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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两天，我遇到一对老夫妻。老头儿是上海人，老太是北京人，不过俩人一直在北京生活，退休后儿子来上海工作，为了帮忙照顾两个孙女儿，老两口也就跟着过来了。 老头儿一直在部队，身材笔直挺拔，穿一身熨烫平整的黑大衣，头发也梳得纹丝不乱，想来就是上海人嘴里的“老克勒”了吧。老头儿在家里话很少，总是昂着头踱着方步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坐下啦一起吃饭，老头儿话不多却特别热情，不停地劝人吃菜。老太呢，身材圆润富态，脾气有些急躁，说起话来一口京腔，满腹北京人的热络劲儿。她忙个不停转，时不时也发下小脾气。老头儿吃饭很讲究，一小杯养生酒慢慢地抿着，咂两口就停下来剥两个炒白果。 晚饭后，他就跑到静安公园去散步，留下老太太在家陪孩子。老太甩着头跟我说：“二十多年了嘿，就没见过这么有原则的人。我家老头儿，嘿你说，人介每天早上一杯牛奶麦片，一个鸡蛋加一个苹果，没变过。中午饭嘛，鱼啊鸡蛋啥的他都吃，也吃些主食。晚饭嘛，好了，二十年不吃主食。每天还要保证两个小时的快步走，不管天气啥样儿。这不，今晚这冷，人还是出去公园遛弯儿。”“坚持了二十年，二十年啊。你说这也是够佩服人的。”老太说着激动，还竖起两根手指。 “那您呢？”“我嘛。家里活儿都得我干，全家也就只有我一人儿吃米饭，晚上。人活的潇洒，我不行啊，得干活儿啊，这家里啥不得我干呢。这人呢，不能比。”老太叹口气，裹紧了身上的毛外套，她的手腕上贴着黄色膏药。上海似乎一日之间跨入冬天，老太转身对冻得发抖的我说：“你个人的事儿也得抓抓紧啊。这人呢，没完人，谁能看谁一百个顺眼呢？”嘿呦喂，还真是爱操心的北京老太太。 人和人不能比，老夫妻就更不能比。我爸也是我们家生活上最有原则，活得最潇洒的人了。很多时候我们都特别羡慕他，做了爷爷的人，却能单纯快乐得像个孩子。 爸爸不吃肉不喝酒不抽烟不碰调料不沾荤腥，吃完饭就打坐，困了就睡觉，不管家里有多大的事儿，来了多少客人，一切照旧。他基本不走亲戚，在别人家里吃顿饭，回家来要吭吭叽叽好久，浑身不舒服这儿疼那儿痒的，从此就省去了做客应酬的麻烦，越发自在。不知从何时起，他又突然不沾任何的白事了，哥哥很尊重他的信仰和坚持。亲戚家有丧事儿他便不再露面，不管人家是需要帮忙还是要去凭吊，送殡，一概不参与，反正有我妈。 他不喝酒，家里来了人，只在最后出来打个照面，而且永远都是同一句话：“你们吃好喝好啊。”我妈呢，她得下厨整出一桌子的菜，摘掉围裙擦擦手立马上桌陪客人喝酒，聊天儿。她想戒酒，想不碰荤腥儿，可行不通啊。送走客人，她还得去厨房刷锅洗碗。我爸有时候也挺不好意思的，就一个人偷偷钻在厨房洗洗刷刷，结果我妈扯开嗓子就喊：“你走开走开，你那个猪脚洗不干净，放那里我来洗。”我爸每天晚上都睡很早，我们在家里的时候，我妈拼命推他：“你睡个啥，孩子们回来也不知道和娃们说说话，要你这个爸有啥用？”我爸闭着眼睛傻笑：“没事儿，世上只有妈妈好，你陪孩子们就够了。” 我爸潇洒自在，脾气因而出奇地好，成天就想着给我们弄吃的，其他一概不操心。这样的“甩手掌柜”让他特别受小孩子还有我嫂子姐夫们的欢迎，谁让我妈脾气那么火爆呢。有时候，我妈也会特委屈：“哎，不操心的人还都说他好，做人真是没意思。”大家喜欢爸爸，可是一有事儿，全都到处喊我妈。我爸更是这样，哥哥结婚，客人快进门口，我爸慌得嗓子都抖了，求救地看着我们：“快去找你妈，来客人了。” 老头儿们可以活得如此潇洒，如此有原则，大概是因为有一个能干爱操心的不讲原则的太太吧。一个家里，若有人要坚持自己的原则，那么另外一个势必就得妥协了，用我妈的话说就是“总得有人去做吧”。老太们虽说时不时发发牢骚，心里意难平。可是，看看她们平时杀伐决断和指点江山的意气风发，还有抱怨老头儿时满脸的笑意，大概心里总是开心的吧。 或许自得其乐，两相自在才是这柴米油盐平凡日子里的唯一原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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