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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图笔会 | 谁是谁的缘(中)

 家在黄岛 2020-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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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A ZAI HUANG D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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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图笔会 |  谁是谁的缘(上)
文/杨西域

可能是心有灵犀,也可能是早有此意。寒假里的一个清晨,田媛照例在起床后读了会儿书,当她透过窗户打算望望远山的时候,奇迹发生了。不过,这次并没有红色的纸飞机飞进来,而是有一个熟悉的面孔陌生的身影一闪而过,面孔依旧清秀,只不过原来的长发已经理成了标准的板寸。因是隆冬时节,头顶依稀还能看见因奔跑而形成的热气在升腾,上身穿着崭新的淡绿色卫生衣,下身肥大的海军蓝涤卡裤子仍然保持着亮色,远远就能看见布料儿的反光,脚上是一双军绿胶鞋,连鞋帮都是绿色。熟悉的面孔陌生的身影这次既没有在门口徘徊,也没有向天井里张望,而是径直朝着田媛家屋后的小山头儿跑去了。“数九寒天,这家伙是哪根筋出了毛病吧!这么冷的天儿不好好在家呆着,真是不可思议。”田媛在心里嘀咕着。不过,在她的内心深处,在这样一个心灵极度空虚的寒假里,这个刚从青岛回到村里的大学生女孩儿,对于这个身影的出现嘴上有几分讨厌,心里却有几分欢喜在悄悄萌动。

田媛静静地穿上她那红色的面包服,看似若无其事地到天井里溜达溜达,眼睛却不时地朝门口方向观望,眼神里多了些对那个熟悉面孔的期待。熟悉的面孔终于来了,田媛都觉得等得有些着急了,不过这些只有她自己知道。此时,熟悉的面孔由跑步改为散步,嘴里却依然在喘着粗气。他仿佛料定了田媛一定会出现一般,走到田媛家门口时脚步竟很自然低慢了下来,和此时正在天井中溜达的田媛撞了个正着。郑辛福的突然出现,让这个一向心气高傲的女孩儿有些惊慌失措,心如受惊的小鹿儿般咚咚地跳着。

“田媛,散步呢,干嘛不出来走走呢?”郑辛福的主动和大方让田媛吃惊不小,这还是当年那个既腼腆又害羞的大男孩儿郑辛福吗,真是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看啊!“我,我娘说不让我出去,外面太冷。”说这话时田媛有些支支吾吾,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奇怪。说着田媛还有意识地朝屋里看了一眼,好像是在告诉郑辛福,娘真的这样说过似的。屋里,田媛的娘早已将这一切看在了眼里听在耳中,她给了田媛当然也给了郑辛福这个刚从飞行学院回来的飞行学员一个微笑,算是对他俩出去走走的一种默许。

俩人肩并肩慢悠悠地行走在乡村的小路上,冬日的乡村分外宁静,除了偶尔的喜鹊叫喳喳的声音,仿佛都能听到落雪的声响。
“青岛的冬天冷吗?”郑辛福的问话首先打破了这份沉寂。“还行吧,跟村里差不多。”田媛随口回答。“东北那嘎达可冷了,动不动就零下十几度。”不知是故意为了逗田媛开心还是因为在东北上学的缘故,郑辛福的一句“嘎达”让田媛笑了个前仰后合。“你也是坐了‘碗上’回来的吧?”说这话时笑得更厉害了,她那银铃般的笑声隔很远都能听到。田媛的问话是有典故的,那些年村里穷,很多人为了生计去东北闯关东,那些从东北回来的人话里有意无意地会夹杂着些东北腔儿。比如说,有人问你哪天回来的?这些东北尅儿就会回答说:昨晚儿回来的。不仔细听还真以为是坐在碗上回来的。这对年轻人一唱一和的对话,让气氛慢慢地活跃了起来,顷刻间这两个从山村走出的大山骄子便打开了话匣子。

他们俩聊着各自上学的城市,谈论着那里的风土人情,共同探讨专业基础课的学习方法。热烈的交谈让曾经横亘于两人之间的那道玻璃墙,似乎在一瞬间化作透明的冰墙,而且这道冰墙也正随着两颗年轻的心情感的升温开始悄然融化着。

郑辛福的出现,让田媛在这个进入大学后的第一个寒假不再寂寥。如果说当年郑辛福无意间投掷的那架纸飞机曾让她心起涟漪的话,那么这次寒假的亲密接触用心旌荡漾来形容是不为过的了。寒假结束的日子快到了,比村里的两个年轻的大学生想象的都要快。一次寒假晨跑的邂逅,让熟悉却又陌生的两个年轻人终于敞开心扉,有了发自内心深处的接触与碰撞,陌生开始慢慢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即将分别的不舍,寒假尚未结束,田媛和郑辛福又开始期待着夏季暑假的聚首。
田媛回到青岛后,紧张的学习之余,每天都会到房管阿姨的传达室扎一头,因为在分别时她把学校的地址留给了郑辛福,意思含蓄又明确。飞行学员郑辛福每每看到田媛那娟秀的字体都会激动不已,只要闲下来就趴在宿舍的书桌上以他特有的细腻笔触书写着学习生活的美好。在青岛,每次收到郑辛福写给田媛的信,田媛宿舍的房管阿姨都会在广播里扯着嗓子喊:田媛儿,有你的信,三角戳儿的。宿舍里每天都会收到许许多多的信,不过这盖三角戳的却很少,所以房管阿姨难免会觉得有些稀奇,同寝室的同学更是好奇,不断地追问着这三角戳儿信件的来历。面对同学的追问,田媛只是笑而不答,看着那洋溢于脸颊的幸福,同学们或多或少地都明白了这其中的奥秘!

时间如白驹过隙倏忽而过,经过两年的基础课和专业基础课的学习,飞行学员郑辛福终于迎来了真正意义上的飞行学习生活。在过去的两年里他系统地学习了高等数学、高等物理、电工电子、英语等基础课程,使他的思维开阔了许多,学习模式也从单纯的应付考试到飞行学院的自然科学学科应用,这个原本就对理工科怀有浓厚兴趣的孩子更加热爱学习,两年下来所有功课皆全优通过,年年被评为优秀学员。有了扎实的基础知识,飞行原理、空气动力学等专业课学起来更是如鱼得水。在每次给田媛的去信中,郑辛福都会跟这个红颜知己分享自己学习生活中的喜悦。田媛在回信中除了鼓劲加油,还不忘嘘寒问暖一番,渐渐地她开始对这个飞行学员的冷暖时常挂在心头了。

有人说,飞行是在刀尖上跳舞,而无论是飞行表演队还是普通的战斗机飞行员,他们就是这刀尖上的舞者。近乎两倍的空速,倒飞翻筋斗的过载,横滚时在空中的连续翻转,都是常人难以想象和做不到的危险动作,而对于一名优秀的飞行员而言这都是家常便饭,从事飞行表演的飞行员更是天天都在重复这样的动作,更不用说还要飞出象普加乔夫动作这样体现飞机稳定性的高难动作了,一旦飞机进入失速螺旋状态坠毁的可能性极大。这些都是新飞们在参加招飞时所不曾想到的,所以接下来的第一次飞行实训课算是给这些年轻的小飞们一个下马威。座舱实习、仪表学习、起落装置和动力装置学习、地面试车检查,一段时间的实操训练后,新飞学员迎来了飞行第一课——试滑。

初冬的机场上空晴朗无云风速适中,塔台上红白相间的风袋在轻轻飘舞,好像是在跟这些新飞学员们打招呼。地面上,各种保障车辆一字排开,一架架初级教练机整齐地摆放在起飞线上,负责飞行保障的各部门人员正紧张有序地在做着开飞前的最后准备。

塔台上,绿色信号弹腾空而起,在空中拉出了一道白烟,这是开飞的号令。年轻的新飞学员走出休息室,由教员带队排着整齐的队伍迈着矫健的步伐走向起飞线。清一色的蓝色肥大军裤、棕色的飞行夹克,完全是郑辛福当年在电影里看到的那种,如今他已不是当年的小电影观众,也不是当年在田媛家门前玩儿纸飞机的那个青涩少年,而是这个年轻富有朝气的新飞队伍里的一员,一名穿着与电影里同样的装束的正一步步实现翱翔蓝天梦想的飞行学员。看着这样的阵势,飞行学员郑辛福心情无比激动,他甚至觉得有一股电流一样的东西正迅速传遍全身,霎时顿觉精神抖擞。
新飞学员们在各自教员的带领下走向自己即将用于训练的飞机,郑辛福和教员按计划走到02号飞机前,开始做试滑前的检查准备工作。起落架、座舱、螺旋桨每个部位郑辛福都检查得细致入微,这是教员的教诲,也是无数飞行前辈实践经验的总结。检查完毕,教员和郑辛福从飞行训练包里取出橘黄色的救生服穿在身上,戴上了那个曾经在电影里看到的既能说又能听的神奇的不得了的棕色飞行帽。郑辛福登上工作梯,按照教员的要求坐进了前舱的学员座儿,随后教员也登上工作梯,一边帮郑辛福整理救生伞一边给他讲飞机滑行和试滑时的注意事项,然后轻轻拍了拍郑辛福的肩膀,自己也坐进了后舱的教员座儿。螺旋桨在启动电机的带动下开始旋转起来,紧接着飞机引擎便发出巨大的轰鸣声。舱内各种仪表和指示灯也立马有了生命般地动了起来,转速、温度、油压、郑辛福按照规程依次检查着飞机各种设备的状态,并通过机内通话向教员报告,后舱的仪器仪表跟前舱是一模一样的,教员将参数核对后向塔台报告;02号飞机检查好请求滑出。“滑出!”指挥员的口令果断而又利落。前舱的郑辛福向位于飞机左侧协助放飞的飞行保障人员竖起大拇指,意思是飞机良好可以滑出。飞行保障人员轻轻地放下座舱盖,在外面将座舱内锁锁好后撤走工作梯,整齐地在飞机左侧列队,目送飞机滑出。
坐在前舱内的飞行学员郑辛福百感交集,但又迅速冷静下来,“上了飞机就不能有任何私心杂念”教员也是老飞的话在耳边回响。“滑出”耳机中传来教员的指令,郑辛福慢松刹车轻推油门儿、蹬舵,飞机开始向起飞线滑行。初次实训的郑辛福如同第一次开车的新手司机,飞机的滑行轨迹有些摇摆,教员不时在耳机中发出各种修正指令,郑辛福很快进入了状态,他驾驶的飞机也像被驯服的马一样变得乖巧了许多。在教员的指挥下,郑辛福将飞机稳稳地停在起飞线的跑道中间,透过风挡玻璃,郑辛福看到了跑道上一道道密密麻麻的黑色直线,那是前辈飞行员们在飞行时留下的刹车痕迹,今天是他留下痕迹的日子。耳机中,教员发出检查参数的指令,郑辛福右手紧握刹车左手轻推油门,飞机再次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参数正常”郑辛福通过机内通话向教员报告,教员向塔台报告请求试滑开始,“开始”,耳机中传来塔台指挥果断的指令。

郑辛福全神贯注地操作着飞机,平蹬舵、松刹车、推油门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飞机象离弦之箭风驰电掣般地在跑道上加速滑行。从山村走出的郑辛福坐过汽车、火车,在他看来这些交通工具已经够快了,试滑彻底颠覆了他的这种幼稚的想法,他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了飞一样的感觉,这也是他后来体验过无数次的起飞速度,只不过这一次仅仅是体验一种速度,一种将要起飞却要戛然而止的速度罢了。刹车、放伞,约在跑道三分之二长的距离上,郑辛福按教员的指令稳稳当当地放慢了飞机的速度,就像一位经验丰富的骑手在悬崖边勒住了行将脱缰的马又将其驯服一般。郑辛福缓慢地将飞机滑到加油线,稳稳地停在迎候在那里的飞行保障队伍前面。走下飞机后,教员向郑辛福竖起了大拇指,直到这时他才感到自己的后背早已被汗水湿透,有种凉凉的感觉。

下午的讲评会上,教员和指挥员都对郑辛福的第一次试滑提出了表扬。几家欢喜几家忧,他的同学中被点名批评的也不在少数,要么因为动作粗猛,要么是因为飞机跑偏,与郑辛福完全是两样的心情。回到宿舍,郑辛福便提笔给远在山东的父母和田媛写信,同他们分享这一幸福时刻。
如果不是那次起落航线科目后的呕吐,飞行学员郑辛福很可能成为一名优秀的飞行员,就如同他跟田媛的婚姻,可是人生在好多时候是没有如果的。起落航线是飞行的基础科目,也是飞行学员郑辛福最喜欢的科目,用他的话说这是打磨他这把未来空中利剑的磨刀石,然而正当他信心满满地不断向高空跃升时,命运却跟他开了个大大的玩笑,就是在这样一个最普通不过的训练科目过后,郑辛福突然出现呕吐症状。教员也发现了郑辛福的异常,将他的情况迅速反馈给航医和学员队领导。航医和学员队领导都很重视,迅速对饮食等情况展开调查,但是在其他飞行教员和学员中并未出现这样的状况,也就是说食物中毒的可能基本可以排除。针对郑辛福的突发症状,学员队领导临时决定暂时取消接下来的飞行计划,回宿舍休息观察。负责运送飞行员的通勤车将郑辛福送回了学员宿舍,一同回去的还有当天的值班航医。量血压、测体温、听心脏所有的基本指标都很正常。航医告诉他,更深层次的原因还要到航空医学研究所所专门的检查。训练热情高涨的郑辛福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呕吐,就如同在正常走路时当头挨了一闷棍,情绪异常低落。飞行学员每年都会有一定的淘汰率,这郑辛福是知道的,有的是因为身体原因,有些是因为害怕飞行的风险,但当这种可能降临到自己头上的时候,这个刚刚走出山村不久的热血青年一点儿心里准备都没有。从试滑到拉起落,从起落到航线每一个科目几乎都是一次性通过;从体能到理科考试每门成绩都是优秀,连教员都说他是一个飞行的好苗子。郑辛福曾这样憧憬过自己的未来,他要从一名优秀的飞行员做起,一步一个脚印地直至成为一位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指挥大机群作战的将军。他想让自己成为家人和田媛的骄傲。如今这一切都将因这次意外的呕吐而终结。想到这些,郑辛福禁不住潸然泪下,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他想起了自己招飞成功时,给全家、全校乃至给全县带来的荣耀,他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些对自己抱有巨大希望的人们。他都不知道该怎样跟家人和田媛来说这件事儿。这只折翅的雏鹰情绪低落到了极点。

航空医学研究所的报告很快出来了,因大脑某个部位的轻微变化导致高速飞行后出现不适进而呕吐,在做极限动作时极有可能出现眩晕症状。结论是,郑辛福已不适合继续从事飞行工作。

接下来的日子,郑辛福变得沉默而迷茫,下一步学院会有什么安排,未来会是个什么样子都是个未知数,他甚至想是否该结束与田媛的感情。学员队负责思想政治工作的教导员看出了郑辛福的焦虑与不安。给他讲了许多淘飞后成功实现转型的例子,告诉他国家和军队会对淘汰学员做出合理安排。教导员的一席话无异于给年轻的郑辛福吃了一颗定心丸。在等待安排的日子了,郑辛福仍有些焦躁不安,禁不住让人对这位年轻的小伙儿有些担心。

正当郑辛福愁眉不展不知何去何从,不知如何面对热恋中的田媛时。田媛竟意外地出现在了他的宿舍门口,此时同学们正忙着整理内务。一天一夜的火车让田媛略显疲惫,不过她那白皙姣好的脸上依然神采奕奕,一袭白色束腰式的连衣裙的她,如春天的白玉兰般亭亭玉立,金色的半高跟鞋,使得她本就高挑的身材更显苗条。

田媛的出现让郑辛福惊喜万分,他万万没有想到田媛会在自己最落魄的时候出现,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眼圈有些红。“辛福,我是来接你一起去青岛的。”田媛说话的声音有些哽咽,她疾步上前紧紧抱住了稍显颓废的郑辛福,眼泪如决堤般肆意奔涌。同学们对这对用行动来证明自己恋情的同龄人投来赞许和羡慕的目光。

这时,教导员也出现在宿舍里,他郑重地向郑辛福宣读了上级的决定,根据郑辛福同志的学习情况,上级党委决定安排郑辛福同志转学到青岛某军校航空维修工程专业继续学习。宿舍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这掌声是给郑辛福的,也是给他和田媛俩的。

作者简介:杨西域,一名穿行于乡间的社区工作者,家住灵珠山街道辖区。喜欢文学却很少静下心来读书;喜爱摄影却没怎么拍摄照片,喜欢上班的快乐,喜欢回家的温暖,很保守却又很随性,就这样忙碌而充实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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