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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太爷始建衣冠冢,剿匪魂魂断烈士陵
诗曰:风生水起争龙脉,谁家占有谁家发?尧舜不知归何处,桀纣枉筑通天塔。
话说阿贵灰头土脸地出了拘留所,十分生气。一路走着回未庄,当然顺手用那条红领带,吊了一只半大不大的狗儿,一来消消气,二来也可以解解馋。那拘留所的二只淡馒头实在难吃,也不够填饱肚角。阿贵把被他吊死而露出狰狞的狗丢在暂居的水泉房内,越看越生气,越看越不顺眼。于是他学拘留所内打人的方式,一把捋下腰间的皮带,狠狠抽在死狗身上。“我让你露牙,我让你吡嘴!”忽然,阿贵想到被洋鬼子打的一巴掌,也学起来狠狠地给了死狗一巴掌, “我让你知道阿贵的厉害”,没想到却打在那狗的獠牙上,好生痛也!
气也消了,人也困了,肚子也有点饥了。阿贵把狗开膛破肚,剥下狗皮后烤烧起来。阿贵待到吃饱了,也就又开始胡思乱想。他梦想着自己也是假洋鬼子,那多威风。县太爷们也只能围着自已屁股转,哼,那神气,想想也舒服。有钱能使鬼推磨, 有钱也能使官推磨。假洋鬼子姓赵,我也姓赵,为什么我就不可以是假洋鬼子的人呢?他想到那幅“富贵永葆”字画,公安说我偷假洋鬼子家的,物归原主,就留在假洋鬼子手上了。阿贵想到假洋鬼子存认是赵家的,也就说阿贵必定与赵家,即假洋鬼子家有关联。阿贵终于释然了,仿佛自己该打,也没有被白戳更没有白白挨了那一巴掌。
再说那假洋鬼子,虽饱识西方文明,但骨子里的东方文化却难以抹去。所以多少年来,一直用中文在家庭中交流,可谓乡音无改。说他是“假洋鬼子”,其实真的是假洋鬼子。不似有的香蕉人,黄皮肤,白色心,甚至象烂香蕉,黄皮肤,黑色心。当然,东方文化也而精华与糟泊之别。假洋鬼子在耋耄之年,决意叶落归根。同时他答应在家乡子虚县投资五百万美元兴办企业。假洋鬼子的投资虽不是子虚县最早的外资,但肯定是目前子虚县最大的外资投资。县政府也得到假洋鬼子借给(实际为赠送)福特牌小轿车一辆。所以, 假洋鬼子的事就成为县政府的事了,一切好商量的。
当时子虚县还没有房地产业, 假洋鬼子返乡,有最多钱也没地方可买房子。只能凭回乡证到原藉未庄安置。好在政府早就提前落实了政策, 假洋鬼子祖屋也已按政策退还腾空了。这是一处典型的江南晚清建筑,依山傍水的三合院。当然当年正大门前的一对石狮子是破四旧时被拉倒砸了。走进三合院,凡雕梁画栋丶浮雕鱼虫花鸟的门丶窗,几乎全部被拆毁。这皆因在这几年里,兴起收藏古建筑热而价格暴涨,被未庄居住在这儿的不孝子孙盗卖,只留下空空一个房架子了。
假洋鬼子决定不惜代价修缮祖居。这一点好说,政府马上下令文物管理部门,派出古建筑工程队,帮助修复。唯一有难处的是假洋鬼子决定替赵太爷修坟墓,而他找来风水先生用罗盘一测,竟要选在未庄西侧一处朝南的山湾。因为民政部门知道,那是烈士陵园,是按葬了为剿匪而献身的五十多位解放军烈士的地方。再说,这赵太爷是土改丶镇反时被人民政府枪决的,尸体葬在何处也不知道了,如何进得了烈士陵园?
假洋鬼子借口说修祖坟,让赵家人有归属感,每年清明丶中元丶冬至也有个祭奠之处。不修祖坟,赵家就缺了根。那么,赵家虽投资设厂也只是似浮萍没根基,那么富一方百姓,造福一方人民更只是一句空头口号!
为了创造良好的投资环境,也为了改革开放的承诺,不搞阶级斗争。经济建设与经济发展才是目前工作的重中之重。一切工作必须围绕经济,一切服务于经济工作。县政府指示民政部门祖坟妥善办理好爱国美藉华人赵家的祖坟。民政部门无奈,只好暗示未庄村上报原烈士陵园年久失修,需要重建。
民政部门收到报告之后,装模作样地派人实地查看。其实那烈士墓,当初也只是一具不大的用山上的石头垒起的合葬坟,上面立块革命烈士的墓碑,而墓碑上则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前些年每到清明节,还有学校组织的中小学生来扫墓,祭奠先烈。这些年烈士墓早被人遗忘了,更有人说是死于内战,不值得宣传。所以坟上长满杂柴,柴根也确实快把石堆弄塌了。经过拍照取证,最后确认原烈士陵园确需迁移重建。不日,在原烈士陵园下方三十来米,居于山谷的一块长满松林的洼地上,县民政部门出钱,还是用原来的山石,垒起了一具革命烈士墓。石碑依然是那块字迹斑驳的石碑,只是碑文及烈士姓名重新上了油漆,算有一点新意了。
同时,有关部门也让未庄村审批了假洋鬼子本人的坟基地。这赵太爷是在土改丶镇反时被人民政府枪决的,尸体当时有工作队的同志与公安人员一起就地埋了。当时不可能立坟碑,所以在农村园田化改造时,那一带的乱冢堆全部推平了。假洋鬼子找不到赵太爷的一点遗骨,甚至连赵家祖屋中的遗物也没有。但假洋鬼子替赵太爷修坟的态度坚决,并放出话来,谁家在土改时分了赵太爷的财物,他高价收购。
阿贵这几十年吃未庄的百家饭长大,谁家有原赵太爷的财物最清楚。至少,自家父亲赵旺根头上戴的那顶皮帽子,就听父亲说是赵太爷被抓时从他头上脱下来的。呵, 父亲身上穿的那件破旧皮背心,可能也是吧!否则他怎么会有这等之物呢?于是, 阿贵乘着夜色的掩护,自己掘开了土埋的也没有棺木的父亲坟莹。赵旺根尸体早腐烂了,找到一顶皮帽子,而那皮背心,也开始发腐。阿贵毫不犹豫地全盗了出来,又在河里清洗了一下,晾干收藏起来。
假洋鬼子家修造的祖坟,远远望去像一把巨大的大师椅子。此时坟尚未封口,露出阴森恐怖的黑洞。坟堂前大得足足可放下二张八仙桌,一条回廊九曲十八弯,中间还修了一个八角挑檐凉亭。凉亭朝路一面石枉上有一副对联:百家姓赵为首年年不忘;千字文天开篇岁岁想忆。
假洋鬼子高价收购赵太爷遗物,却依然没收到一件。谁家有也不会卖给假洋鬼子,就怕被假洋鬼子记下仇恨。假洋鬼子无奈,只好做一个木模人(类似服装厂的衣模),权作赵太爷,择日下葬。这时, 阿贵在大模大样地找到假洋鬼子。假洋鬼子一见又是疤脸男,一回生二回熟,就客气地让座了。
阿贵打开褓袱,取出一顶皮帽和一件皮背心,递给假洋鬼子。假洋鬼子仔细地察验着皮帽子,又让杰克取来放大镜照看。大叹一声, “爹呀,这不是老大从日本国带回来给您做五十大寿的银狐皮帽子吗?”再翻看那快霉烂的皮背心,也基本确认是赵太爷遗物。假洋鬼子打量起阿贵,问及如何保留下来。阿贵掩盖了盗挖父坟的事实,而说是祖上传下来让他作纪念的。只是怕丢失,才在前几年埋在地下。假洋鬼子想到那幅“富贵永葆”的字画,也确是乃兄手迹,就让杰克付给阿贵三千元钱。
假洋鬼子挑了个黄道吉日,举行赵太爷衣冠冢下葬仪式。赵太爷的衣冠冢就在木模特儿身上穿皮背心丶戴皮帽,推入墓穴封上洞门。墓前立块高大的番龙盘缠的碑。碑书:先考赵天甫之墓。
假洋鬼子老泪纵横,携孙子杰克及未庄本家人跪。仪式完后, 假洋鬼子再也站不起来,孙子杰克及赵姓本家众人搀扶着。有人慌忙去打电话,让救护车快点过来。不一会,救护车就到未庄,也只是安程式抢救,但己无济于事了。终于假洋鬼子在料理完祖屋丶祖坟之后,命丧衣冠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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