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簸箩叶︱粽香悠悠

 家在黄岛 2020-07-10

文/张秀美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楚国大夫屈原自沉汨罗江后,“端午节”便因着他生命的结束而永恒起来。千百年来,大江南北,都情感趋同在这个节日里。一家人在一起包粽子、吃粽子,粽香悠悠,其乐融融。
对于像我这样的中年人来说,粽子里包含了太多如同煮熟后黏黏糯糯米粒般的往事。
从我记事起,有印象的不是粽子,而是包粽子的一种叶子——簸箩叶(这是我们当地的叫法)。我的家乡是现在黄岛区珠海办的一个叫做“梁家庄”的比较偏远的小山村。那时,我也就有6、7岁的样子吧,和三个姑姑经常小住在南沟。所谓南沟就是现在黄岛区张家楼镇的一个行政村。虽说两个村分属不同的行政规划,但因为都处在各自规划的边界上,自然就成了邻居。在此之前,也就是我6、7岁之前,不知为什么,南沟村子后面的一片土岭树林却归属我们梁家庄村,我的爷爷奶奶家就是那片土岭山林的唯一住户,或者是唯一的“看山户”。在我上小学前的记忆里,大多数时光都是在那里度过的。
母亲经常告诉我说我是我大姑看大的,她比我大了差不多有10岁吧。那年月,村中各户都加入了“合作社”,也就是后来的生产队。于是,我的爷爷、奶奶、父母和叔叔们都回了梁家庄,参加生产劳动了。而年幼的我呢,还有三个并未成年的姑姑,就经常逗留在南沟的家里。有时,爷爷会在晚上来陪住一宿。虽说是姑姑们,其实也真是比我大不了几岁,我的小姑仅大了我4岁,所以她们之间是很好的玩伴,而6、7岁的我呢,也不至于太成为他们的累赘。我们经常一起穿梭在后山的那片树林里,捡橡子、摘野果,有时晨光沐浴、露珠晶莹,有时晚霞满天、山林尽染。而给我印象最深的是端午节前,跟随姑姑们去山上採簸箩叶的事情。
端午节前,山上的簸箩叶也应时令成熟了。较之不成熟的叶子来看,熟了的叶子颜色发深,接近于墨绿色,用手摸上去有种很厚实的感觉,就像刚熨烫过的西装很是笔挺,精神抖擞的。那么,不成熟的叶子呢,就正好与之相反了,颜色浅黄,软软的像刚出月子的小孩子,连头也挺不直。我跟着姑姑们穿越在山岭中,搜寻着成熟了的簸箩叶。或许有人好奇了,这种叶子长在何处啊?高树上吗?不是的,长得很矮,四散开来,一堆一堆的,兀自立着;叶子的长相呢,长长的,大小不一。只要是成熟了的,都可以採下来,包粽子的时候,可以搭配着使用。仅在我们家后面的那片土岭上採是不够的,印象中好像也不多,这种成堆的簸箩树 ,大都长在山上。在记忆里,跟着姑姑们跑了好多山头。
就这样,收获还是有的。印象中有一次姑姑居然给了我5角钱,说是把我採的簸箩叶卖了得来的。现在想想,5角钱,在当时——也就是70年代,应该是挺可观的一个数目吧,特别是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所以印象特别深刻。若是现在,那时的5角钱至少也抵得上50元了吧。真不知道姑姑们是怎样得来的,一定是偷着卖给了哪家的老太太;否则,若被人知晓了,“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帽子,恐怕就被扣上了吧。或许,因为我们住得偏远,而且又是些孩子,不要说人家不知道,就是知道了也不会太在意吧!
在那样的岁月里,能吃上一次白面馒头,就非常非常奢侈了,更何况是吃粽子呢?!在我儿时的记忆里,只记得採粽叶,却没记得包粽子、吃粽子。
后来,我回梁家庄上小学了。那时的小孩子上学晚,我是9岁才开始踏进校园的。对于上学,我已经很是向往了,每每听人家说老师布置了什么作业,都很羡慕,多希望老师也能给我布置呀。村民们的生活呢,也开始慢慢有了好转,农人们可以养羊、兔子什么的,卖掉后来贴补家用。记忆里也开始有了粽香,在五月初四、初五这两天里,在村子上头久久萦绕,不肯散去。可是我家呢,却是只见粽叶,不闻粽香啊!
其实,记得当时我家在村子里不算是最穷的,我的父母还年轻,身体又好,哪怕是在生产队里,每年年底也能分到虽说不多的余钱。可是,不知为什么,在几乎家家都包粽子的境况下,我家却没包。
初五那天中午,好像是放学回家,也不知当时端午节放不放假,好像不放吧,反正记忆里,我和弟弟回到家里,闻到有粽叶发出来的特有的香味,都很开心。可是当母亲揭开锅的时候,只见一层依旧发绿的簸箩叶覆在锅中,拿掉叶子,露出白白的大米饭,个别地方也染上了一点绿色。母亲把米饭盛在碗里,对我们说;“吃吧,还不跟粽子一样。”我和弟弟都老大不乐意,拿着筷子,不肯吃,嘴伸得老长,用母亲的话说“可以拴住七八头骡子”了。母亲自己也明明知道,这哪里和粽子一样,白白的米饭怎比得上包在簸箩叶里面煮上一夜的黏黏糯糯的粽子啊!咬上一口,粽子的香味溢满嘴巴里的每个细胞,那样软、香的粽子米在嘴里稍稍停留,便不知不觉滑到肚子里了去了。“哎!”母亲深深叹了一口气。其实,年少的我根本不知道家里的困难啊。我的父亲兄弟姊妹7个,而父亲是老大,下面还有3个弟弟、3个妹妹。特别是我的叔叔们成家,都要我父母的帮衬,否则,怎会把婶子们娶回家呢?
邻家知道母亲没包粽子,都送来几个。母亲觉得很不好意思,独自嘟囔道“以后怎么着都得包”,我听了,不知怎的,小小的人儿心里也酸酸涩涩的。所以,这话是如此清晰,好像一直就在耳边回荡;这事是如此难忘,好像时光倒流,恍惚我又回到了过去。
以后,母亲每年到了端午节都包粽子。
80年代以后,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中国人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特别是现在,人们不再只是在端午节里能吃到粽子,平时超市的冰柜里有冷冻的粽子,早市上有现煮的冒着热气香飘四溢的粽子。可是,生活富足了的人们,依然怀有对端午的深厚情结,通过包粽子、吃粽子的方式,让忙碌在城市乡村里的的一家人,在端午这天,聚在一起,拉家常,诉衷情。
今天已经是五月初三了,离放假还有2天,可是节日的氛围已经漾在了每个人的心间。不管是电视上,报纸上,还是微信朋友圈里,粽子的香味好像透过笔尖、屏幕像天使般飞扬起来。而我呢,结了婚,做了妈妈后,在这个节日里,更加思念远在千里之外上大学的大宝贝女儿了。
记得宝贝2014年在外过第一个端午节之前,我就和老公合计着包粽子的事:等包好,煮熟了,给宝贝寄过去。她不爱吃我家乡的那种簸箩叶包的粽子,嫌味道太浓郁了;而是喜欢吃开发区红石崖这边用苇叶包的粽子,味道比较清淡。既然宝贝愿意吃,我们就学着包,因为家乡的粽叶大而宽,先用两个大的叶子头对头相对一折,折成一个类似三角的形状,然后顺着这个模样,在左右各贴上相对小一点的叶子,放上早已泡好了的糯米、黄米、黏的红高粱或退去皮的花生米,最后,把各边都收拢起来,用绳子或线捆绑一下,这个粽子就算是包完了。以前我跟母亲学过,只不过那时捆粽子用的是泡软了的稻草秸,有种天然原始的感觉。可是,红石崖这边的苇叶呢,又细又长,直到现在,都不怎么会包啊。好在,只是宝贝自己愿意吃,我们呢,还是喜欢吃带有家乡味道的用簸箩叶包的粽子。所以,每次不用包很多,只要够宝贝吃的就行了。宝贝爱吃的苇叶粽子里,除了糯米,还要裹进腊肉,或是咸鸭蛋黄。宝贝在家的时候,每每吃着,总是感叹着“好吃,好吃!”这可是孩子给父母最高的奖励了,听后心里真是乐开了花!就在2014年的端午节,我和老公把苇叶粽子包好、煮好了,就单等着邮寄了,可是,快递要走两天的路程呢,即使真空包装,在这样约20度以上的天气里,也不敢说寄到了后会不变馊啊;再说,宝贝又没地方蒸热了吃,总不至于凉吃吧,若吃坏了肚子,岂不是得不偿失?再说,大宝贝也不同意啊,说放暑假回家吃就行了。于是,那年的端午节,我们虽然给宝贝包好了她爱吃的粽子,但在端午节那天却没吃到宝贝的嘴里。那天,妈妈的心里有点酸酸的感觉。这不,以后我们就买好了苇叶放着,等大宝贝暑假回来后再包,这样,宝贝就可以吃到新鲜的苇叶粽子了。
而我们呢,在端午节里,总是要回到老家去,和母亲一起包簸箩叶的粽子,煮粽子。这时,我们家总是不吝惜干柴的,把大块的干柴插进锅灶,红焰焰的火苗舔着锅底,兼有干柴燃烧时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裂声,一副好热闹的场景啊!这样煮上一会儿,粽子锅里的热气从大锅边升腾起来,持续不断,灶间热气弥漫,如在雾中。粽子特有的香味呢,也早已飘过屋顶,和各家各户的香气融汇在村子上空,徘徊,徘徊-------久久不肯逝去。此情此景,深深地,深深地烙在了我的心坎,永远都不会忘记!!哪怕是现在,我在键盘上敲着文字的时候,眼前便不由得浮现出来,是如此的历历在目啊!
今年端午节回家,我在想要不要问问母亲:是否还记得在我们还小的时候,那年端午节没有包粽子的事情?母亲会怎样回答呢,还会深深地“唉”一声吗?或许母亲已经忘记了,快70岁的老母亲现在身体依然硬朗,性格也依然开朗健谈。母亲她从小的时候失去父亲,到刚成年时的三年自然灾害,再加之地主的身份,还有嫁到我们如此大的一个大家庭里,可谓历经了许多啊!相比之下,母亲岂会纠结于此种小事?或许母亲会淡淡地说;“还有这事?我怎么不记得了?”
是呀,在我们现在生活富足的日子里,在这样一个美好的端午节里,唯有粽香悠悠,唯有亲情浓浓,其他的,就忘记了,不说也罢。

作者简介:张秀美,青岛开发区九中的老师。爱好颇多:特喜音乐,是少年时的梦想;亦喜读书,是不可或缺的精神食粮;亦爱自然,是青山绿水的知音;亦喜运动,是身心愉悦的催化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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