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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魏方||天大有个家

 昵称70808387 2020-07-09

 


天大有个家

文/魏方

       母亲离开我已经三年了。我永远也忘不了她临走时的情景: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只是弥漫着生涩的淤青。万恶的肝腹水,已经把她折磨的不成人形。她拉着哥哥的手,艰难地说着,"永,多担待你妹妹。"说完这句话,她阖上眼睛,微微地喘着气。我攥紧她的手,眼泪像滚瓜一样落了下来。她费力地睁开眼,恋恋不舍地望着我,"凤,别丧气,好好活……"只一瞬间,我发现她的眼白变黄了。

      母亲到底不忍心丢下我。然而,一切竟是徒劳。她去世后,我伤心了很久。吃饭时,想起她坐在北边,守着桌子角,方便给我们添饭菜。那时,她总是说,多吃点,正长个呢。洗脸时,我的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一个影像。上初中的我,不愿剪短发。母亲百般劝慰,我才作罢。
       也许每个母亲离开后,都会化作空气。而子女们又具有这样的功能,总会在复杂透明的空气里,呼吸到自己母亲的气息。当我又一次落泪时,我还是不愿接受这个事实。我的母亲,永远离开了我。

       她种了五亩药材,几乎长在地里。她和哥哥推着柴油机,半夜里占井,忙着浇地。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小小年纪,我就学会了做饭,收拾屋子。哥哥在镇上学徒,后来终于开了一家门市,修理家用电器。
       我是母亲的骄傲,上学时,每年领两张奖状。母亲欢喜地贴在墙上,时不时地望一眼。有邻居来访时,她掩饰着遮不住地满意,客气地解释着,孩子考试拿第一,就像撞大运,碰巧了。

       记忆中,母亲就像陀螺,每天忙个不停。忙着晒药材,忙着收粮食。喂鸡喂狗,扫天刮地。有一次,忽然阴了天。母亲叫醒正在午睡的我,一起到房上盖快要晾干的玉米。母亲拽着大塑料布,小心地抻到房檐上盖好。她还是不放心,蹬着房檐,又压上几块砖。起风了,我感受到风的狂躁。母亲会不会摔下去呢,我吓得不敢说话,给她递着砖。
       直到从房上下来,我的心才算落了地。和母亲说起这件事,她笑着说,"你好好念书,可别落在农村里。"我点了点头,把这话记在了心里。

       整个学生时代,考试是我的强项。我一路过关斩将,考上了师范大学。最后,我被分配在镇上的高中,当语文老师。如果时间停留在彼时,那该多好。那段时间,大概是她最高兴的日子了。
       哥哥娶了媳妇儿,添了大胖小子。我呢,也算学有所成。看起来,一幅岁月静好的图画。
       我恋爱了,把男孩领回家。母亲却不大高兴,说这个男孩脾气有些暴躁,从眉眼就能看出来。那时的我,正是学着有主意的时候。我不听,我不管,我只一心一意地爱他。

       也许,每一段不被父母祝福的婚姻,都不会有太好的解局。可惜,我后来才懂得。那时,我高兴地打扮自己的小家,像小鸟一样,衔回喜欢的东西。我在店里仔细地选窗帘,选床罩,选温馨的落地台灯。做这一切的时候,我是认真而欢喜的。
       直到在一次争吵过后,他恶狠狠地摔碎了那个熊猫手电筒。随着碎片落地的声音,我第一次发现,我们是如此不搭调。我所坚持的风格,在他看来,全是瞎折腾。
       既然不能过到一起,那就好聚好散吧。然而,离婚竟成了一场拉锯战。这个时候,最能彰显人性。一些人骨子里的自私,让我作呕。在离婚大战里,我身心疲惫。于是我选择净身出户,赶快逃离。都给你,我啥也不要了,还不行吗?

       那段时间,我很难过,痛苦的无以复加。没想到,我这样一个为爱执着的女子,竟惨淡收场。我总爱一个人呆着然后忍不住掉泪。母亲为我请了假,她陪着我到处散心。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的脸色,很谦卑的问我,想吃什么饭菜。她带着我看中医,为我熬药。早晨,她把药端到我床前,看着我喝完。有时,我赌气不喝,她百般劝慰,耐心地为我热药。

       说来很惭愧,我那时就是一种予取予求的心态,独自沉浸在往事里不能自拔。上班后,我的状态不是很好。一天上课时,我讲到了《离骚》那课。那浸透纸背的忧伤,让我深有同感。我感到胸口憋闷,很难受。我扔下书,跑到教室外面。

       我在操场里漫无目的地奔跑,我喊着屈原的诗句,我又蹦又跳。不知什么时候,天上落下了雪花,我站在原地,接住那六角形的雪花,看着她慢慢融化。许多人在围着我说话,她们在聒噪什么?这时候,我看见母亲和哥哥来了。我跑过去,让她们看天上的雪。母亲眼里含着泪,她冲我跪下了,"凤,你感冒了,听话,咱回家。"听到这句话,我突然冷静下来,我这是在干什么?
       我跟着哥哥上了车,母亲攥着我的手,久久不愿松开。母亲为我操碎了心,我带给她什么了?一时间,自责涌上心头。
        回到家,母亲把我送到了书桌前,给我倒了一杯热茶。她小心翼翼地问我,"凤,吃啥饭,跟娘说。"我扑到她的怀里,无声地饮泣。父亲走后,这个家完全是她在支撑。每天,她都在为我们活着。摸着她手上的老茧,我百感交集。

      有一天,  我认真地告诉母亲,我已经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在未来的日子,我会遇上对的人。母亲听了,拍了拍我的肩膀。
       噩耗总是来的太突然。那几天,她总是捂着胸口。我和哥哥带着她去医院作了检查,她还抱怨乱花钱,不愿上车。看到结果的那刻,我呆住了,这怎么可能。母亲一向身体健康,也不怎么感冒。医生无奈地摇了摇头,回家吧,爱吃啥就让她吃。我忍着泪,这次,我千万不能哭。

       母亲常说,天大有家,地大有个妈。有妈在,这个家才完整。可是,母亲把爱都给了孩子们,给她自己的很少很少。她就像一棵大树,为我们遮风挡雨。岁月轮回里,她的枝条不在柔韧。
       那些日子,我一边上班,一边伺候着母亲。每天回到家,我一边做饭,一边陪着她聊天。我给她讲学生们的趣事,给她讲亲戚间的新闻。我陪着她烫了头发,给她买了随身听。她爱听歌,也爱唱歌。每天晚上,我陪着她去街上玩,看跳广场舞的大妈们乐和。
       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变得异常清醒,母亲的生命,以秒来计算了。即使不愿意承认,这也是残酷的真相。

       母亲走后的第二年,我再婚,嫁给温润如玉的他。结婚那天,我看着喜气洋洋的婚车,鼻子一酸。嫂子暗推了我一下,小声说,"大喜的日子,不许这样。这还是你的家,记着。"我心头一热,把这话记在心里。
       我的生活拨云见日,天空也变得明朗起来。有空时,我和丈夫开车回家,看望哥嫂。嫂子呢,到县城采购时,到我家吃饭。时鲜菜,嫂子特地给我送过来,她说,这可是第一茬菜。
       也许,亲情就是有这种魔力。流淌着同样的血液,感知着彼此的温度。快乐着你的快乐,幸福着你的幸福。又快到周末了,嫂子打来电话,"凤,家来吧,我们吃火锅。"嫂子说,这永远是我的家。

      魏方  河北省安国县人,爱文字,爱音乐。愿撷一缕文字馨香,濡养苦涩的生活。个人宣言:越努力,越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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