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头儿还并不算太老，赶上了60后的头班车，现在的他虽然远离了风华正茂，却依旧每天忙忙碌碌。你问他忙什么，他会笑着答“忙着奔六呢”。老头儿是我亲爸。从《灌篮高手》热播的时候，我弟就改口喊他老爹，后来这臭小子又私下里喊我爹 “老头儿”，不知道从啥时候开始，我们姐弟一提到老爸就用“老头儿”这个词了。儿时的我对我爸的印象是：严厉，不苟言笑，脾气大。他脾气上来时像台风来时的风暴潮，有席卷一切的架势，我特别怕他。后来，青春叛逆期的我学会了和他顶嘴，偶尔和他对着干了一次，发现他并不会动手或者怎样，量他拿我没辙，于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在我老爸面前也越来越猖狂。每次他理论不过我了，他就搬出家长的威严说：“供你们上学，有文化了是吧？别给你老子讲道理，老子就是理！巴掌就是理！”我爸上年纪了，幽默多了，也黏糊多了，用我妈的话说是“上岁了，脾气免了不少。” “一人辛苦，全家幸福。”这是我爸的口头禅和任劳任怨的人生信条。老头儿是个木匠，但是他不是简单的木匠。他的设计图纸画得精细缜密，技术活儿赞，他的手工雕虾特别传神，具有工匠精神。老头儿年轻时，在青岛一木工作多年，后来因为各种原因辞职回了老家，很多单位都去我家聘请他。那时，我才发现原来我爸是专业人才。以前他常跟我妈说我们姐弟大学毕业后能挣过他就行了。我们偷听到了都很不服气，可是我大学毕业八年了，工资水平至今也没把我爸拍在沙滩上。也正因为老爸有这个手艺，他才可以和我妈轻松地养活我们姐弟仨，支撑起整个家。记得一次放寒假，我们姐弟三个依偎在一起看电视，他用温馨知足的眼神看着我们，转过脸对我妈说“后悔没再生个。”我妈白他一眼，“我看你个老东西是没费够力吧！”这么多年，他和我妈省吃俭用，勤俭持家，任劳任怨，风风雨雨……他却回答还没费够力。老头儿之所以顶风作案，在计划生育的八、九十年代还超编了我们家这支“超生游击队”的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他喜欢男孩儿呗，用脚丫子想想也能知道。虽然他平时对我们姐弟三个一视同仁，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我打心底里还是觉得他肯定私下里向着我弟的。从小到大，我们和我爸相处的时间并不是很多。他长期在外工作，节假日会回家住一段时间。叛逆期的我似乎总是能找到各种原因和理由和他“大闹”一场。我常把他的话当耳旁风，喜欢挑刺儿他说的话，似乎总是看他不顺眼，处处挑战他的权威。后来看到《AI时代2046》里说“60后的童年经历了自然灾害，经历了文革的前期，所以这拨人最核心就是生存需求和尊重需求。”我那么爱和他对着干，这恐怕让他着实难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吧。他在家时，不时往我们房间送水果，让“伏案苦学”的我们放松一些，结果我就觉得他是趁机监视我们是不是在学习。有一次，他把我姐抄的张柏芝的《星语心愿》的歌词当成男同学写的情书，狠狠教育批评我们。真相大白之后我们把这个当成抗议他的真实案例，反驳他，抗议他。我还用那些专业词儿针对他，什么侵犯隐私，什么过度保护。他没话反驳，又觉理亏，大嚷一句“老子就是理！”一甩门，三十六计走为上计。那句“巴掌就是理！”弱弱的从门外传进我们耳朵里来。 记忆里，我从小一直体弱。高中时，我得了过敏性紫癜，我在青岛反复住院，各种检查，成绩也一落千丈，无心学习，心情极度灰暗，每每把坏情绪发泄到他身上。我的个性变得封闭抑郁，不愿意和他沟通，他就出去一根一根地抽烟，那两年，他和我妈操碎了心。后来，打听到根治的偏方，我吃了好多中药，我坚持上学的日子里他风雨无阻，每晚骑摩托车跑很远的路给我送我妈刚煎好的中药。那段灰暗的时光，老头儿白头发多了不少。后来，我身体状况越来越好，他却总不放心。在青岛上学的那几年，他总是像特务一样不时出现在校园，教室门口，甚至是学院的活动现场。到现在我也没搞明白他是在侦查我的学习生活情况还是对我太不放心。老头儿经常下班后来学校看我，带我去校门口吃好吃的。给我预计之外的生活费。给我讲学习生活诸多大道理。啰唆没完，像上了年纪的糟老头子...... 但是每次看着他去坐末班车离开的背影，我都会难过整个晚，我也终于明白朱自清先生写《背影》是一种怎样的心境。我开始体量他的不容易，他的辛劳，他为我们家付出的一切。我一直不是他的小棉袄，他却一直在为我遮风挡雨。 我爸算不上文化人，但是他是那种活到老，学到老的人。在我的印象中，我们家的任何机器和电子产品坏了，我爸都能自己折腾好它们。在我的眼里，我爸是万能的，似乎很多在我看来很难的东西都难不倒他。我爸从用手机开始就学发手机短信，从接触电脑开始就学习各种简单的办公软件，学制作excel表格，报价，用基本的word文档。 在他的概念里，没有因为年龄而拒绝进步，没有因为代沟而畏惧年轻人接触的新鲜东西，他说不能out了。前几年，他让我姐给他申请个QQ号，说想打够级牌。后来我经常看到他很晚了还在线打QQ够级，开始对他有意见。我姐还用小号偷偷和他聊过，试探他是不是有红杏出墙的苗头。后来，他知道了一半生气一半认真地骂我们。我埋怨他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年纪大了还学会熬夜了。他说你们都一家人热炕头。我自己一个人在外，有时候觉得很孤单。打打牌，抽抽烟，会好过一些。他的这些话让我难过了好长时间。 这么多年他都戒不了烟，我们只知道数落他这样下去对肺不好，全身都是烟味儿，不知道爱惜自己等等。我们却没有想过，这么多年来，老头儿多数是一个人漂泊在外，他的孤单和对家人的思念也许只能在烟里寻找到一丝慰藉吧。 从我和我姐结婚成家，尤其有了孩子以后。我感觉我爸变得小孩子脾气了。一打电话就会找孩子说话，甚至因为你没把电话给孩子，他没能听到孩子的声音而生气。孩子刚出生的那年冬天，我说老家太冷，不想带孩子回去了，我们自己回去。他嗓门突然就高了，“这么多年你们都在老家长大也没冻着。不带孩子回来你们回来干什么？！有本事给你爹你妈按上空调！兔崽子。”一听他这话就知道他真生气了。有了外甥，女儿一文不值了？为人父母，更体会父母的不易，我面壁思过，不孝的我们居然没想到给在老家过年的爸妈按个空调。 超过三天不给老头儿电话，他会用微信给你发一个“你有一个未接来电”的帖子链接，打开图片是苍老的父亲抱着手机在等孩子电话。偶尔，他会在我们的家人群里发一个新二十四孝的帖子，点呼我们这些不孝子孙。去年春节，我弟和女朋友去国外旅游过春节，他失落得坐立不安，一会儿点一支烟，去门口站着抽。你不能苛求一位含辛茹苦的父亲放下保守和落后的思想包袱，轻松逾越十个代沟，去理解他90后的儿子满心满眼的诗意和情怀。你更不能站在自己的道德制高点，隔着时差和距离去训斥学业和工作一直远比你优秀很多，很少让父母操心的弟弟。你没资格的，而且你自己做得都远远不够。我嬉皮笑脸地安慰老头儿说等着带我妈和他出国旅游，他爽快地说好呀，就去马尔代夫。我说没钱，你得等几年哈，他笑着说你们还年轻，我和你妈还不老，等着昂！现在每逢节假日，我们都撇开什么诗和远方，撇开朋友组织的自驾游和各种游，带着孩子回去看老头儿老太太。一路上都是泪呀，因为当初为了吹去马尔代夫旅游的牛而用力过猛，如今心慌气短呀。 张泉灵说“保养好自己身体，老了别给孩子添麻烦。教育好自家孩子，大了别给社会添麻烦。”老头儿算是参悟透了这句话，现在他常感慨地说：“你们都成家立业了，看苗头不会给社会添麻烦。好儿好孙子，不如好身子，我和你妈得保重身体，别给你们添麻烦。老了，我们就回老家趴着吧。”我们仨赶紧转移话题，说老头儿还年轻，还是那么帅。椿萱并茂，兰桂齐芳总是美好的，做儿女的似乎不敢承诺太多，只能一直努力。每次看到老头儿渐白的双鬓，不再挺拔硬朗的背影，很心酸。这么多年，做子女的只是在一味地索取，似乎没有给过他什么。虽然父母总是说什么都不缺，他们总说你们好好的我们就好。看到一段话：他是赋予你生命的那个人，他是让你明白勇气、坚强与责任的人；他一直忙碌不停歇，他渐渐退出你的世界。你年幼时渴望他的怀抱，他年老了，你是不是他的坚实依靠？ 厉贵香，80后，英语翻译一枚，家住珠海街道辖区。喜欢龙应台、林清玄、雪小禅。喜欢散文和儿童文学。金庸迷。 主播石头哥，本名赵磊，黄岛人，小学语文老师。90后的他喜欢文字，热爱生活，希望用声音为美文添彩， 用故事打动人心。期待更多人加入我们。微信号zla19910605，欢迎交流。投稿：jiazaihuangdao@163.com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