,民兵队长陶珍美等家庭。为了开展革命工作,地方党组织安排家父当了红心白皮的保长(两面派)收集国民党情报,灵活与敌人周旋,此时期我父和小妈冒险为党作了很多工作,为革命贡献了力量,直至如皋解放。雄鸡一唱天下白,毛主席领导各族人民创立中华人民共和国,全国人民意气风发,热火朝天搞经济建设,这时抗美援朝战争已越三八线,胜利的曙光显现。我家迎来欢乐,我父却言稀欠乐,养母心知自己样样好,唯独怀中缺抱。就劝我父:“你原配已逝,不如在外寻个善良之妇,借腹生子,我家就人丁兴旺,喜气倍增了。”养母是党员,即请村支书周本鹤和妇联帮忙,好事随缘,村里有一孙姓四口之家,因解放前夕大瘟疫失主,家寒贫苦。支书、妇联说服孙家族人,家父成了这家新主,担当四口之家,父亲一担挑两家,人虽苦,不寂寞,一九五一年,我家好事连连。以前抗台风的石磨已支在风雨不动的北厢房,养母将四合院料理得洁净风光,准备张灯结彩,庆祝父亲五十一岁寿辰,生母十月怀胎,瓜熟蒂落,小我大声鸣乐。家父终圆有后为大梦,双喜临门,酒宴喜开,亲朋齐汇,贺客满堂。几多欢乐一人愁,愁者就是三叔,吾父经商曾将三叔一子带到上海读书,无奈他好吃贪玩,不思学习,家父希望失落,三叔想子承祠占我家产梦想落空,怨气填胸,恶咒小我是“攀不到棺材的嚎丧鬼”。

我家有染坊生意旺,我本应锦衣玉食,到头来却是布衣便饭,亲父成虎爸,家成份下中农。五岁父送我到他捐资兴办的埝里幼稚班读书,要我苦读,不许缺课,不带我走亲访友。春去秋来,众进公社,吾父在集体猪场,养猪肥壮,当选为劳动模范,戴红花出席县里群英会,我开心想:这下父回我有饼干、糖果吃,会有小人书看,或带我去如城二叔家玩……,谁知我梦想不成,如城去不了,糖果吃不到,我失去了在小伙伴面前显摆我这劳动模范的儿多有父爱,我憋气蹲在屋外,任凭养母劝,不肯回家吃晚饭。家父知我委屈,一改往日威严,骗我回屋说买给我好多东西弄得我捧不了,我一蹦进家,什么东西见不到,父亲将我按住,轻言细语对我说了祖父因何上吊自尽和家里发生的一切事情。养母一旁开口了:“伢儿,你老子苦呀,别看他人前是老板样子,就是进了上海,也只买粥喝清汤,从不进戏园婊子行,你老子快六十了,你要学乖,别惹他生气,万一他走了,你要有本事撑起这个家。”这次夜谈,我囫囵吞枣,但肚里知识充实了许多。

好景无常,三年自然灾害,苏联又背信弃义,但全国人民依旧听党话干社会主义建设,我养母是共产党员,报名参加“治好淮河”的水利建设,这年几个月,我父亲既当爹又当妈,让我安心读书,待年青养母从河工工地因浮肿回到家中,我第一次扑在养母怀里哭着喊:妈妈,妈妈!

我第二次哭,是六四年被人从水洞口初中喊回家的,父亲因庸医形成青霉素过敏夺去性命,我泪眼朦胧看到掀开盖面黄纸后的父亲安祥的脸庞,父亲仿佛还在背生前常背诵的石灰吟“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青白在人间。”他是一个一天学堂门都没进的人,怎就能把这样的诗句作座右铭,我悲痛之余,总有一个念头:我父他没有走,或者是戴着贫浅不移,富贵不淫,威武不屈的大丈夫光环走向天堂,在天上俯视我这十四岁他的遗孤,能否成长为他要的那个儿子。

父亲离世后,养母含辛茹苦,供我继续读书。直至六六年文化大革命,学校停课闹革命,我本想参加红卫兵,我父解放前一月余的“保长”,让我这班上优等生沦为黑五类的狗崽子,而后几年,别人或是推荐上大学,或是征兵入伍,或是招工招干。我送走同学送村邻,别人步青云,我道皆泥泞,我怕养母伤心,背着她黑夜哭泣,但想到已去天堂的亡父和在世养母在国家困难时都尽匹夫之责,禁烟的林则徐倘能“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我揩泪发誓:男儿有泪不轻弹,天生我才必有用。我定要成为我父希望的那种七尺男儿。

我常去石庄插队我大队的知青点,向他们学习知识,村邻有在上海吴淞口海军基地任政委的家里有藏书,几乎被我借阅全部书籍,白天在生产队削平高沙土工地战天斗地,夜间挑灯夜读两小时。也是上苍不负有心人,在一次破四旧时,我偷藏了一本千家诗,尔后买到王力先生著的《毛泽东诗词格律》和一本韵书,在开展学习小靳庄活动中,我参加大队文艺宣传队,有了用武之地,创作了《战三枪》、《公社粮队滚滚来》等歌舞剧,除了本公社争相观看外,调演到区上,也倾倒江安干群,党委让我离开生产队到社直办厂,每月二十余元工资,比挣工分强多了,我怀着朴素的感恩想法,夜以继日扑在厂里工作上,终办成扎染、勾衣、制镜的工艺品厂。

“白日不照我精诚”,我全身心在厂,三子女都是在生产队劳动的妻子和年过花甲的我养母操心,一天,白雪纷飞,我儿子冒雪到我厂吃顿午饭,路上若是好骑车,他都是回埝里家吃饭的,这次深一脚,浅一脚来厂找午饭吃,正赶上刚来我公社一位名跃广,他原来工作的公社都称他是“广要”的干部在厂指导工作,他横挑鼻子竖挑眼,又见我儿子来了,训斥我说:“你们把孩子带到厂里的,厂能办好才怪呢。”我望着儿子雪寒湿鞋冻红的双脚,想到自己对儿子关心太少了,也不肖与贪者为伍,勃然发声:“不切实际,换哪个有本事试试,能白手起家干成我这样?”这一怒怼,换来他将我调离工艺厂,祸兮?福兮?我去了新办起来商业单位,几年下来,原先工艺品厂倒闭了,我商业活动几年,在埝里率先建成楼房,儿子也进中国科大读书。

“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进入新时代,泱泱大国强起来了,我家事事也顺了,我儿子已成为我孙女的父亲,他开着汽车接送孙女上学,假期陪孙女旅游,参加兴趣比赛,践行他自己,助推我孙女,倔强不息,陶家拥有了合格父亲,或许他的梦、孙女的梦在地球村。陶家生者正努力,逝者当笑慰矣!

作者简介

陶征平,别名布衣陶然翁。江苏南通人,文革辍学,农民一生。喜唐风宋韵,爱江山贤人。寄情田园,恬淡率性。不懈笔耕,为诗为文。

(图文供稿:陶征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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