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马腾驰//《糁子》

 马腾驰 2020-07-07

陕西作家笔端礼泉农家美食《糁子》(散文)作者:马腾驰

——一碗饱含礼泉人厚爱的糁子

陕西作家笔端礼泉农家美食《糁子》(散文)作者:马腾驰

马腾驰先生手书

糁 子(散文)

· 马腾驰

玉米糁子,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的一种饭食,老家大张寨人平时不叫全名,而是简称为了糁子。村街上见了,有人问了对方:“早上吃的啥呀?”“糁子!”对方干脆地回答了。

小时,糁子饭是每天早晨定在要吃的饭。糁子,是把晒干了的玉米,拉到有钢片磨子的磨坊,用水淘了,磨成细小如小米一般大的颗粒。农家的厨房里,麦草火已烧开一大铁锅的水,把这糁子稠稠地下进去,也有给这糁子里下了切成小方块红薯的。灶堂里的麦草火慢慢燃烧着,大铁锅里不断熬着的糁子与红薯,要不停地搅着,不能让它们坐了底,焦糊了。

糁子饭熬好了。这个时候,也就是九、十点的样子吧,一大早就去地里忙碌着干活的农人回来了。他们放下肩上的工具,洗手洗脸,从锅里盛上一大老碗的糁子,一手端着大老碗糁子碗,一手端着一个小碟出了门。碟子里,有生拌的几根切碎的韭菜、蒜苗、腌的酸菜,还有端了先一天打的搅团,切成小块,用辣子水水调了的。

于是,巷子口的大槐树下,就趷蹴了一大圈的人们。那从各自家里端来的各种不同的小菜碟,放在一起,你的筷子伸过去,尝尝我碟子里的小菜,我用筷子夹了你碟子里的尝尝。碗里的糁子,一律稠得可以挖着吃,糁子做得稠,顶饱,是为了省去要吃的馍。吃一口糁子,就一口小菜。从碗里夹起来的方块红薯,烧得难以下嘴,有人就用嘴“扑扑扑”地吹着降温,放入嘴里还烫,把红薯在嘴里转腾几下,然后才有滋有味地吃了。

洁白如玉的糁子、黄灿灿的红薯的油香与甘甜,从这老槐树下弥漫开来,半个巷子里都能闻得着那油香与甘甜。吃早饭的这个当口,也是吃饭的人们海宽天空、神聊海侃的时候,从古到今,从南到北,从东到西,从南巷子到北巷子,从本村到周围村子里的旧闻与新闻,一齐就会聚在这老碗会上了。

一碗糁子吃完,有小娃们操着心的,从家里出来,拿了碗回去给大人盛第二碗。年轻一点的,自己端着碗回家盛了饭再出来,老碗会继续着。

糁子饭吃完了,有细法的人怕浪费,把碗齐齐地舔了一遍,让我最为惊奇的是,他们竟能把碗底舔得干干净净,而不会把碗上粘着的糁子粒沾在自己的鼻子与脸上。吃完糁子的碗,舔过的,没有舔过的都放在地上,筷子横着搁在碗上。他们并不急着散场,还照旧趷蹴在那里,老碗会还在继续着。对他们来说,这既是吃饭,也是一个休息,一会儿饭后,他们还要下地去干那繁重的农活。

陕西作家笔端礼泉农家美食《糁子》(散文)作者:马腾驰

——浮着一层玉米油的稀糁子,养脾滋胃的养生佳品

吃的这糁子饭,是钢片磨子打出来的细小的糁子,后来有了叫碾糁子的机子,这碾糁子的机子,可以揭了整颗玉米粒的皮,想吃整颗浑糁子的,这就行。那机子还可根据个人的要求,把糁子打成大小不等的颗粒。刚兴起这碾糁子的机子时,老家大张寨还没有,邻村朱家村买了一台,附近村子吃腻了细碎糁子的村人,都会拉了玉米去朱家村碾大颗糁子。

记得我十一岁那年,寒假的一个下午,雪后,冬日之太阳,懒懒散散地照着,我拉着玉米去朱家村碾糁子。那磨坊,在村子西边饲养室的院子里,院子的北侧,摞着生产队的大麦草垛,麦草垛外边一层被雨雪侵蚀,变成灰黑色,给牲口每天扯麦草铡草的地方,露出的麦草是白白的颜色。铡子,还在那旁边搁着,地上有撒落的白麦草,被斜阳照着,亮亮地刺眼。

碾玉米糁,先要淘了玉米才能上机子碾,淘玉米要水,需自己去磨坊外露天的井上绞水。我提了磨坊的一只桶要去绞水,磨坊里其他碾糁子的人说,那是双桶井,要提两个桶去。在家里绞水,都是单桶,把桶系上井绳前的链子放下去,扳着辘辘把水绞上来就行。我两个手各提一个水桶,走到院子里的双桶井边,长这么大,我不曾没见过双桶井,那方形的井口大得吓人,井口四周,是厚厚的光滑的冰,一直结到了井口的四周,只露出了大大的瘆人的井口。胆颤心惊的我折腾了半天,才弄明白把两个桶怎么样一个上,一个下地捣鼓起来。

桶溜入井底,该往上绞水了,井口太滑,脚站不把稳,手上就没劲,绞到半截,那辘辘把竟脱开了手,向后打倒了我,小半截腿空悬在了井口,那辘辘把还在飞快地旋转着,真是吓昏了我!哎呀呀!这是把我打得向后仰倒了,要是打得向前爬下,不就被打到这十几丈深的井里去了?

惊魂未定的我,仰着身子在地上往后蹭退了一大截,才敢爬起身来,起身过早,怕站立不稳滑入井底去。从地上爬起来的我,折身跑回磨坊,给管磨坊的人学说了刚才惊险的一幕,他也被吓得不轻,半天才回过神来,说道:“你这娃么!你看不行,就来叫我,我给你绞上一桶水算个啥?你咋敢自己就绞开了水,动下个难子,那咋了呀?”说着,他就出了磨坊,走到那大井旁,帮我绞了两桶水上来。到现在,我回想起那一幕,都后怕不已,到了现在,我都能想起管磨坊的人的形象,他说话时的那个神态,感谢他帮我绞了两桶水,碾了糁子的好处。

碾糁子,差点要了我命的事,那次碾完糁子回到家里,我没敢给母亲说那事。年龄小的我,母亲不让我去,我是好强逞能非要去了不可,差点酿下大祸,因为碾糁子,有了一段曾经惊心动魄的故事,一转眼,几十年过去了,每次回老家大张寨路过朱家村,我都向原来是磨坊,现在是村部的那个地方望一望,看一看。

回老家,老家人还是多年的老习惯,早饭,仍旧是一碗糁子饭,糁子饭仍旧是那么地油香,只是村子空荡荡的,少了袅袅的炊烟,年轻人和年纪已经不轻的人都外出打工了,留下了年龄更大的老人与极个别的小孩,在外打工的,大部分人把孩子都带出去上学了。老槐树下开老碗会的那个温馨的场景,那个热闹劲儿没有了,再也没有了。吃着这对我来说,别有了一番感慨的糁子饭,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2018年12月12日于驰风轩

陕西作家笔端礼泉农家美食《糁子》(散文)作者:马腾驰

马腾驰先生近影

作者简介: 马腾驰,陕西礼泉县人。出版有杂文集《跋涉者的足迹》,散文集《山的呼唤》,也获得报刊多种奖项,不值一提。喜爱文字,闲来写写一乐,而已,而已。

散文《背馍》,网上十天时间,点击阅读量超过百万余人次,其后,各类网络平台迅速跟进大量转发,读者人数难以统计。拥有四亿用户,“最大的有声图书馆一一喜马拉雅FM听书社”以普通话与陕西方言版诵读了该作品。网上其它单位制作的《背馍》音频作品版本众多,听众甚广。

其后,散文《母亲做的棉窝窝》《我的老父亲》《土布包袱》《姨亲》《那些年,我们过年的滋味》《烧娃》《下锅菜》《锅塌塌》《豆腐脑吔》《坐席》《交公粮》《打铁花》《感念玉米》《背娃》与《背粮》等作品在网上亦受热切关注,创阅读量新高。

作者的散文集《背馍记》即将出版,该书由中国作协副主席、陕西省作协主席、著名作家贾平凹先生题写书名并作序:《马腾驰和他的散文》。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