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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中国”国庆70年征文】077.王振平||又闻豆腐梆子声

 昵称70808387 2020-07-09


又闻豆腐梆子声

王振平

“梆、梆梆……”,一阵节奏明快的梆子声,透过闹市的喧嚣传入耳际。这熟悉的响音,很象多年不见老朋友的呼唤,听之顿觉亲切舒坦,又似乎裹携着刚出锅的热豆腐,丝丝清香扑鼻而来。不错,这就是童年乡村的豆腐梆子声。久违的声音、熟悉的场景,一下子将我带到儿时故乡那人欢马叫的大合唱中……。

梆子,一种木质击打乐器,呈“T”字形。下边一竖是手把,上边一横是镂空的扁圆筒,击打梆筒,便发出悦耳的“梆、梆”声。这声音纯正而浑厚、清脆又内敛、不张扬而有很强的穿透力,一处梆子响,四方有回音,方圆几十户人家都能听到。印象中,除了唱戏,敲梆子卖豆腐在所有商贩中,应是绝无仅有,独此一家。与其他走街串巷的小商贩不同,豆腐主人似乎也秉承了豆腐那质朴温润、不事张扬的特质,光敲梆子不吆喝。“但听梆子响,知是豆腐来”,只要听到“梆、梆”声,不用问,肯定是卖豆腐的来了。小时候膳食中肉魚蛋类比较少,豆腐是改善生活的主打食品,并且制作简约,烹炒煎炸都行,炖煮拌篜均可。逢年过节、走亲访友或家中来客都少不了豆腐上桌。它既能进入百姓的厨房,又上得了贵宾们的厅堂,可谓贫富通吃,老少咸宜,百吃不厌。我的老家东阿故里,除了有各地常见的水豆腐外(大豆腐),还盛产一种薄如粉皮的豆腐,当地称之为“签子”豆腐,是鲁西一带的名吃。这种豆腐可层层折叠,水分少,韧劲足,很有嚼头。除上述一般做法,还可切丝凉拌,亦可象煎饼一样卷着吃。倘若炖煮,那豆腐片随着温度升高渐渐膨胀,独有的清香味也愈发浓烈,可谓香漂四溢,诱人馋涎欲滴。买豆腐多数人家不用现金,而是用黄豆兑换。家里隔三差五换豆腐,每次我都端着一瓢黄豆捷足先登,换回豆腐后边走边吃,等到了家,吃的也差不多了,免不了受到大人的嗔怪,但热豆腐的香味诱惑实在太大了,总也改不了。

梆子声响,豆腐上场,不过是乡村大合唱中的一个小调,平常街头巷尾的种种叫卖吆喝、农舍庭院的鸡飞狗跳以及田间地头的牛马嘶鸣,常常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共同组成了不规则的乡村生活进行曲。最富吸引力的,当属收废品的吆喝声。但见那收购者或推车或挑担,每到一地铜锣开场,扯着嗓子叫喊:“破铺衬、烂套子、带不着的破帽子,都拿来换大针小针曲别针、铅笔橡皮甜糖稀啦啊!”接着又是一阵“咣、咣”的铜锣响。所谓“破铺衬、烂套子”是地方土话,指的是破碎布料和废旧棉絮。但这里并不专指,而是一切废品的泛称。糖稀则是用地瓜熬制的一种膏状粘稠体,用牙签似的小木棍挑着吃。那时农家少有包装箱、塑料器皿之类的废品,电视机、冰箱等旧家电更是闻所未闻,无从谈起。每当铜锣响过,一些玩童和老人就拿着破铜烂铁、破衣烂鞋、破书烂纸、人畜毛发等乌七杂八的废品围拢过来,大人们主要换些针头线脑生活品,小孩都会换糖稀。那时候糖块是稀罕物,能吃到糖稀就很满足了。只见那收旧者用木棒往糖罐戳一下,向上一挑再一拧,一支糖稀球就形成了。小伙伴们扯着长丝含在嘴里,嘿,比吃蜜还甜!在所有商贩的吆喝中,卖小鸡的最有艺术性了。“小鸡了……噢、买……小鸡了……”别看简单的几个字,一旦出自鸡贩的唱腔之口,高昂嘹亮、急缓律动、韵味盈耳,堪比完美的男高音,闻之真是一种听觉享受。吆喝声美,小鸡也跟着增色。黄色的、黑色的、褐色的还有杂色的,毛绒绒的挤在筐内,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咋一看象一块飘动的花地毯。买小鸡大家都愿要能下蛋的母鸡,但挑选是个难题,对此大家各持己见,莫衷一是。有些人左挑挑、右拣拣,还捏着小鸡嘴巴提起来反复甄别,自信满满地看了半天,结果多数未能如愿。小鸡一般春天售出秋后结账,买卖双方不用写收据欠条,也不用签字画押,全凭口头约定,简单地记个数字。奇怪的是,事隔半年数月也不会出现差错,也从没听说有赖账的,真怀念那时候淳朴的民风!最朴实无华的吆喝莫过于卖馍馍的了。整个售卖过程就一个“馍”字,“馍馍、馍馍”地反复喊叫。老家把馒头叫馍馍,也叫高桩馍馍,个高体长似圆柱,层次分明面磁实,劲道弹牙香甜味足,总而言之好看又好吃。当今,馒头是最普通的大众食品,商场超市甚至地摊到处都有卖的。当时可不行,农家以粗杂粮为主食,白面馍只有过年过节才难得吃几次。饭店、商场都属国营,买馍不但交钱还要粮票,所以馍馍身价不亚于现在的零食糕点。卖馍小贩的招牌比较特殊:一个草捆,几根竹签,竹签一头斜插进草捆周围,另一头分别串着馍馍,远看象放大了的糖葫芦。小贩一进村,身后常常尾随一帮儿童,有调皮者明知故问:“摸摸(馍馍)多少钱?”“馍馍一毛”。“看看吶”?卖馍者感受到了戏弄,大声呵斥:“熊孩子,滚一边去”!捣蛋鬼们便嘻笑着一哄而散。要说最热闹的吆喝,当属卖鞭炮的。鞭炮平时不见有售,主要集中在春节前农村大集上。此时大集专门划出鞭炮市,市内摊位林立,炮仗叠障,卖者纷纷站在货车顶上吼叫:“泰山不是垒的,黄河不是尿的,不响不要钱了啊!”这边刚落音,那边紧接着:“牛皮不是吹的,火车不是推的,听听就知道了啊!”一挂长长的鞭炮即刻“叽哩啪啦”响了起来。其他摊主毫不示弱,你点我也放,比比谁的响!一时间炮声震耳,鞭火闪目,硝烟塞鼻。围观的人群捂着耳朵歪着头,喜看五彩炮屑纷纷落,乐观靑烟浓雾袅袅升,在嘈杂喧嚣中感受节前的欢快氛围。还有一种交易,没有固定的吆喝方式,或摇铃、或敲锣、或晃货郎鼓,但多数只亮招牌不吆喝。招牌就是一面三角形小红旗。这是一个出售技术服务的特殊行业一一劁骟业。在所有小商贩中,劁夫最神气了。不步行,不拉车,清一色地骑着自行车东游西逛,车把上一律竖着小红旗,劁夫沿街骑行,小旗呼啦啦地迎风招展,遂成一道街头风景。有一个时期大檐帽泛滥,不仅公检法人员戴,凡与执法沾边不沾边的都戴,不知什么原因劁行也戴了一阵子大檐帽。村民调侃:远看象法院的,近瞧是劁猪骟蛋的。那时候农户养猪的很多,据说小猪长到一、二十斤就要“太监入宫——挨一刀”,否则就长得慢,肉也不好吃。劁猪必须手脚麻利,还要有力气,因为活蹦乱跳的小猪不大好对付。熟练的劁夫劁骟过程很快,脚踩手按,手起刀落,三下五除二就完活。小母猪可能稍慢些,也不过几分钟的事。爆炒腰花现在来看是一道好菜,但当时大家普遍嫌腥骚、不认同,割下那团肉直接扔掉。不过也有例外,村里一位古稀老太偏爱这一口,街坊近邻也就做个顺水人情,都给她留着,这事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谈。

农村走街串巷的叫卖声还有很多,比如磨剪子戗菜刀的、锔盆锔碗锔大缸的、卖针线纽扣绣花线的等等。随着时代的发展,这些小贩的身影和他们那独特引人的吆喝声,早被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中,对此记忆已十分模糊,以上仅是印象较深的几种,不免挂一漏万。

如果说此起彼伏的叫卖吆喝声,是乡村大合唱中的咏叹调的话,那么续而不断的禽鸣畜叫,则是其中不可或缺的进行曲。公鸡总是那么准时、有规律地拉开乡村每一天的生活序幕,“咯、咯……哏儿……”,嘹亮悠杨的报晓声刺破夜空。一鸡打鸣百鸡和声,刹时鸡鸣声连成一片。小时候缺少钟表,人们习惯于根据鸡叫的遍数确定起床和行动,我每天早上听着公鸡打鸣去上学。公鸡昂扬的嗓音和守时的秉性,常让小伙伴们觉得好奇:它那细细的嗓门、小小的嘴巴为什么会发出如此高亢嘹亮的声音?它那么守时,难道身体里有定时器吗?公鸡的叫声是“咯咯哏”,母鸡的叫声则是“咯、咯哒……”,声音短促,连续不断。那是下蛋后向人们报喜邀功,或许担心主人听不见,所以不停地咾咾叨叨。狗是人类忠实的朋友,城里人养的狗属宠物,乡下人养的狗是助手。“汪、汪、汪……”的狗叫声威猛狂野,毫无规律可言,随时随地响起。狗叫声传递的是自信和勇敢,表达的是看家护院的执着和忠诚。仔细辨听,吠声大体有两种:急促激烈的是报警、御敌;舒缓沉稳的则是附和、助威。寂静的夜晚走在乡野路上,时常从远处传来几声狗叫,使人油然感到乡村的活力与希望。驴嘴大脖子长,“呕……啊……呕……啊……”的叫声也引人入胜。随着深度的腹式呼吸,驴肚子一鼓一瘪,长啸之声冲天而出,始于爆发终于悠长。毛驴一声吼,老虎怯三分,寓言中的“黔之驴”斗虎,起初大概用的就是这一招吧?驴打滚往往是驴叫唤的前奏,卸载放松后,得意的毛驴躺在松软的土地上,反来复去打几个滚,然后一骨碌爬起来,抖抖身上的尘土,伸长脖子对天一阵长啸,似乎在庆祝自己的解放。较之驴叫,马叫就绅士多了:“咴咴咴……”的声音甚至不能称叫,顶多算是嘶鸣。声平音沉,唇不露齿,颇具谦谦君子之风。“哞……”是老牛的叫声,虽然低沉舒缓,但沉稳中掺杂粗旷,短促里不乏律动,坦荡中隐含负重。牛一天到晚很少鸣叫,叫则引人生怜。辛苦劳作之余,卧在地上眯着眼睛不停地反刍是最大的享受。默默无闻、任劳任怨的品格,在老牛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羊的叫声是“咩咩咩……”,软绵之气、善良之性溢于言表。羊喜群居,聚在一起咩咩之声不绝于耳,象是相互倾诉心声。走在路上也不忘呼朋唤友,你应我答嘈杂一片。傍晚收工时,卸了套的牛马驴骡、吃饱肚的山羊绵羊,或成群结队、或三三两两,踏着落日余晖,嘶叫着走在回家的路上,乡村大合唱此时形成一个小高潮。

遗憾的是,这场景已不复存在,只能在记忆中寻找了。作为农耕主要劳动力的牛马驴骡等大牲畜,早已完成自己的使命,退出历史舞台。取而代之的是机械化的各种农具。就连猪、羊和鸡、鸭、鹅、兔等家禽,随规模化养殖也远离农舍庭院,难见其身影踪迹。近几年每次回老家,驴欢马叫鸡唱歌的景象再也看不到、听不着了,唯一欣慰的是,还能闻听狗吠声!看来,无论何时人与狗也难舍难离,即使农村城镇化了,狗仍然是人类的宠物,只不过大都成为“哑狗”,狂吠之声恐怕也很难听到了,现实版的城市宠物狗不就这样吗?至于乡间商贩的种种吆喝,也大多消声匿迹,由各种电喇叭替代。运载工具也换成了拖拉机、农用车汽车和电动车,提前录制好的叫卖语直白、粗俗、吵闹,在车辆行驶反复播放,当年人欢马叫已被发动机的轰鸣声、车轮的磨擦声、喇叭的叫喊声所取代,很多卖豆腐的也弃梆不用了。

今天,在老家乡村也难得一闻的梆子声又在耳边响起,真让人欣喜不已。愿梆声长在,乡愁永续! 


王振平,山东东阿县人,现居淄博,转业军人,喜读书写字,以文交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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